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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的海星》(原创长篇连载二十二) 洪波一边搀起满身灰土的李侯,一边乱舞着右手,但很快被一脚踹中了肩膀,贴着刚踉跄站起来的李侯倒在地上。看着不同方向蹬下来的脚,洪波唯一能做的就是趴到李侯身上抱住头,等着享受脚的力道使在背上的那股舒坦劲儿。 瞅着“疯子”被整倒在地,几个人疯狂地往他身上使着脚劲儿,而那个第一个被打中肚子的家伙则从路边拾起根棍子,两眼充血地朝洪波挥砸下来。 一脚、两脚、三脚……洪波趴在李侯身上耐心地点着中脚数,他并未感到疼,只想着自己这样儿要是被周雪看见该怎么办,实在丢面子。“嘭”、“膨”、“啊!”连续几声惨叫加重物击打人体的声音中断了洪波的浮想。他肯定没什么太重的东西打在自己身上,那声惨叫也不象自己的音调,他好像明白了什么,飞快地站起身看也不看先是双拳乱舞一通,直到华歌拦住他。 “没事儿吧?你和紫馨扶李侯和袁圆先回去,这儿交给我。”华歌肃着眉头嘱咐洪波道。他眼里分明跳跃着两团小火苗,紧咬牙根死盯着对方剩下的两个人。好亏他来得及时,要不洪波挨那一棍准得落下残疾,想到这儿华歌忍不住又举起水管往刚才欲使暗棍的家伙的背上狠砸了一下。那家伙刚被华歌砸了鼻子伏在地上,还想挣扎起身,这一下则彻底把他砸平趴下了。 洪波这哪答应,撂下华歌一人玩命岂不是叫他今后都抬不起头,再说他还没干过瘾呢,但当洪波看到华歌手里提着的铁水管和倒在地上捂住脸直哼哼的几个人时,他点了点头,重扶起李侯和正抱着紫馨哭得带劲儿的袁圆,还不忘回头朝那两个萎萎缩缩进退都不是的家伙喊了声:“你们要倒霉了!”然后又对着地上一家伙狠踹了一脚,这才和紫馨一瘸一崴地扶着两个人向华歌屋走去,紧接着身后传来了棍子击打人体的声音和来回的奔跑声。 顾丹已经打过好几次电话让柯乐去看她,但柯乐只是嘴上应付,他可不想再被活活勾引一次。他想去华歌那儿走一走,好像那里才是自己的避风港。自从和郭子结拜后,底下的那票马仔对他都很是客气,甚至还主动询问柯乐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而俞世海因为他护货有功,也分外地器重他,不但猛涨了柯乐的薪水,还让他负责对新进马仔的培训工作。 柯乐没有坐地铁而是打的去的苹果园,地铁是一个容易让人产生伤感的地方,无论目的地是哪儿都有一段伤感的过程,而打的则几乎没有过程,只有预知不到的结果。他想把顾丹和阿春目前的状况告诉华歌,而关于和顾丹单独发生的事他则犹豫不决,因为这件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王眉和华歌的瓜葛,两者的性质几乎是一样的,没道理让大家再次陷入那都想忽略掉的不愉快中。 敲开华歌门的柯乐很奇怪为何一大早大家就聚得这么齐,而且脸上都象装饰过一样,特别是仰躺在床上睡着的李侯,脸部因肿胀而形成的强烈不对称让柯乐感觉这个早晨的空气含氧量少了很多。 华歌并未因为柯乐的突然来到而放松脸上的肌肉,他眼里的小火苗已经熄了,但铁水管还抓在手里,另一只手用力地搭着柯乐的肩膀,想说什么又摇了摇头。紫馨半躺在床里角微笑着对柯乐点了下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她怀里抱着熟睡的袁圆。而洪波则合衣趴在仅剩一点儿空间的床尾,看见柯乐后兴奋地想撑起身拥抱他,但突然背上象被压上千吨水泥似的痛哀一声老实趴了下去。 柯乐脸上变得凝重起来,沉声道:“是不是荣荣那王八蛋来找麻烦了?妈的,我……”他转身就要出门,但被华歌拦住了。 “不是,”华歌摇摇头道,“是你们学校的一帮小兔崽子,领头那个是袁圆以前的男朋友,昨晚上不知道怎么跟上了李侯和袁圆,半道上下了暗手,好亏被我房东瞅见了,要不李侯……那帮狗日的下手真狠!”