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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 媳 --发生在农村的故事(整理上传)
一 农历十二月二十六日早晨,一丝丝红光从东方射向薄云,蔚然成霞。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小村在灰濛濛中苏醒,一声声公鸡的长鸣划破寂静的天空,此起彼伏雄壮而悠长,引得家狗汪汪地叫上几声。村口小路上走来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从他那蓬乱的头发,急急忙忙的样子,能看出是一个从外地打工回家的归乡人。 这个小伙子小名叫狗子,祖辈都是庄稼人,奉信忠厚老实持家,父母盼望儿子能够做到中孝两全,就叫李忠孝。他秋收后外出打工,到现在回来过年,三四个月的时间,能挣两千多元。 他风尘仆仆地来到一家比较新的院子前,门还没有开,他用粗燥的手掌结结实实地拍打着门板。一会儿,从屋里走出一个矮小粗胖的女人,穿着稍暗红色的呢子半身大衣,头发四处乱乱糟糟的,黄中泛白的脸上,微睁着一双杏眼,短短眉毛抽上翘着,嘴里骂骂咧咧地,声音不大却很响亮:“谁呀,这么早哭伤哪。”嘴里一百个不愿意,却风风火火地去打开大门。 “宝他娘,我回来了,还不快点开门?”狗子怀着久别重逢后的喜悦高兴地说。 “宝宝他爹,你回来了,”女人脸上满是惊喜,兴奋的脸上露出笑容,一双斗鸡眼闪烁着灼热的光,动作麻利地开了门,并伸手接过沉甸甸的行李。 “你等一会儿,我去烧点水,是不是一夜没有睡呀,你去睡一会儿。”她一面说着话一面动手去点火烧水。在农村里,男人出去干活,女人在家里守着,男人会受到很高的待遇,也许女人往往自己不会挣钱,但对男人会加倍地好,又不会用语言表达,那就是在家里什么也不让男人干,所以,农村里的大男子主义特别多,也许是女人惯出来的。 “菜妮,你这段时间在家里好吗?没有和我娘吵骂吧?”狗子脸上露着笑容细声细气地说,用一种上下打量的眼光看着自己的老婆。 “没有吵,也没有闹,我们相处得很好,这个冬天我和宝宝都是在她们那里过得,每天都是在娘那里吃饭。和和气气的。”媳妇一边说一面笑,像竹筒里倒豆子,声音又脆又短,并三步二步走到灶前去烧水。 “你们一直在娘那里吃饭吗?也没有给娘送点油面吗?”狗子脸上有点惊呀,水火不容的婆媳关系,有时候谁多看谁一眼就浑身难受,狗子外出打工,家里人少了,婆媳关系缓和一些,能这么长时间和睦相处,真是难得。 “我给娘拿了一袋面和四十个鸡蛋,娘把面留下了,把鸡蛋给拿回来,让咱宝宝吃了长大个子。”菜呢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几道细微的鱼尾纹也像舒展的花朵。 “我给你买了一件棉袄,也给咱娘买了一双棉护膝,咱娘冬天腿总是疼,一会儿咱俩给娘送去吧?”狗子点上一颗烟,眯着眼吐出阵阵白雾,蹲在门口边,用眼睛四处打量着自己的院子。 “给咱娘买了,给我娘买的什么呀?”菜妮忙进忙出地,给狗子端来一杯茶,放在他的跟前。 “你也知道,咱家这几年日子过得不怎么样,现在挣钱很难,我没有买。”狗子无奈地说,古铜色的脸上布满苍桑。 “你娘是娘,我娘就不是娘吗?”听到没有给自己的娘买,把手里的脸盘狠狠地摔在地上,菜妮心怀不满地说,震得脸的耳朵发痒。 狗子洗了一把脸,牙也没有涮,喝了一碗菜妮煮的面条,和着衣服躺在床上,盖上那条半旧的被子,沉沉地睡去,也没有心思去给他娘送护膝。他在火车上一夜没有敢睡,有几次困得受不了,他自己掐了掐自己的大腿,也没有敢睡,挣这点钱他自己知道自己了多少汗,冬天里自己的内衣都湿透了,里面的衬衣粘在肌肤上,浑身难受,手和脚却冻得红红的。要让小偷摸了去,回家没有办法交待,自己也会心痛,那是血汗钱呀。可回到家里有一种踏实感觉,睡起来特别香。 二 狗子一觉睡到太阳将要落山,躺在床上听到外面叽叽喳喳的小鸟鸣叫,又仔细听到时隐时现的说话声,断断续续的也听不清楚。那是别人怕惊醒他,把说话的声音放小了。