“三十三间楼”见证
“三十三间楼”伫立在历史的时空里。访问“三十三间楼”,一定要具有历史的魂魄。 从明朝开始,在徐州西北四十公里远的地方就坐落着一座远近闻名的城镇——敬安镇(县志亦有“静安”之称)。如果在时间隧道里回游,回游到清咸丰九年(1859),敬安镇的百姓为了抵御“捻乱”,经过半年的辛劳,便修筑起一道具有六座城门(南门、北门、大西门、小西门、大东门、小东门)的城墙。城周近四公里,城墙高约六、七米,城楼是留有拱券大门的两层建筑。此时,“三十三间楼”还没有站起来,楼基处是一片青砖瓦舍。 如果改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初去敬安镇,相聚五、六里远,在土黄色的城墙上,你就可以看到“三十三间楼”的楼尖儿。“三十三间楼”实际上是一座底层十一间的三层楼房。青砖青瓦,木门木窗,在一片平房与二层楼房之间,大有鹤立鸡群之势。此时,“三十三间楼”楼主朱玉贤将军刚刚从奉军的陆军中将、将军府将军的任上解甲归田。以他二十多顷田的家底,盖这座敬安镇第一楼当然不是难事。“三十三间楼”下,是他的商店与酒坊。于经商务农外,将军多有奇异之举。 其一,夏日再热,决不打赤膊。乡亲传言,此因将军有四个乳房之故也。 其二,兴之所至,总喜以肥猪、肥鸡待客,将军每餐可食猪肉、鸡肉五、六斤。食后数日,可不再进食,惟饮茶而已。据将军自言,此习惯乃战争时养成也。 如果你在公元1938年初春去敬安镇,“三十三间楼”下的街道上,一定集合了一支二千多人的队伍。朱玉贤将军身披戎装,骑在一匹枣红马上;他临危受命,请缨杀敌,正要率领他的“苏鲁抗日游击队”奔赴山东滕县、峄县的“徐州会战”战场,参与抗日杀敌。 再过三个月,你重去敬安镇,日本人的膏药旗已经插在“三十三间楼”的顶端。而朱玉贤将军的抗日游击队正活动在微山湖以西的铜山县、丰县、沛县一带,坚持抗战杀敌。“三十三间楼”低着头,思念主人。 到了公元1939年秋天,从“三十三间楼”西望,三、四里路处正在进行一场扫荡与反扫荡的战斗。朱玉贤将军率队突围,身负重伤,倒在一片烟叶地里。“三十三间楼”看到了,爱莫能助。 将军牺牲了,士兵披麻戴孝,“三十三间楼”欲哭无声。 但是,“三十三间楼”也没有忘记:将军安葬日,抗日军民洋鼓洋号大送殡,从敬安镇的城墙边走过;而日军士兵一排溜站在城墙上,肃立致意。 公元1945年8月,“三十三间楼”上的太阳旗倒了。将军的儿子朱宪典捧着父亲的照片,重回“三十三间楼”。照片上,将军若有所思。 后来,“三十三间楼”在“土改”中被分给多户贫苦人家。穷人不守业。你拆墙,我卖砖,“三十三间楼”悄然毁弃。 到我世纪之交再寻故地时,“三十三间楼”所在地已经楼房林立。 为抗日作出牺牲,将军却没有“烈士”的哀荣,因而他也无力为自己留下一砖一瓦的遗产。 问街坊老者,所幸他们还记得“三十三间楼”,还记得敬安出了个抗日的将军。当然他们也记得,“文革”乱起,“造反派”扒开了将军的陵墓,撬棺抛尸。 那是一个什么世道呢? 历史无语,百姓无语……连“三十三间楼”都不愿再见证悲凉! ——刊《彭城晚报》 出自田秉锷《江湖心雨》 “银箱子”劫案 “银箱子”劫案,发生在民国元年(1912)秋。地点,在铜山县唐沟西北的师楼村。“银箱子”的主人,名叫李香岭,当时家住铜山县郑集南三公里远的前鹿楼村。“银箱子”被劫,李家小少爷亦同时为劫匪劫持。为了赎票,李家变卖田产,倾力以赴,因此家道中落,“状元门第”遂失去华彩。 “银箱子”的故事,向上可以追溯到状元李蟠。 李蟠,彭城李氏始迁祖“七公”十一世孙。李蟠生李杜,李杜生八子。八子分居,其中次子文煜娶郑集南二公里后鹿楼村的卜姓女为妻,故婚后即在距后鹿楼村约一公里的前鹿楼村安家定居。