他声音很轻,深怕吵醒了睡着的人。 柯乐惊疑地道:“是杨伟?!那孙子?!他也敢滋这事儿?妈的,我在学校就想抽这丫了!”说着狠捶了一下门。 华歌看着手里的水管道:“这孙子昨晚也被我抽得不轻,但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完,你看侯儿被他们整的。” “还有我呢!我这背算是完了,疼死……不疼!一点儿都不疼!”洪波咬牙道。他捏紧拳头想爬起来,但还是失败了。 李侯被柯乐的捶门声惊醒了,困难地睁开淤青的眼睛,含糊不清地道:“胖子,你终于来了,我们可想坏你了……”肿胀的嘴皮使他无法再把话说下去,只能半瞪着眼睛点点头。 柯乐好像没听到李侯的话,他冷笑着道:“看来,咱们得回母校一趟了。” 这世界似乎成了杨絮的世界,漫天都是这种大朵大朵的“雪花”,这仿佛也成为北京的一道风景,哪里有缝隙和沟壑杨絮就会飘哪里,直到把那儿填满。 柯乐拿出打火机在排水沟的一头点上,然后看着燃着的杨絮象导火索一样迅速烧到另一头,那“哧哧”的灼燃声对他来说不蒂于第九交响乐。这是柯乐和李侯他们以前在学校时每年必修的科目,为此还得到了校长和校保卫科的肯定,隆重地颁给每人一个记过奖励,因为那回总务处的几位老家伙正在埋头检查排水沟出口的堵塞情况,他们显然对杨絮的燃烧速度严重预计不足,或者说压根就没想到自己的头发竟成了“导火索”的终点。 李侯和洪波的身体状况不可能跟着华歌和柯乐来学校,而华歌那根水管也被柯乐抛弃在屋里,赤手空拳使得华歌很不习惯,但柯乐笑着对他说:“这档子事儿用不着咱俩动手。”然后便打了一通电话,等他们走到学校门口时已经有四个着黑西装戴墨镜的汉子杵那儿等着了,那打扮跟上回找华歌收帐的家伙一般模样。柯乐也没介绍,只是对华歌说这是公司刚招的外勤人员。华歌会意地一笑,看这四个人站一块很滑稽,三个又高又壮,一个又瘦又矮,比他还矮,还留着撇胡子,那身黑西装对他来说显然不合适,华歌很难想象这副骨板去打架会是什么样子。他没言语,心里却有少许的不安,如果可能,他宁可柯乐还是以前单纯的可乐胖。 男生宿舍的环境对柯乐来说就象进自个儿家厨房似的那么熟悉,他带着一溜儿人径直步上二楼,因为他知道这会儿是门房老张头的午睡时间。他们在楼道最里面一间的二二五宿舍门口停下,柯乐对华歌点了下头,意思是就是这一间。整个楼道就这间宿舍里面最热闹,柯乐贴耳在门上听了一会儿,脸上露出满意的笑,他拉住华歌轻声道:“都在,正商量着怎么反扑。”华歌一听顿时火气上窜,抬腿就要踹门,但柯乐示意他保持镇定,叫过那个瘦矮的汉子在耳边嘀咕了几句,那汉子点点头,走到门前,不轻不重的扣了几下门,里面立时沉静下来,半晌有个声音喊道:“谁啊?” 汉子捏着喉咙道:“请问,杨伟同学在吗?”天呐!这家伙发出的竟是女声,而且是娇滴滴羞里含嗲的那种,听得华歌鸡皮疙瘩一箩筐,想不到柯乐公司里还有此等“人才”,不禁对柯乐竖起大拇指,而柯乐则对他得意地一笑。 屋里面立马响起一阵笑闹声和口哨声,一个声音兴奋地回应道:“在在在,我在!”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传来。 门开得很快很大,一个同样满脸青肿的小年轻儿带着兴奋的表情看着门外站立着的几名“女生”,敢情他就是杨伟。他的脸色很快由晴转阴,不耐烦地问道:“你们是谁啊?”然后很不甘心地往楼道两侧看了看,他明明听见是女生的声音,而当他看到华歌那张凶相毕露的脸时,立刻明白了什么,“啊……”他大叫着试图关上门,但黑衣汉子只一推便使他滚将了进去,而里面的几个人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原还指望会有哪个漂亮的小女生进来让他们尽情地调笑一番,而现在却是四个黑西装戴墨镜的汉子鱼贯而入,并默然地关上了门。 