从一两句淡话里,也能辨别是母亲的声音,断断续续说的是在外面不容易,吃不好,睡不好的,又得起早贪黑的玩命干活。听着听着他的心头一热,眼里酸酸的,忍不住掀开被子,走下床,来到房屋的外间。 “你怎么起来了,再睡一会吧。”菜妮笑着看着他大声说。 “狗子,别冻着了,这儿天气正是冷的时候。”母亲疼爱地说,一边走到里间拿出来一件棉袄给他披上。 “没有什么,我习惯了,北边比咱这儿还冷,也没有事。”狗子打着哈欠,一副昏惺惺的样子。 他们在家里聊着一些在外面的见闻,聊一些邻居的庄稼收成,说到谁家的姑娘找到婆家了,谁家的儿媳妇在与婆婆吵骂,谁家生了个女儿,老公公和婆婆半个多月都不理儿媳妇,天南地北,家里家外,漫无目的闲扯。狗子的母亲和狗子抽着从天津带来的烟,拉开了电灯,屋里笼罩着烟雾,廉价的烟带着刺鼻味道,充满屋里的旮旮旯旯里,云绕雾罩的。离家的思念和骨肉亲情在流淌着,在母亲亲呢的注视下,在妻子的毫无理由的抱怨声里,狗子感到满足和自豪。 说着,说着。就谈到钱上来,农村挣三瓜两枣的钱不容易,往往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狗儿,咱家盖房子用的你姑家的钱,前两年你爹已经替你还了你头上的1500元,还剩500元,你回来了,又快过年了,还给她吧?”母亲话题一转,用征求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儿子。 “娘,我是想还给姑姑,可这次回来只给了800多块钱,老板说剩下的钱明年再还给她。要不你给姑姑说一说,我也明年再给她。”狗子带着难为情的说,一丝愁绪笼罩眉间。 “都三年了,我和你爹每年替你还一点,你爹今年身体不好,也没有挣到钱,你姑上次来走亲戚说,你这次出去挣钱,回来冲你要。你说没有钱她信吗?”母亲的脸上布满乌云,生活的折磨使她的皱纹爬满脸,这时显得更深了,成了一条条沟。 狗子默默地吸着烟,想着如何回答娘的话,烟一口接着一口的喷出来,像家里烧火的烟筒。 “这钱没有她还能要人的命呀,我们又不是不还她,我们不去给她说,这钱又不我们借的。”菜妮气冲冲地说,脸上渐渐有了怨恨。 “宝她娘,话不能这样说,当时分家时,你要了这新屋,承认了这帐,现在怎么能说与你们没有关系呢?”母亲也有点气上脑门。 “嫁给你们这一家人,八辈子倒霉,享福没有,受罪不少,他妈的,这日子没有法子活了。”她满肚子委屈都想一咕脑倒出来,眼里噙着泪水,却答非所问。 “你嫁过来,吃的用的,我们都让着你,人不能太贪心了。”母亲也有一肚子委屈,特别是自己吃了苦,还不能得到理解。 菜妮正准备端着菜去洗,气呼呼地把手里的脸盘猛地往地上一摔,声音很响,震的耳朵嗡嗡地,那种发泄来自内心的深处,极度不满。 “你怎么了,这是谁得罪你了,宝他娘,你不能这样。”看到儿媳妇真的动了气,当婆婆首先软了下来,不想把事态扩大,也不想让儿子在中间做难,用眼睛偷偷的看了看儿子。坐在那里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正用眼睛盯在地上。她不由地叹了口气,自己怎么就生了这样一个儿子,老实倒是老实了,可是,三脚也踹不出一个屁来,这怪谁呢?唉!自己怎么就这么没有用,不能生一个有志气的儿子来。 “谁得罪我,你们呀?当初说我嫁过来这好过、那好过的。可我嫁过来,你们借了千窟窿万窟窿的债,让我们怎么还呀。你看东雷家五间大房子,还买了摩托三轮车,日子过得比城里人都舒坦,那里象你们就会借,让儿媳妇还,谁借钱谁还,别找我们。”菜妮因愤怒涨红的脸上挂着泪珠,鼻涕也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拉过来一条旧毛巾,也顾不上脏不脏的,往脸上擦了擦。 “宝他娘,要不是你结婚前要那么多东西,咱也不至于这样吧,为给你娘家的弟弟结婚,你娘家什么都要,摩托车、电视机、还有那种软床,咱家也是花了两万多元呀。你看我和你爹都累成什么样了,你现在也当娘了,都不容易呀!”母亲被她说的话气得血往脑子里钻,不由地说出心里话。 “现在提我家要这要那,那时候怎么不说呀,你没有说要我来还钱吧,这钱我不还,不说清楚我跟你没有完,那是不是你们乐意给的,说呀!