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高丰文

      ——关外行之三

曾经为乒乓健儿囊括世界锦标赛七项冠军欢呼过，也曾为中国女排在世界杯赛中实现”三连冠”、“五连冠”疯狂过，更因为中国足球“冲出亚洲”而狂欢过——尽管对足球的喜爱程度远没有胜过其它类球。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尚无“追星族”，但自从那时起，我除了对李双江、李谷一、蒋大为、朱逢博、吴雁泽、关牧村、苏小明……等记忆深刻外，那就是对乒乓球界的容国团、庄则栋、邱钟惠、童玲、郭跃华、曹燕华、何智丽、江嘉良、谢赛克、蔡振华，及后来的乔红、邓亚萍、孔令辉……，对排球界的曹慧英、张蓉芳、陈招娣、周晓兰、郎平、梁艳……，对羽毛球界的李玲蔚、林瑛、吴迪西、韩健、韩爱萍、杨阳、李永波、田秉义、关渭贞、叶钊颖等明星，可以说是如数家珍，唯有对绿茵场上奔突的血性男儿知之甚少。然而，就像记住了女排主教练袁伟民一样，1987年10月26日以后，我从此记住一个英雄的名字：中国足球队主教练高丰文。

九月的第一个礼拜日，刚刚参加完弛行三千里专程参加的京城新闻学博士后与大连电视台才女的婚礼后，我们驱车来到沈阳西郊的“高丰文足球学校”。一踏进设在二楼的校长室，高丰文那朗声里透着浓厚东北腔的话儿递过来，我们便随着他的热情招呼依次落座。一身运动员装束，肤色黝黑，高约一米八，身材依然高大魁梧的高丰文，此时与前年秋冬之际带着一批娃娃到安徽蚌埠集训时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满头银发又添了几许霜白。那一次在蚌埠集训，我曾与高指导两度小酌，退役后很少在媒体面前坦露心曲的他，竟然对我这个半足球盲说起不少足球的事儿，既有从业体会，也有对米卢率领国足打出线的评价，还有自己为何不愿接受高薪聘任而要把精力放在培养娃娃身上等等，对我不失时机提出的采访要求也满口应承，且从容面对我们的摄像机镜头。当然，谈的最多的还是伴随他多年的几个宠物狗，那些宠物狗被他训练的特通人情，也有着很好听的名字，而且很会看人的脸色行事。高指导心情愉悦是，它们就会绕膝撒欢，甚至拿大顶或作欢呼状，很会讨主人欢心；在高指导失意时，它们又会乖戾地伏在墙角，决不发出一点儿声响，连进出都是蹑手蹑脚。每每说到动情处，高丰文脸上总有孩子般的遐想神情，他念念不忘的是宠物小狗给他的不少慰籍。可惜的是，其中一个因养护不小心染恙死去——好让高丰文夫妇伤心了一阵子。

走近着装随意的高丰文，能够感到他是个亲切和蔼的老人。打量高校长的办公室也是十分地简朴，室内没有太多的家什，只有那与坐椅相临的橱窗里还陈列不少奖杯和足球模型。其中，正对着房门的墙壁上是突起的黑白相间大足球背景图案，上嵌一幅周恩来总理亲切接见高丰文的大照片。沈阳海狮队的一位教练告诉我，说那是1972年高丰文与战友们刚刚踢平智利队不久受到国家领导人礼遇的情景。见我的目光不停地周总理与高丰文之间来回移动和端详，高丰文笑着说，是真的，智利国足与中国队交锋到目前也没讨到过便宜。

