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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
一,小蔡 蔡迎九在学校最轰动最出彩的事就是第一学年就上了学校的黑板报,全校通报批评。通篇下来,最严重的罪状是惊动了有关校领导。
那天天太热,在东湖边游泳的学生们不少,但临近黄昏,岸边有一个人的衣服始终在那儿原封不动,湖里摇船的船民们坐不住了。大家都知道东湖大学每年都有招生,怕不是这个又被招了吧。于是有人开始翻起衣服来,找出一张学生证,方知证主蔡迎九,武大工商系的学生。于是马上有人通知了学校,这下炸了窝,立即便有副校长带队展开拉网式搜索,忙活半天,到了对岸,一黑小子仅穿着一条泳裤在岸边呼呼大睡呢。副校长气得不轻,当时就对系领导大叫:一定要处分。后来处分下来了,通报批评。
看了通报批评,我马上打听这蔡迎九到底是谁,对上号了,当时我就说了一句,这个算轻的,你们不知道他原来的劣迹吧?赶上当初那事,起码得给个留校察看。
当初那事确实比这个严重得多。那时我就记住了那张吊尔郎当满不在乎的黑脸,只是不知道这家伙叫什么名字而已。那还是半年多前,我们刚进校便赶赴湖南耒阳军训时候的事了。实弹打靶之前,我被班长李日伍(瞧这名字取的,不过还真是真名)天天押到靶场去练习。因为我出来的时候把眼镜忘在宿舍了,所以每次练习时都脱靶,成了班长的重点照顾对象。那一天,我和李班长训练了半天,每回我瞄准完毕,就对班长说好了,班长说不要动,爬过来对着那三点一线瞄半天,练到最后班长泄了气,说我看是没什么戏了,你这几天练下来,一天不如一天,早知道我还带你出来练干嘛呀。我说班长你别灰心,咱亏待不了你,给你看几张女同学寄来的片片吧。班长一听马上来劲了,看了几张,说不错不错,咱们收工吧。
往回走的路上,突然听见李班长大叫一声:开拾么娃~~~~笑!我一惊,顺着他愤怒的目光望去,当时真的吓了一跳,只见路上赫然躺着一把和我肩上一模一样的冲锋枪。这肯定是哪个家伙练完后直接回营房把枪摞这儿了。这下两人一人提着一把冲锋枪,怒气冲冲地回营房了。到了营房,一查枪号,说是谁谁谁的,我和班长就往床边走去,好家伙,那家伙还在上铺睡着呢。班长掀起被窝,猛力推了一把,醒醒,醒醒,那家伙睁开眼,揉了揉眼珠,什么事呀?班长问你的枪呢?那家伙说不知道呀。班长举着枪对他说,你把它掉在靶场了你知道不知道。没想到这家伙扫了一眼那枪,嘴里只出了一个字:哦。然后,把被子一拉,头一撇,继续睡去了。李班长这个气呀,不过因为不是咱们班的兵,他拿丢枪的也没办法,只好提着枪找他的班长去了。后来居然一点事也没有,估计是被那个班长压下来了,想来出了事可能他也吃不了兜着走,干脆把这事瞒下来了。
这两件事后,我是彻底记住了同一楼层的这个蔡迎九。而且后来他还有更多的新闻轶事陆续传出。
某天,宿舍的老九说小蔡给学校递转学申请了,申请转到兰州大学去。为什么呀?据说他的理由是这个学校太冷漠,没有友情,他觉得西北人应该热情豪爽,所以要求转到那儿去。大家一阵哂笑,这孩子肯定是没脑子,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以为人家兰大是菜园门呀。你就是想去,还得人家要你呀。
再过一段时间,小蔡又上通报批评了。这回是旷课并兼扒火车。你们不是不同意我转到兰州大学去嘛?我自己扒火车去。于是小蔡扒上了飞快的火车,以为骑上了奔驰的骏马。不过天不遂人愿,到了西安小蔡就被截了下来,虽说赠与了一张免费车票,但这是人家电报通知了学校并协商处理办法的结果。
后来小蔡就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猛人了。无论冬夏,都是上身着一件灰色的西服上装,里面一件白衬衫,但从不扣上,露出厚实的胸大肌。下身是一件军裤,脚蹬一双解放鞋。形只影单,目不斜视,视众人如无物般在校园里逡巡,大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英雄气概。
后来具爆炸性的消息是小蔡也恋爱了。老天不公呀,宿舍的老五说,咱们这样的有为青年都没有尝过恋爱的滋味,小蔡倒是捷足先登了。更让人不平的是,小蔡的女友居然眉眼周正,虽然看得出颇具孙二娘顾大嫂风韵。后来事实也印证了这一点。某一天,大家中午从食堂打饭回来,只见小蔡的野蛮女友堵在宿舍大门口,举着两盒烟,对着进出的学子们热情吆喝:来来来,拿根烟。往旁边仔细一瞧,大门两边立着两尊耷拉着脑袋的门神,一尊当然是小蔡了,一尊是张勇。原来那天小蔡的招牌西服和军裤被风刮了下来,被张勇捡到了,张勇也就是随口说了你拿两盒烟来感谢吧。小蔡可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爽快地买了两包两毛九的红艺。交到张勇手上时正好被小蔡的女友看到了,问清缘由,野蛮女友当时就把脸拉下了,这种事也好意思找人要烟?她抢过烟,冲到门前,回头对张勇大叫:宁可喂狗也不给你!这下好,自以为占了便宜的大家都没想到被人当成了狗,还一个一个喜笑颜开地对着野蛮女友摇头摆尾:谢谢哈。