说呀!”菜妮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婆婆,急红了眼,说话也有点语无伦次。 “好了,我不跟你说了,你消消气,咱别为这几百块钱闹成不可收拾的事。”婆婆有点打退堂鼓,也怕真闹起来,亲戚邻居都知道了脸上无光,还怕儿媳妇寻死寻活的闹个没完没了。 “说不清楚,这事没有完。你们家里过得穷,好像是我拖累的,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没有本事,你怎么不去到外边卖去,你这样的老×看看还值不值钱。”菜妮的话越说越生气,也越来越难听,指手画脚,甚至跳了起来,叫着哭骂。 婆婆一看这阵势,才知道今天自己想错了,不应该去招惹她,把这个马蜂窝拥破了,这铺天盖地而来的是说也说不清的家务事。站起身来,急急忙忙往外走,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你别走,你这个老×养的,你这个千人日万人骑的,你这个老不正经的,我让你过不了年,我天天去骂你,我让你躲到你相好的那里去,让他天天×你。”她越说越生气,越说越过瘾,好像看到被痛恨的人正在受尽凌辱,自己心头的恨还没有消掉。 三 第二天,菜妮带着昨天没有发泄完的怨恨,来到公婆家,这个她非常熟悉的门,前些日子不止一次的进来吃饭,可现在到了门口,她也曾经犹豫了那么一下,可想到昨天积累起来的怨仇,心里的火蹭的一下窜上来,用力地拍打门框。 “你个老不死的,快点出来,自己借的钱,自己还呀,让老娘替你还钱,没有那么便宜的事。”菜妮一边用手拍打大门,一边大骂。 狗子的母亲也起来了,就是没有开门,她知道这个儿媳妇不好惹,回来给狗子的爹说了此事,狗子的爹说,你招惹她干嘛,她就那么不讲理,还有咱那位亲家,都是没有理也找三分理的主,明天你干脆出去躲躲吧。狗子的娘说,我当儿媳妇的时候,给婆婆端尿盘,洗脚,拿婆婆比亲娘还亲,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们听到狗子的媳妇在敲门,俩人吓得对看了一眼,都没有说话,然后转过来看门,脚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谁也不在说话。 “你这个老×养的,你怎么不出来,在里面挨×吧,你不出来,让俺老公公使劲的×你,看你出来不出来。”菜妮骂着骂着,气就上来,手也就很用劲拍打门,门颤抖着,发出呻吲。 “你这个老骚货, 再不出来点把火把你烧死,出来呀!出来!跟你们这家人没有法子活了。”骂着、骂着她现在已有些疯狂,嘴角哆嗦着,一副要与人拚命的架势。 最先出来的是她二婶,后面接着出来是本家的大嫂、二嫂,… …,人越来越多,农村平时也没有什么大事,也就是谁家的葱被拔了,谁家的鸡找不到了。然后沿着大街,骂上半天,有人形象地说,隔三差五,能听到唱戏的。把骂街比喻成唱戏,也是对农村枯燥乏味的生活一种调剂,所以谁如果有点事,不出来骂一骂,自己心里倒有点不平衡,见人反而脸红了,如果围着村子骂上一圈,即能得到邻居的同情,自己心里也畅亮了许多。但最热闹的还是看别人骂街,自己不想骂的,或者自己家没有什么事,有时总想着能听到别人的叫骂声。现在生活好一点,骂街的人少,大家就在私下里东家长西家短说一说。今天,听到菜妮的哭骂声,大家先是一惊,然后争先恐后地跑出来,有点先睹为快的感觉,也有闲得发慌的大娘、大嫂作为收集笑谈的第一手资料,大家围着菜妮说:大妹子,宝他娘,狗子家,这是干什么呀,都快过年,有什么事慢慢地说。 “这真的让我没有法子活了,还是他家盖房子借的他姑家的钱,没有还上,让我们还钱。你们说说,我为什么还钱,我又没有借,我嫁到她家就是为还钱来的吗?”菜妮哭诉着,身子一前一后的府仰,哭声也越来越大,委屈也越来越委屈。 “宝他娘,谁家没有难过的时候,借点钱也是应该的,今年还不上,还有明年呢,别为这点小事伤了身子。”本家的大娘用手拉着她,另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背,大声地劝她。 “别哭了,要说这事也不全怪菜妮,谁嫁过来欠一屁股帐,能心里舒服呀。”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心里替菜妮抱不平,还是想扇风点火,这一句话,显然引起了轰动。 “我才不替那个老×还呢,老×你出来,看我不撕破你的×,你理亏不出来呀,你还在屋里让人×,大家都来瞧瞧,大家都来看看,她现在发浪了,没有脸见人了。”菜妮越骂越过瘾,仿佛只有用最脏的语言,让她婆婆抬不起头来,心里才解恨。 本家大娘实在听不下去,把瘦得像鸡爪的手扬起来,一边轻轻地拍打着菜妮,一边劝说:“那是你婆婆,你这个死妮子,再骂我就真的打你了。” 大家你来说一句,我来说一句,有的拉着菜妮的手,有的推着她的背,把她围成一团,又拉又扯地往回劝她。菜妮又跳又蹦,嘴里骂骂咧咧地随着大家往她家里走。 “老不死的骚货,我明天还来骂,骂死你个万人×的,骂死你个大姑娘养的,我天天来骂你,让你过不好年,不能让你安生。”菜妮一边往回走,一边回过头来骂,有时候还跳一跳,后面跟了一群人。 四 “老天真是不长眼,狗子娘那年被她婆婆也是骂得抬不起头,老实人真是没有法子活。”邻居东院的大娘伸着头说。 “我听说那一次是她婆婆不象话,骂她把洗脚水倒热了,一会又说凉了。还用洗脚水泼了狗子娘一身,哼!不是个善茬。”狗子的本家二嫂也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眼中露出一丝同情的目光。 “咱们女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没有几天好日子过,她婆婆刚去逝,这又来个纠缠不清的儿媳妇,我想起来了,那次是被她泼了一身水,婆婆还不停地骂她,她气急了才骂了婆婆几句,还被狗子的爹打了一顿,头发都扯掉一缕。”大娘也同情起狗子娘来了。 “菜妮说明天还来骂,她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明天看吧还有热闹等着瞧,这大过年的,怎么就不想好呢”本家的三婶是个老实人,不由地插嘴说话。 “狗子这个熊样,老婆这么骂他也不出来管管他老婆,要让我两巴掌打得她不知道东南西北,看她还敢闹事。” 本家的二嫂说,脸上有不屑一顾的神情。 “二嫂那么厉害,俺二哥从来也没有敢搧你,他心疼你,人家狗子就不心疼他老婆。”三婶是个直肠子,冲着二嫂作个鬼脸嘻笑起来。 “你二哥他敢搧我,我不撕破他的嘴。再说,我又不做对不起父母的事,他不敢。”二嫂看说到自己家里的男人,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狗子也有他的难处,他媳妇一生气就拿哭着闹着去上吊,狗子这时要劝说她,她还不死给狗看看。狗儿没有胆。”他大娘好像很了解情况,一边分析一边用手指了指前面。 “咱们还是小声点,别让人听去了,乱嚼舌头。”二嫂说。 “有什么好怕的,让儿媳妇骂的狗血喷头,还能拿我们出气不成。” “我们还是去大嫂那里劝劝她吧。狗子娘平时待咱们不薄。”本家的三婶说。 “要去你去,这种事怎么劝呀,菜妮是个狗性子,越劝越吵提凶,狗子娘来来就老实巴脚的,这次让儿媳妇骂门都不敢开,更没有法子去劝。” 本家的大娘若无其事地说。 “我们等着吧,明天有好戏看了,这个狗子家不把心里的火骂得一丁点没有,是不会罢休的,我听说在娘家就是个惹不起的人物。”二嫂幸灾乐祸地说。 五 农历十二月二十八日,这天早晨天空晴朗,尉蓝色的天空一望无际,农村的房屋的烟筒冒出缕缕青烟,各家都在做饭,但大多数家里冒出烟是取暖用的,烧的烟煤,更多的人家烧的是煤碳沬,煤碳沬是最省钱的,才几十块钱一吨。 好事狗子的大娘伸着头来东张西望地看了一下,在大门口,又把头缩了回去,长长地叹了口气,回家去做饭了。 日头过晌头,小村地除了几声狗叫,再也听不到其它的声音。街上偶尔走过行人,也是匆匆忙忙地,回到家里准备过年肉和菜。甚至在路上说话都是几句简短的新年祝福,初一我去给您拜年,等着我。好了,我有儿子给我带来的好酒,咱们喝一盅。 