1939年出生在辽宁开源县的高丰文，读小学时就酷爱踢足球，数十年来，足球伴随他走过一条辉煌的路。十七岁时，他所在的沈阳青年足球队参加全国青年联赛，初尝夺冠的滋味，1960年进入国家队并在当年与中、朝、越、蒙四国对抗赛中，再捧冠军奖杯。1965年起，高丰文出任中国足球队队长。此后，高丰文先后于1973、1979年两次分赴也门、布隆迪担任援外教练。回国后，高丰文于1981年出任中国青年队主教练，在随后两年中，高丰文先后率队参加亚洲青年足球锦标赛（获亚军）和国际足联第二届“可口可乐”杯世界青年足球锦标赛；1986年底，高丰文出任中国队主教练，十个月后率队参加了第二十四届运动会足球预选塞，并于10月26日在东京国内竞技体育场，凭柳海光、唐尧东在上下半时各一粒进球的二比零战绩击败日本队，取得了进军汉城奥运会的资格，这是中国队第一次“冲出亚洲走向世界”。

然而，凡事登峰造极之时往往也会预示着急转直下。1988年，中国队在汉城奥运会上毫无建树，次年在征战第十四届世界杯预选赛时，又以“两个黑色三分钟”而“只差一步到罗马”。1990年10月1日，高丰文率队参加第十一届亚运会四分之一决赛，以零比一负于泰国队，再度饮恨绿茵场，高丰文由此卸去帅印。尽管高教头离任时没有袁教头风光，但亿万球迷仍将他奉为心目中的英雄——1988年，高丰文被评为全国“二十名最佳教练”；1989年，高丰文又被评为建国以来“四十位杰出教练员”；2000年，高丰文再获中国足协举办的首届中国足球贡献奖。

辞去了国家队主教练，高丰文感到无职一身轻。他开始静下心来思索对足球的未了情，甚至想到在海外建立少年足球训练基地。几经周折，高丰文在蓝带、健力宝等财团的支持下，决定选址巴西筹建基地，因出现有悖高教头初衷的节外之枝，高丰文最终放弃到海外而决定回到故乡沈阳办起自己的“娃娃”足球学校。在国内率先将“足球从娃娃抓起”的想法付诸实践的高丰文，对少年足球充满信心也情有独钟。早在出任国家足球队主教练之前的1984年，他就组建过国家少年队，并于1985年率领中国少年足球队参加在北京举行的国际足联首届“柯达”杯世界少年足球锦标赛，此役还一举杀入八强呢。也许正是这种少年足球情源，促使高丰文要办足球学校将未竞事业的抱负移植到准球员——“高丰文足球学校”的娃娃们身上。

远离沈阳市区约二十公里的“高丰文足球学校”，掩映在茫茫无际大豆苞米田里的一片婆娑绿柳之中。占地约九十亩的校园，四周用围墙和围栏与沃野隔开，而沿围墙又是一圈日渐成材的绿树。屈指算来，这片拥有五块训练球场的足球学校，自十年前奠基九年前开始招收学员以来，每年都有200多名八岁左右的小球员投到高教头的门下，专攻足球。

日近中午，健谈的高教头兴致颇高，又领着我们参观起他的足球王国来。在两块标准的绿草坪足球场上，身材高大的高丰文踱着慢悠悠的方步，边走边自豪地指点足球学校内自己苦心经营一草一木，俨然是庄园的庄主，他那满头的银发在微风吹拂下显得略有些零乱，但那一身运动衣服和饱经风吹日晒的黝黑皮肤，让人仿佛又见当年那个驰骋沙场的足坛骁将高丰文。穿过一道架在两块绿草坪球场与三块沙土球场间的绿色长廊，我们来到正在沙土球场上习练足球攻防技术的小球员面前，高教头一边与教练和娃娃们招呼一边聊着足球实战技艺。同行友人十分熟悉高丰文的战术特点，别看高指导高大威猛，当年在绿茵场上那可不含糊，移动、选位快速及时，铲球、争顶凶狠，属拼抢勇猛，作风硬朗，临场又沉着冷静的主儿。

