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  藤  爬  檐  四  百  年

——绍兴纪行

l       闲挑灯花

两年前的阳春三月,因沾了参加会议之光,有幸踏上有着七千年建城史的绍兴土地。到了绍兴,少不了要到“百草园”去追寻鲁迅先生的足迹,那是童年时代抹不去的记忆；到了绍兴,自然也得凭吊遗存陆游唐婉诗稿的半壁残垣,那是同学少年情窦初开的向往；到了绍兴,还有一处不得不去的雅室,大凡胸有点墨者无不以为然。

到达绍兴之际,日近中午,行装甫卸,便直奔鲁迅纪念馆。途经鲁迅路口,见道旁贴有“青藤书屋”标牌,遂信步迈进一条深深的小巷,后又折入长近200米的胡同(后查资料始知此处叫前观巷大乘弄内),巷内有一叶半遮的门扉掩映一个僻静小院。进得院内,眼前却是一簇高约丈许的翠绿竹林,回顾门槛内侧小屋,陈列有徐渭生平及作品类书,恍然大悟:敢情此处就是大文学家、书画家徐渭的“青藤书屋”!求证侍者,果系作《四声猿》之徐渭乎?答曰:然也。

上中国文学史课程时就知道,徐渭,即徐文长,是我国古代十大画家之一,民间传说中还是带有喜剧色彩的幽默大师。他向来被尊为青藤画派的始祖,历代书画大师如史叔考、陈洪绶、郑板桥、吴昌硕、齐白石等皆师法于他,且推崇备至。郑板桥刻有一颗“青藤门下一走狗”之印章,齐白石亦曾作诗并称“……恨不生三百年前,为诸君磨墨理纸。诸君不纳,余于门外饿而不去,亦快事也。”近、现代大师们对徐渭的崇敬与仰慕之情可见一斑。查阅资料就自然知晓,徐渭堪称才华横溢,但一生困顿,其创作也与其一生坎坷息息相关。他20岁后,曾连应八次乡试未中,其后终身不能得志于功名。此间,他当过幕友,曾在抗倭战事中立过功劳,也曾同奸相严嵩进行斗争,但屡遭打击,宦海沉浮,历经六年牢灾,几欲发狂,因受刺激,曾九次自杀。50岁后,开始游历名山大川,视野渐阔,但耿直不阿权贵,不为其写字作画,以至一生穷困潦倒。晚年境况更苦,靠卖书画度日,在贫病交加中终以悲剧告终。

青藤书屋是徐渭诞生和读书的地方。经管理此处的陆先生引领,穿过幽静的小园、丛生的竹林和一处上书徐渭手迹“天汉分缘”的圆门,便来到一座旧式平房前,平房前有处院落其实是个天井,天井内有一个十尺见方的方池。据说,池里雨水再多也不溢出,天地再旱而不干涸。徐渭自称“此池通泉,深不可测,水旱不涸,若有神异”,因而取名曰“天池”,并以此为自己的别号。天池里侧紧挨墙脚处有青砖砌成的花坛,内植一株青藤(即紫藤),相传徐渭在10岁时植下这株青藤,枝干蟠曲,大如虬松,覆盖方池,后遭雷击而毁,多年后又从枯藤上发茬又生一枝,且长得郁郁葱葱。文革中,此藤再度被毁,文革以后又从禹陵山上移植进花坛内,即为现在的青藤。据传,徐渭酷爱青藤终年葱绿且倔强孤傲的性格,遂将书屋冠名“青藤”,并也作为自己的别号。

观蔓蔓枝藤，我忽然无语，屈就一隅，竟攀墙爬檐四百余年，毫无张扬之气，端的与徐渭秉性迥异。徐渭是慕其默默无闻呢，还是欣赏其坚忍不拔的毅力？我不得而知。

跨进书屋,始见这处旧式平房中间有一堵墙相隔分为前后两室,前室为读书之所,正中悬挂明末大画家陈洪绶题写的“青藤书屋”匾额和徐渭画像,南侧是一排临池的方格长窗,窗下放着极具明代特色的黑漆长桌和椅子、笔砚等物什,窗上方有徐渭手书“一尘不到”匾。民间传说徐渭晚年贫困潦倒,把书屋卖掉糊口,后来由其门生陈洪绶赎回(我对门生之说有些置疑,徐渭生于1521年,卒于1593年,而陈洪绶于1598年才出生,怎么可能直接当他的门生呢)。书屋后室原是徐渭居家当私塾先生的授课地方,如今辟为徐渭文物陈列室,展出的是徐渭的部分书画诗文作品.如《驴背吟诗图》、《墨葡萄图》,这些画作无不恣肆狂放,其中《墨葡萄图》画上还题写“半生落魄已成翁,闲抛闲掷野藤中”,这无疑是其生活及秉性的真实写照。后室北门上徐渭自题的对联也折射其倔强不羁的性格。这副联的内容是“读不如行,使废读将何以行；蹶方长知,然屡蹶讵云能知”。

由此,我终于悟出后人对徐渭的诗画何以评价甚高；由此,我终于明白历代大师对其艺术造诣缘何推崇备至。徐渭之才华历代皆有首肯,其画自成一家,用笔放纵,水墨淋漓,对后世写意花卉画作影响深远,近代花鸟画中流行的润笔写意的泼墨画法即由他开始发展来的；其书法亦是一绝,虽承宋代米芾,但更为放纵,笔法苍劲而恣媚欲出，结体茂密，颇富魅力和气势，显示其铮铮铁骨和磊落不平之气；若论徐渭的诗文，则豪气豁达，才情过人，其享有盛誉经久不衰的杂剧《四声猿》打破常规，出手不俗，创造了短小精悍的体裁。此外，徐渭还写出过戏曲论著《南词叙录》等。

环顾“青藤书屋”，历经四百多年沧桑，岁月印记犹在，却少有人振臂呐喊。若非业内人等，恐知之者甚少，其为中国绘画史上“青藤画派”之发源地更无从知晓。徐渭之后，明末清初杰出陈洪绶曾慕名到此居住过，屋宇几易其主，也曾一度荒芜，但名迹未废，魅力依旧……移步出院，暇思未歇，睹物想人，稀嘘不已。徐渭之才情与气节，岂今人可比？嫉恶蔑权如是，阿谀之辈能不汗颜？

如此说来，徐渭真乃丈夫矣，如同“青藤书屋”一般，遗风长存。青藤尚且默默追随四百年，大丈夫焉能委曲求全？！嗟乎，人行于世当思贤，见贤而思齐是为真丈夫。

           ——*灯花*草于是003。4。3。修改于4。4。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