日头偏西,一声嘶叫划破平静村庄,“谁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她好过。老骚货快点出来,让我撕破你的烂×。”菜妮的战火又开始了。 狗子的母亲也开了家门,谁家也不能总不开门吧。菜妮这次真的找对了时间,公公、婆婆都在家,俩人准备过年招待亲戚朋友的肉、菜,她老公公在院子里烧了一锅水,正在给猪头拔毛,这时候菜妮闯进来。 “你别骂了,到屋里坐一会儿吧。中午就在这里吃吧。自家人团团圆圆过个年。”她老公公带着一手猪毛,一边站起来说。 “你娘她不会说话,你也别生气了。”老公公一边说一面挤出比笑还难看的笑。 “那你说说,你们借的钱,干嘛要我来还钱,自己没有本事让那老骚×去卖呀。”菜妮嘴直心快,也没有看是当着谁的面就骂起来。 狗子爹脸上一会儿青一会紫,嘴唇哆嗦着,一时竟回答不上来。 “宝她娘,是我说了让你们还钱,也不能闹到现在呀。都要过年了,咱们和和气气地过年吧?”狗子的娘轻声细语地说,眼中一片无奈,含着一丝丝酸楚。 “过年,你们还想过年吗?不让我好过,你们也别好过。你这个浪骚物。”菜妮越骂火气越大,若不说婆婆几句脏话,心里感到憋得慌。 “宝她娘,你不是不想还钱吗?算了,我和你爹还钱,你别为这点小事闹腾了,都怪我,你说这不是没有事找事吗?”狗子的娘看着菜妮,但像似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你说什么,你们应该还钱,好像是我欠的似的。凭什么说我家要你们的钱,好像我是你们给买来的。”菜妮的火气有点小,但声音还是很大的,只不这面子上有点下不来台阶。 “你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吧。给你娘家的钱你都见了,真是一分都不少,这你是知道的,宝她娘。”狗子的娘一肚子委屈,还在不停地辩解。 “你这个老骚货,谁家取媳妇不花个三万四万的,你花了一点钱,买了一个大活人,我还带来了嫁妆,难道这不是钱吗?”菜妮的火气又往上窜,脸色变得紫青,娘家那个不挣气的弟弟,也真的要了婆家的钱,听到这里,心里窝囊气就更大了。 院子里渐渐地围拢起来不少邻居,大家有拉扯菜妮的,也有劝狗子的娘的,也有用不怀好意的眼光看热闹的。菜妮的脸上更有点挂不住,这时,就跳起来,大声骂道: “你这个破鞋,你这个娘家就让男人操的骚货,还有脸说东说西,我再怎么也是个大姑娘。”菜妮的火气一下又冒出来,边骂边跳,看看这么多人听我骂,心里有一种自豪感,骂着别人不敢骂的词,心里感到一丝满足。 “你这个满嘴喷粪的家伙,嘴里要不干不净,我搧你。”听到菜妮的哭骂声,而且越来越不象话,老公公气得脸色铁青,用手指着他说。 菜妮一下子被她老公公的气势吓住了,人僵在那里有十分之一秒,继而是更加疯狂的叫骂。 “你这个吃软饭的,捡破烂的,别人×过的女人你还要×,… …。”她处于疯颠状态,神经已经不受控制,眼前是火,是一种要发泄的欲望。她像一头饿了很多天的野兽,呲着牙,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咄咄逼人,在寻找猎物。 菜妮在上窜下跳着,她挣扎着到了院子里的一棵槐树下,那里有一块石头,有七八斤重,她弯腰抱起来,高高地举过头顶,在别人一楞神的功夫,她紧跑几步,把石头扔向煮着滚滚开水的锅,锅里褪猪头的水四面飞射,大家往后退,来不及躲的人,禁不住嗷嗷直叫。 空气凝固了,在农村里俩人打架,头破血流的有的是,也不是什么大仇,隔一段时间,也会好的搭肩搂背。可是谁要把他家的锅给砸了,这个仇就结下,有的几辈人都为这件事而仇恨,甚至还会为此打斗致死。儿媳妇砸了公婆的锅,这在村子里还没有出现过,所以大家都惊呆了。菜妮也惊呆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等锅里的水溅在自己身上,她清醒了,眼望着破锅,看着冒着青烟的灶,她有点后悔,两只手还伸着,好像想把石头抢回来。一切都晚了。 大娘马上过来拉住菜妮,这次用足了劲往外扯。菜妮跟着往外忽快忽慢地走,也许是把锅砸了,她的气消了,也许真的有一丝悔意,总之,她在往外走。 “一对老骚货,没有这样便宜的,我明天还来骂,你们等着。” 