分家时,李文煜分得田地十顷,这在铜山县郑集一带,也算是家大业大的财主了。 李文煜一族在前鹿楼村落地生根,繁衍壮大,百年不衰。渐渐地,“银箱子”的传闻波及四乡。人们都说,前鹿楼村状元李家,有一只“银箱子”,其中锁着珍宝无数。甚至郑集的大财主郭家(盛源)三兄弟,虽然拥有六十顷良田,亦自愧抵不上李家的一只“银箱子”。而李家人,则对“银箱子”传闻一直三缄其口。 从李文煜的第十三世,传到李香岭的第十八世,前鹿楼村的状元李家一直富甲一方。突然间,大清朝灭亡了,中华民国建立了,新旧之交,地方上颇不安宁。“小乱进城,大乱下乡”,为了避乱,李香岭在徐州城内买了房舍。当年秋收一罢,李香岭便让“大领”督促着套了几辆大车(四轮太平车),载着全家老小向徐州城进发。 前鹿楼村距徐州城二十三公里,太平车慢慢悠悠,算来也是一天的路程。因为出门晚了一些,走出十余里,到师楼村时,日已至午。师楼村是李香岭的岳父家,亲戚礼道的,自然要小憩一番。师家是大户,招待女婿一家又分外热情。待吃罢饭,日已西斜。“不要走了!天黑前怕赶不到城里了。”岳父岳母及舅姨们一起挽留。住就住吧,又不是外人! 这师家大院,高墙深宅,包了铁皮铜钉的大门只要一插上,连一只老鼠也钻不进来。 李香岭安顿好一家老小十几口人,突然想起老宅中还有一些东西未取,于是带了五个庄丁,一人一马一枪,向前鹿楼村驰去。因为妻儿老小都在岳父家,他很放心;所以当夜他便住在老宅未赶回师楼。 这一夜,出事了。 半夜时分,一点动静也没有,可师家的大门却突然敞开了。十几个拿枪拿刀的蒙面人闯进来。 不许动!不许叫!快快交出“银箱子”!保你们全家平安无事! 在听到动静的那一刻,李香岭的夫人几乎是本能地想到了“银箱子”。于是随手一扔,将“银箱子”扔进窗外的草丛。待听到劫匪点名要“银箱子”,李夫人改变了初衷。人命关天,金银何用?在黑暗中,她让家人找回了“银箱子”。 “银箱子”到手,劫匪们又改变了主意:“还是请小少爷随我们走一趟吧!” “小少爷”,即李香岭的儿子李瑞恒,时年六岁。 昏灯下,没有人搭言。劫匪则催着快快交人。情急中,一个佣人将自己的孩子推给劫匪。一个劫匪摸了摸那孩子的头,便把孩子推回。并连连说:“不是!不是!这个不是!”看来,劫匪对“小少爷”是早有了解了。 这一夜,李家的“银箱子”和“命根子”同时遭劫。 天明,李香岭赶回,见人财两空,悔恨不已。 “银箱子”只是一只木箱子,边角镶了银片,故称。至于里面藏着什么,连李家后人也说不清楚。最能说清的是那帮劫匪,可如今,他们早已灰飞烟灭。 “银箱子”或许还在人间! 为了赎回幼子,李香岭卖了二顷地。 1926年春,李瑞恒二十岁,新婚才几天,即以“考大学”为名,远赴南昌,参加了震惊中外的南昌起义。后随朱德、陈毅之起义军辗转于赣、闽、粤三省,并牺牲于广东潮州城外。李瑞恒是徐州地区为了共产主义运动牺牲的第一个人。 (作者按:李瑞恒走后十月,其“遗腹子”李新出生。李瑞恒妻陈氏,为铜山县黄集陈楼富家女。李瑞恒牺牲的消息,长期不为陈氏与李新知悉,年复一年,他们望夫归、望父归。共和国时代,李家划为“地主”。田地被分,陈氏与李新被作为“地主分子”批斗,以致流离失所……) (刊《徐州日报》) 出自田秉锷《江湖心雨》 风雨明祖陵 仲夏的雨,不寒不温,发生于久旱之后,真是好雨呢。因为我们要借自宁返徐的顺路,去看看“明祖陵”,所以面对如丝如缕的细雨,不能不心生一份疏离。山环水绕的古城盱眙,如今裹在若隐若现的神秘里,作有意留客之状。 看来,只好作风雨之游了。面包车上路,出山口,过淮河,北行再东折,去盱眙城约十余公里,雨雾中已经遥遥望见石人、石兽的顶端从一片松柏上挺出。那一定是明祖陵喽! 