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厉德气的脸色煞白,大着眼球屋里屋外地晃,步调有些踉跄,弄得满屋子都是酒气,厉德嘴里骂着:臭女人。臭娘们。……告老子的状,不洗你们病区的洗衣服,看你能拿老子怎么着。骂着,厉德的嘴角边堆起了一滩白沫。 中午喝了两杯的厉德被科长叫去了。回来后就成了这付模样。 厉德骂着,进了里屋。不知什么时候,他已歪在烘房里的长条椅上呼呼地睡着了。庞华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没了踪影。 小菊咬着耳朵对杨欣儿说:他在科长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只会背后耍威风。杨欣儿笑了笑。此时她的脑子乱的一团糟,这是我的生活吗?跳脚的护士长,猥琐的厉德,阴阴的庞华,牙尖嘴利的小菊,填充着自己的生活,甩也甩不掉,抛也抛不开。 杨欣儿两手托着腮,怔怔地看着屋顶,她听到了一个声音,屋顶上的脚步声。 酒醒过后的厉德推起靠在墙边的自行车一溜烟儿不见了。 自行车的前杠上绑着一个小孩坐的三角椅,酒醉的厉德曾经骄傲地告诉杨欣儿,这个三角椅是他自己焊的,三角椅上的小木板也是他自己订上去的,都是为了儿子。 厉程,我的儿,厉程,我的心头肉。杨欣儿听了感到很肉麻,捂着嘴想笑。 厉德说:不许笑,厉程,我的儿,长的漂亮。说这话时,厉德的舌头有点大了。 杨欣儿不信。但她没有说出口。听说厉德有两个孩子,厉德的老婆没有工作,一家四口跟着厉德的母亲挤在一起。日子过的很紧巴。但厉德疼儿子是出了名的,每当他喝多了就会拿出儿子的照片让别人参观一下。 为了验证儿子的漂亮,厉德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皮夹子,皮夹子很旧,边角已经磨损了,里面装着一个小男孩的照片,男孩的眼睛很大,很神气也很漂亮。比厉德的外形强多了。厉德对着照片亲了一口。 厉德蹲过牢。医院里的老人都知道。 小菊年青,可她有了十年的工齡。小菊像个人精,什么都知道。 啊。杨欣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厉德以前偷过单位的东西,被劳教了一年。五哥是医院的保卫干事。小菊是听五哥说的。 啊。这么严重。 因为这样没有单位要他,领导就把他弄到了洗衣房。 噢。难怪。洗衣房不是男人呆的地方。 杨欣儿听了,为厉德悲哀,悲哀他早年犯下的错误,今天却要付出代价。代价是三十多岁才娶到了老婆,而且老婆是个乡下女人。代价是单位里但凡是人不是人,他都习惯性的对别人点着头都会习惯性哈着腰,喝多了厉德会哭,叫着:我的儿比我强。 杨欣儿打开水笼头,水哗哗的从铁管里冲了出来。这时她听到了有人在唱歌。歌声就像屋顶上的脚步声一样,清晰而又飘渺。杨欣儿听了好一会,屋子里好安静。安静的好可怕。 杨欣儿叫了声:小菊,是你唱歌吗?叫了两声。小菊是你唱歌吗?没有人回答。杨欣儿跑出去看,小菊不在。 她猛得想起,小菊刚才出去了。整个洗衣房里只有她自己。厉德走了,庞华走了,小菊有事也出去了。 谁在唱歌。杨欣儿抬头看了一眼屋顶。屋顶这时又响起了脚步声。踢踏踢踏,脚步很急。 杨欣儿跑出门外,屋顶上什么都没有,干净的连片树叶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