六 下午,冬天的天空是灰褐色,狗子娘坐在院子里,眼睛望着远方,眼睛呆滞,寒冷阵阵向她袭来,但她像一尊雕塑,身子一动不动。 一桩桩往事涌向心头。 狗子娘在娘家时,十四岁母亲死了,父亲又爱喝酒,这样的家庭无疑是雪上加霜,家里贫穷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小学毕业后,她考上镇里的重点中学,父亲却不让她去上学,说女孩子认字不认字,都不耽搁生孩子,把她留在家里帮着干活,做饭。邻居石栓柱的娘经常给她家一些吃的,石栓柱的娘也是娘死的早,每次看到狗子娘,都会流出一股伤心的眼泪,嘴里说着:“苦命的孩子,咱都是苦命的人。” 石栓柱比狗子娘大三岁,她经常去栓柱家里,能从他的眼里看出一线关心和喜爱的亮光,在那里能感到从未有过的温暖。栓柱对她也好,俩人话语不多,但栓柱总给她留一些好吃的。也就是甜枣、花生之类,这已经是够宝贵的。慢慢地俩人产生了感情,狗子娘去栓柱的次数也多了,刚上来是为栓柱的娘去的,现在是一天不看到栓柱就心里空荡荡的。 栓柱那时候是文化大革命那阵,学生不上课。高中时,教栓柱的老师已经批成牛鬼蛇神,他有时也跟着跑,但更多时间是跑回家来找狗子娘,俩人随着星转斗移渐渐地产生爱的阵阵涟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是,俩人都没有捅破这层纸。 几年后,多事的邻居从狗子娘的眼神中看出来一丝爱情火花,便你一言我一语说,“你看那妮子的眼神,一定是看上栓柱了。” “这个我有经验,我眼中不会看走眼。”不几日,这些话就传到当父亲的耳朵里,那个除了会喝酒和游手好闲的父亲,还是一个农村的一家之家长。如果狗子娘不天天到栓柱家里去,如果是别人给他三媒六证提亲,如果栓柱家提前用点“黄汤”把他灌晕,亲事都会成。可是,昨天,刚被出了几辈的叔叔灌了“黄汤”,他拍拍打胸脯啪啪响,这亲事就这么定了,咱闺女忙完秋就过去给婶子的侄子当媳妇。现在听到这些风言风语,狗子娘的父亲感到丢了面子,当着狗子娘面又寻死又喝药,逼着狗子娘嫁到外村去,那一年,她才二十岁。美其名:家丑不可外扬。想到这里她的眼里泪流了下来。 农村的晚上,秋收后的天空月朗星稀,蛐蛐此起彼伏雄壮而悠长的鸣唱。一对相恋许久的人坐在田野的土垅上,相偎在一起,彼此听着对方的心跳。 “栓柱哥,把我身子给你吧!我要让他当王八。” “你真傻,那以后怎么过呀,咱这里都重这个。” “哥,我也不想活了,做人真难呀!做女人更难啊!” “你好好活着,只要你心里有我,咱就没有白活。” “把我的身子给你吧,我嫁过就死。” “我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你等着我,我们谁都不准死,我只要能看见你,心里就满足了。” “真的!我等你!” “好!天长地久,此情无绝期。” “我不懂,但我知道,你心里有我。” … …。 狗子娘走直屋里看了看躺在床上装睡的丈夫,想起丈夫那句话,“你在娘家不找相好的,也不会受儿媳妇的骂,更不会这样丢人现眼。”我错了吗?她扪心自问。老天啊!谁能告诉我?错在那里。她用手去擦了擦了泪,不由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七 晚上九点半,狗子娘走出了家门,腰比平常弯得更低了,但她的脚步却异常地快,走到本家大嫂门前轻轻地敲了敲大门。狗子娘不由自住地向左右看看,路上有没有其他行人,见门里没有动静,便稍微使点劲又敲了三下门,咚、咚、咚。几分种后,还是没有动静,狗子娘比以前更用劲又敲了门,咚咚、咚、咚咚。 狗子的大娘从门里喊道:“谁呀,来啦、来啦。” 门吱的一声开了,狗子大娘把大门拉开半扇,看到是狗子娘。 “他婶子,请屋里坐,你看外面这样冷,到屋里暖和暖和。”狗子大娘先是惊讶,稍一愣神,马上往家里让,还热情地伸出右手来,好像要扯着她进去。 “不啦,他大娘,这大过年的,还得麻烦你。这是一包东西替我给狗子,明天就过年了,也不知狗子家怎么过,你看我们闹成这样,还是请你帮着送给狗子吧?”狗子娘身子勾偻着,头却抬起来,用眼睛恳切地看着她,生怕她给推却。 “她婶子,可以,我明天就给他送过去。你先进来吧!” “不啦!谢谢您了!” 狗子娘慢慢地转身走了。 听到身后一声长长的叹息。 结尾一 八 农历二十九日早辰,天刚蒙蒙亮。 菜妮早晨起来,推了推身边还在睡觉的狗子。 狗子翻了个身说:“你怎么了,还让不让别人睡觉。” “别睡了,快点起来,我的右眼怎么老跳呀。”菜妮抻手拧着他的耳朵,把他叫醒。 “你少作孽吧,那里有给父母这样吵骂的,你不怕招报应吗?” “奶奶的!谁像你呀,窝囊废!钱都让咱还,你还一个屁都不放一个。” “你放屁吧!难道还让去我给俺娘去吵去骂。” “对了,我夜里做一个梦,梦见咱娘总是哭着叫我的名字,声音叫得很糁人,这是从来都没有的事。” “娘把我养这么大不容易,你今天就别闹了,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不过年了。” “要说娘待我也不错,你也知道,我这人脾气不好,从小就没有吃过亏,她要不说让还钱的事,我也不生气。” “就你这狗屁脾气,不把火气发出来,怎么会有完。” “也都怪咱穷,要是有钱,那点钱不就早还上了。也怪你没有本事,不能挣钱。我这人也是命苦,人长得不好看,从小就没有过上好日子,娘家穷,婆家比娘家还穷,你说我能不生气吗?”菜妮边说边穿衣服。 她走到院子里,就忙着收拾家什,然后去把大门打开。 当日头过了三杆时,狗子大娘第一个走进狗子家的,手里拿着一个包果,脸色阴沉着,没有往日的那种嘻嘻哈哈的表情。 她在院子里看到菜妮,没有给她说话,脸色铁青着冲屋里说:“狗子,快出来。” “大娘叫我呢,进屋坐吧。”狗子一边穿着棉袄一边走出来。 “这是你娘给你的。”大娘把手里的包递给狗子。 “这是什么?”狗子有点心不在焉地顺手接过来,就要往菜妮那里送。 “这孩子,你怎么不看看是什么?”大娘用眼盯着他。 “这里面有什么好看的,有好东西她还不自己留着用。”狗子一面说,随手把包打开。 包袝里面的上层是十元、五元的一骡钱,约有一百多元。下面是一个信封。 “还说没有钱呢,这是什么呀。早这样,还用吵哭吗?”狗子随口就说。 “真的。大娘你看那个老×,有钱还找我们的事。”菜妮也走过来接着说。 “过年了你不去看看你娘去吗?”大娘说。“养的儿都是白眼狼。” “不去,免得让她又说三道四的。”狗子看着老婆说。 “对,我还要去骂她,一会儿就有她的好看的。”菜妮附合着。 “你娘喝老鼠药了,养儿没有像你们这样的,别人家婆媳也有吵架的,怎么就没完没了。”大娘不屑一顾地说。 “我娘真的喝药了,现在怎么样,死了吗?”狗子满脸露出关心,快速系好扣子。 “大娘你说话呀,我娘现在怎么样了。要是真死了,我这脸往那里搁,再也抬不起头来了。”狗子见大娘不理他,又急忙跟了一句话。 “夜里喝的药,现在乡卫生所,也不知道抢救过来了没有。”大娘好像是自问自答。 “你不去看看你娘,夜里你爹用二哥家的车送去的,现在还没有回来。”大娘转过脸,盯在狗子脸上。 “大娘,我这就去。”狗子说着话,就转身去找自行车。 “你去,你去那里,药是她自己喝的,你去了好像咱没有理似的。”菜妮用眼睛瞪着狗子。 “咱娘都喝药了,也不知死活,当儿子的怎么能不去看一眼。”狗子小声嘀咕地说。 “狗子,你在去带点钱,听说押金是你二哥垫上的,还不知道够不够呢。”大娘说着往外走。 “养儿防备养老,养了这样的儿,还不如没有呢。… …。”大娘慢慢地消失在人的视线里。 “咱不能去,去了这钱还不让咱出呀?”菜妮小声说,但明显是底气不足。 “你就是钱,钱比人命还重要吗?要不是为钱,娘能喝药吗?”狗子也火气冲天,再也不理媳妇,推上自行车出了门。 “你有种,有种就别回来,再花钱我给你没有完。”后面是菜妮的话。 九 “狗子来了,你娘抢救过来了,你进去看看吧。”本家的大爹用一种冷冷的眼光看着他。看着狗子身上出冷气。 狗子也不作声,慢慢地推开病房门,进去看到母亲躺上床上,两眼闭着,脸色发黄,头发零乱,满脸的皱纹松驰下来,显得苍老了许多。狗子心里不禁一酸,一种从未有过的负罪感,震憾着心灵。小时候母亲用手牵着自己,唯恐摔跤,母亲把一块肉,塞进自己嘴里,那甜甜的微笑,给自己做一身新衣服,而穿着补了又补的衣服的母亲脸上的看欣慰。