门外的柯乐递给华歌一支烟,两人点上烟愉快地听着门里面的鬼哭狼嚎声和桌椅的摔打声。华歌指了指门里面问道:“这么大声音不会惊动其他人吧?” “不会,”柯乐轻松地道,“这会儿全在上课。”他看了看表又道:“还有一个半小时老张头才会醒,他人真好。”说着露出一副很感动的表情。 华歌被他滑稽的模样逗乐了,笑着道:“他们会怎么整这帮孙子?”他脑袋里浮现出杨伟流着鼻血跪地求饶的菜样儿。 柯乐撇着嘴笑道:“不会太厉害,今儿纯粹带他们来实习一下。” 正说着,里面已经渐渐安静下来,偶尔有几声压抑住的哀号和抽泣。门无声地打开,四个汉子还和进去一样稳步地鱼贯而出,穿戴也未见凌乱。瘦矮汉子礼貌地关上门,里面的哀号声立时大了起来,他皱了下眉,轻扣了两下门,里面又立刻悄然无声。 “找规矩办了?”柯乐问道。 瘦矮汉子沉稳地点了下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沾血的钳子交到柯乐手上,又摊开另一只手,手心里乖巧地躺着六颗满是血污的牙齿。 华歌看着这些牙,胃里有往上犯的感觉,但看到瘦矮汉子潇洒的动作,顿时觉得他高大起来,看来还真不能小看矮个儿男人的能耐。他又注意到那只捧着牙齿的手,又白又嫩,跟紫馨有得一拼,就凭这手去泡妞就能泡上一打,华歌有点嫉妒起来。 “嗯,做得不错,晚上咱们乐乐去!”柯乐赞赏地拍了拍四个汉子的肩膀,又笑着对一旁作糊涂状的华歌道:“六颗门牙,一人一颗,带回去给侯儿做纪念。” “这还不得恶心死他。”华歌斜着眼道,又即刻嬉笑着招呼道:“今儿你们都去我那儿,晚上我做东。”他明白这是和柯乐尽弃前嫌的好机会难得有个事件能把他们重新团结到一起,这还得感谢杨伟。 柯乐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指着汉子们对华歌道:“我去你那儿就行了,他们回公司还有事儿。”又转头对瘦矮汉子道:“兄弟晚上就不陪你们了,一会儿你们先回去,跟郭哥说一声我晚上有点儿事儿不回去了,有什么活儿……有什么情况就马上打我电话。”说完拿出一叠钱塞到那汉子的口袋里。而那汉子好像没听见柯乐的话,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华歌不动弹。 华歌被看得有些发毛,他看不清那墨镜下面的眼神是什么样的,但他感觉对方并无恶意,刚想上前去询问,那汉子被柯乐梗了一下,然后很不情愿似地跟着柯乐走下楼去。 门房的老张头被楼上的响动吵醒,他伸了个懒腰又叹了口气,心想又是二二五宿舍那帮小兔崽子没事儿不上课在瞎闹腾,他也懒得管了,自个儿这么一大把年纪哪还有力气跟他们小年轻儿拼口水,如果换成当年在朝鲜战场上……老张头刚想着来劲儿,正瞅见几个黑乌鸦打扮儿的年轻人从楼上下来,领头那个还朝他笑着打了个招呼。老张头觉得这孩子挺眼熟,也没及细想,咧着装备整齐假牙的嘴招呼道:“别只想着谈恋爱啊,学习抓紧点儿,又快考试了。”看着他们走远,老张头又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哎……现在这些孩子,都是叫那些个港台片儿给闹腾的。” 北京的月亮从来就没小过,亮堂得能照到人的心里去。华歌和柯乐并排坐在房顶上,周围散落着若干个啤酒瓶,“雪球”在挨个舔着酒瓶里流出的残液,它现在吃香喝辣养得肥嘟嘟的,真的赶上它的名儿了。 替李侯报完仇后他们就回来照例拼酒,但李侯和洪波都有伤在身不能喝酒,所以只能懊丧地早早睡了,华歌便和柯乐在房东的千叮嘱万嘱咐下抱着两箱酒来到屋顶。 柯乐仰头看着明净的夜空喃喃道:“很多人都说北京的晚上是最美的,因为只有这时候的天空不染一丝杂尘,把人的心都整干净了许多……” “是啊,”华歌新奇地仰起头道,“我们以前想这想那,到头来却失去了很多,连头顶上这最美的景色也给忽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