看着满场奔突拼抢激烈的孩子们，我试探着想了解“高丰文足球学校”的训练安排，高指导朗声笑道：没有特殊的地方，平时半天文化课半天训练，每周三和周六在绿草坪球场举办两次足球赛。十年间，这里已经走出不少球员，有不少优秀队员目前正在各足球俱乐部效力呢。说起足球学校教书育人的成效，高指导颇有成就感，我忽然明白他为何推辞袁伟民力荐他出任足协主席职务，看来培养新一代小球员才是他的真正愿望，而且作为“足球要从娃娃抓起”最早提出者，他还要做忠实的实践者。

环顾“高丰文足球学校”，如同高丰文自己引以自豪的那样，绿色成了足球学校的主色调和亮丽风景。酷爱绿色的高丰文，自1993年在健力宝集团李经纬等人的支持下建立足球学校时起，时刻不忘美化校园植树造林。如今，校园内绿树成行长廊成荫，球场与球场，教学楼与训练区皆以灌木丛、绿柳和果树相间。徜徉在“高丰文足球学校”，如同走进陶渊明的世外桃源，校园外是万顷禾苗茁壮的良田，校园内是果树成行、鸡狗猪兔成群的农家院落，可以尽享田园生活。高教头常住在校内，他经常与学生一道，喝的是投资一二十万设备后进行加工净化的地下水，吃的是自己栽种的蔬菜和圈养的家禽。在他的屋舍周围到处是猪圈鸡舍，几条凶悍的猎犬一见来人便狂吠不已，沿居室和四层教学大楼四周，高指导还栽种不少小青菜、玉米、向日葵、葫芦等。若非苦心经营足球学校，在这里倒可以享受几分庄园式的自给自足情调，身居足球学校内可谓衣食无忧了。事实亦如此，今年四五月间正是“非典”疫情肆虐时期，然而在“高丰文足球学校”里却是高枕无忧，高丰文吩咐大家宰杀两头四百多斤重的大肥猪，硬是靠自己的力量度过了那段非常时期。

在办足球学校抓娃娃训练道路上卓有成效的高丰文，对自己的所做的一切心态释然，过着田园式生活的他仿佛已是与世无争，也似乎十分满意现有的生存状态，若论个人财富，他的足球学校资产起码也有二三千万元。但是，我从他那雄心尚存的眼神里分明感觉到伏枥老骥的千里之志，而且每年冬季他都要到南方选址，带领麾下那些宝贝疙瘩般的足球娃娃集训练兵，可见他训练高家军小将，以期重返世界足坛的信念一刻也未眠。记得前年秋冬之际，他的宝贝球员来到有着“足球城”之称且承担多次华东去赛的安徽蚌埠集训时，引来不少少年足球队跃跃欲试，此间，高教头允诺与东道主交锋一次，打遍江淮无敌手的蚌埠少年足球队，愣是在场上互不相让，结果训练有素的高家军小将与安徽少年组最强大的蚌埠队小球员打得难分难解，高丰文足球学校虽略占上风，但也付出不少代价——一一场友谊赛下来，有几名小将在拼抢中被踢伤，当然双方皆如此。然而对自己的队伍的实力，高教头永远都是充满信心！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到了说再见的时候，好客的高教头一再邀请我们在他的学校里就餐，感受东北田园风光和自给自足的家乡菜，然而同行朋友中有两位要赶乘中午飞机，只好将小酌的约会留给高教头下次的安徽之行了。当我们在与高丰文亲切地照相和握手道别时，这位曾是绿茵场风云一时的英雄人物戏谑地告诉我，常来这里吧，当我不再从事足球教练的行当时，我将会在这片土地上建起一处敬老院，与同龄人共度平静而幸福的晚年。或许高教头说的是心里话，但任何关注中国足球事业的人，谁会否认“高丰文足球学校”不是足球冠军的摇篮？到了沈阳谁又能不记起让人热血沸腾的这片圣土？谁还会忘却创造中国足球奇迹的一代英杰的名字——高丰文？！

虽算不上球迷，但到了沈阳就该去拜会高丰文。遇之，我幸；不遇，缘浅。

                           ——灯花。2003。9。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