小蔡和野蛮女友最后成没成大家都不知道,也没人关心,只知道女方家长是本省某镇镇长,本来对女儿谈恋爱就不满意,动乱起时,据说来了几条大汉,一部吉普,不由分说,把野蛮女友按进车厢扬长而去。这起绑人事件的最直接后果是后来游行队伍里出现了一个行动最坚决嗓门最洪亮的积极分子,人家是隔天去一场,小蔡是天天上街,而且每到晚上,广播响起,群众一呼百应之时,大家总能听到小蔡的宿舍里一阵长串经久不息的噢。。。。。现在我知道那叫海豚音。
二 ,室友 九八年,从江西调到深圳。报到的当天,总务部一位外表慈祥的处长和我长谈了单位住房的紧张状况,然后把我安排进一间宿舍。到了地方,一看,三室一厅,我是单间,但只有不到八平米。另外两间稍大,住了四个保安。我到的时候他们都没有下班,于是我去了一下附近的小店,把生活用品一一买齐。等忙完了,在附近的小餐馆吃了一顿晚餐,然后在附近转了一下。此时方知单位的宿舍座落在一个工业区内,附近有深圳最有名的红灯区,灯红酒绿,春意袭人。但是工棚附近的士多店的几个小电视前,黑压压挤满了围观的民工,每堆至少几百人。
九点之后保安们陆续回来。对于我的到来他们表现得比较热情,不过从他们嘴里我听到的消息基本是负面,收入不高,前途暗淡,世态炎凉,人际关系紧张。听着听着倒吸一口凉气,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如果原来的单位打声招呼,我可能立马就打道回府了。
聊到十点多,他们说睡觉吧,明天还要挤交通车。我问没有单位的通勤车吗?他们说车少人多,挤不上。明天早上我们带你把路线跑熟吧。那晚坐在客厅里我观察了一下,发现他们之间防范甚严,所有的东西,包括米面油全部上锁,用时才取出来。厨房里的煤气罐有三个,基本上是各人用各人的。第二天一早他们带我一起坐公交车到单位上班。晚上我当仁不让地去挤通勤车,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不上这趟车,因为开车的师傅指着一个保安大嚷:你们不要上来,员工都没有座位呢。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对我非常热情,嘘寒问暖,端茶送水,做饭也会给我留一份。我表示过感谢,他们非常大方地说:不算什么啦,以后大家互相帮助。但几个保安在我面前会互相指责他人的不是,虽然在我看来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无非是喜欢用别人的东西啦,小气吝啬之类的。我问了一下他们的工资,是我这个还在试用期的普通员工的三分之一,而且正式员工有的过节费他们都没有。难怪我刚进来的时候他们一个劲地向我保证收入非常之低。
我来了十几天之后,张勇也调进本部,后来又来了一个哈尔滨的彭哥。我和彭哥找了一下总务处的老总,当然是我们老总先打了招呼,我们俩要了一套两居室,张勇派头大,一个人要了一套。我离开那个宿舍的时候,大家笑脸作别,不过我还没出门,就听见一个保安大叫:我靠那个吴老鬼(住房科科长),这下水电费不是要我们剩下的人摊?
和彭哥张勇同居的那段时光是我参加工作后的幸福时光之一。三个已婚单身人士,每天同进同出,下了班,三人先去菜场,把当晚的菜买回来后,一人负责配好菜,一人负责炒,张勇只管洗碗。菜金是三人各扔一百元放在一个碗里,不够了再扔。吃完饭洗完碗大家先打会扑克。到了九点我会边看电视边睡会。到了十点再起来看会书。一般都要折腾到一点才入睡。第二天一早,坐在单位的通勤车里我和张勇天南海北再聊会,而彭哥却在早班车和晚班车里都能安然入睡至目的地。这样幸福的单身生活持续了一年,期间张勇曾经反悔要做饭,但他确实不具备基本的烹调素质,急起来他会不用炒勺而直接用手,所以没多久他就主动要求重返洗碗岗位。其余波澜不惊,直至大家很快都把家眷接来,然后各自购房置业。
那些保安们,我后来和他们接触不多,曾经有一天晚上看见他们在门口兴奋地大谈什么,问了一下,原来是刚才一个保安被附近的一个打工妹缠上,问他50元做不做?那保安得意地说我当时对她吼了一句:滚!于是我问了一下他们,这帮年轻人很多没有对象,因为没有钱。至于已婚的,那一批人中没有。
后来,进出大门看到值勤的他们时,他们似乎都故意把脸撇过一边。自此,我们再无来往。
再后来,单位的保安外包,这群保安基本全部辞退。听说他们闹过事,集体上28楼找行长谈话,但被新来的保安们赶了出去,据说冲突还很激烈。自此,我再也没见过这几个曾经的室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