十年前,读清人孙承泽的《天府广记》,便略知明太祖朱元璋为祖父、曾祖、高祖在泗州城北十里筑有“祖陵”,且规模之大,不让南京之“孝陵”及北京“十三陵”中任何一陵。即便崇祯八年高迎祥、张献忠攻破凤阳,焚烧明“皇陵”(明太祖朱元璋父母之陵墓),灾变都没有延续到这“明祖陵”来。历史的报复,或许是有其分寸的。 车饶了一个弯,缓缓停下。我凭窗而眺,一丝怅惘泛上心头。天低云合,田畴苍莽,哪儿有“万岁山”的巍峨?哪儿有“九岗十八洼”的幽深?“龙脉”与“王气”,被明代朝臣、方士说得神乎其神,不消六百年,何以都化解在一马平川的单调里了呢!? 待到下了车,一脚踏上这片曽被洪泽湖水淹没三百年、而今又被雨水润湿的土地,我的怅惘又被莫名的幸运感所取代。天翻地覆,沧海桑田,设若没有生生灭灭的王朝更迭,大明的社稷依然姓“朱”,今天又岂容我辈小民在此喧哗?又设若没有黄河夺淮、清初地震,“明祖陵”因祸得福在水下躲了三百年,在人为的破坏后,我们能否看到重见天日的石人石兽还又当别论呢! 今天,明祖陵的皇家威严荡然不存。高峰期,三百二十三户的守陵人不再世袭,一千名守陵兵不再值卫,九百多顷祭田早已联产承包……历史遗迹的湮灭,换取了时代进步,我又何必怀抱太浓的历史惋惜呢! 踏着泥泞,我们一行人走向巨石雕像群。自北向南,二十一对石像相向而立。依次点数,为太监二对、武馆二对、文臣二对、侍从一对、石马二对、马官二对、华表二对、狮子六对、麒麟二对。人在石像下,自感渺小,自知卑微。我突然对瞬间与永恒的对立有了一丝感悟。同行的朋友一再赞叹石像的高大(连基座,约有四米高,八、九吨重),而石像却一例默然不语,它们决意要用恒久的沉默来思念往昔的峥嵘吧? 三、四架相机,举起又放下。朋友们要留下到此一游的纪念。我不敢与石像合影。在青石的冷峻衬托下,小人物的奴性面目还如何掩饰?冠华还是拉我一起与石像合影,而且刻意选了一位文官。我真的不知道,古往今来文人的节气还有多少残留。 雨小了,还下。北望是明祖陵的主体,即玄宫遗址。如今,只是一个今人为了拟真而草草堆起的“土馒头”。水火无情呀,凤阳的皇陵,毁于火;此地的祖陵,没于水;水火交攻,是否有点天不我佑的警示? 陪着解说的,是明祖陵文管所的一位小姐。借着她的指点,我们得以在这千亩陵园里作一次六百年的精神回游。 幸亏朱初一聪明,他偷听了两个道人的密语,又拔下发芽的柳枝,才得以在这风水宝地安下“亿万年閟宫”,让孙子有幸做了皇帝。 又幸亏朱贵记忆力好。朱元璋十几年找不到祖坟的位置,是朱贵献图细说,才让朱元璋的太子诸王们结束了“临河凭吊”的虚仪。 当然,还要向宋朝的保义大夫杨浚、大理寺评事杨楠致谢。他们的墓,原在“杨家墩”,为了顾全大局,他们的灵柩“迁居”黄茅里,而让朱家独占“杨家墩”的好风水。 明祖陵的没而复现,偶然中自有必然。当康熙十九年(1680)明祖陵与毗邻的泗州城在地震与洪水双重灾变中沉入洪泽湖时,昔日的威严只是转变了一种存在方式。每到洪泽湖的枯水期,附近居民总能看到明祖陵的墓顶和石像的头颅。因而,百姓俗称这片地方为“大墓头”、“大马圩”。 1963年。,春旱极重,明祖陵的全部地面遗存都在水退后显现出来。巧的是,江苏省文物普查队为了追寻古徐国的遗址来到此地。于是,沉沦水下三百年的明祖陵再展旧容有了可能。 临别,我向明祖陵周边四望,那条二千七百多米的环形大堤,将洪水拒之堤外。人力与自然,达成默契,所以,明祖陵的今天,是人民创造的。 雨,润物无声。石人石兽在我的视线里,隐入苍莽…… (2000年刊《团结报》) 出自田秉锷《江湖心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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