一转眼间,都已经那样遥远。 “娘!”狗子扑向母亲,泪水涮涮地流下来。 响午时,医院里来了一个穿着灰色西服的老人,手里提着一兜水果。他走到狗子跟前问道: “小芹住几号病床呀?” 狗子看了看他,花白的头发,脸色红中透白,目光灼灼,厚厚的嘴唇,中等身材,透着一股精干劲。 “不知道。”狗子没有好气地说。 “听说她今天在这儿住院,她有个儿子小名叫狗子。”老头脸上露出着急的神色,声音不高吐字清楚。 “你是谁呀,怎么知道我的小名。”狗子吃惊地看着老头,一脸雾水。 “你是狗子,你娘住在那里,她好了吗?她的身体怎么样?她醒了吗?”老头眼睛放出光芒,比狗子还吃惊,语无伦次地讲了一串话。伸手要去抓狗子的手,狗子轻轻一闪,用眼睛打量着这个老头。脑子里快速搜索,没有想起自己的亲戚中有这么一个老头。 “你是谁?谁是小芹?”狗子用一种不信任的眼光看着他。 “傻孩子,小芹是你娘,你不知道。我是谁,你以后会知道的。”老头很和蔼地说。 “我不认识你,你走吧!”狗子没有好气地说,用身体往病房门口一站,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孩子,我千里老远来,就是想看你娘一眼,是在这儿吗?让我进去,是我对不起你们。”老头说着,便想往里走。 “不行,我不认识你。走开!”狗子有点生气,眼睛瞪着看着他。 “谁呀,狗子,你和谁说话呀。怎么这样跟人说话,让他进来吧?”娘的声音从病房里微弱传出来。 狗子不情愿地让了一半身子,让老头进去,他也随后跟着进去。 “栓柱哥,真的是你吗?我以为这一生再也不能见着你了。”狗子娘伸出手,头微微抬起,眼睛里流下泪水。老头急忙走几步,伸出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四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小芹,一晃二十七年四个零六天,你不是要等我回来吗?怎么走这条绝路呀。”老头身体向前倾斜,眼睛盯着她。 小芹,栓柱,这那里跟那里呀,狗子心里想,我怎么都不知道娘叫小芹,村里人也没有知道娘叫小芹的,从记事起都叫她狗子娘,原来娘在娘家就叫小芹,只是没有告诉我们。嫁到村里,也没有人叫,小名就淹没在记忆里。栓柱又是谁,俩人这样亲热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像菜妮说的那样,娘在娘家时就跟这个叫栓柱的好上了。狗子想着心事。 “狗子,快过来,这是你亲爹。”狗子娘也不知道是喝药喝糊涂了,嘴里说出一个惊人的话。 狗子一下子呆了,亲爹,谁的亲爹,狗子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头身体转过来,用眼睛上下打量着狗子,眼睛比刚才亮了许多。 “不!娘你糊涂了,我爹在家里呢。”狗子生气地说。 “狗儿,你没有看我给你的信吗?娘在信里写的清清楚楚的。怎么会骗你。”狗子娘的声音有点大,说完话有点气喘嘘嘘。 “没看,不用看,我就一个爹。”狗子一生气摔门而出。 “栓柱哥,你看我给你有个儿子,怎么都不像你。”狗子娘流下伤心的眼泪。 “没有关系,我这次来是接你走的,我的老伴去年死,每天都会想起你,跟我走吧,享福也许不会,但总比你生活在这儿强些,我也该为你做些事了。”栓柱诚恳地说。 “不,我一直想去找你,就去看你一眼,回来就死了也心甘。你现在来了,我不用去了,我满足了。如果你同意带走狗儿吧,他是你的孩子,他没有能耐,是我没有教好。栓柱哥,我没有什么乞求了。”狗子娘用眼睛怔怔的看着他。 “我这里是一万元,你先拿着用,我带走你,也带走狗儿。我欠你的太多了。”栓柱毫不犹豫地说。 “我不跟走,钱我也不要,这么多年没有钱也过来了。只要见你一面,只要你心里还有我,就够了。”狗子娘躺在床上,全身放松,好像再没有什么牵挂。 十 狗子回到家里看到母亲的留言,是这样写的: 狗儿: 我活着是为你,你不挣气也就算了吧,怎么能让媳妇来骂你娘。我走了,你去找你亲爹去吧,他在上海呢,我怎么也盼不到和他在一起了。结婚时,都怪我快一年了,也没能生个一男半女,婆婆还不停地骂,“喂个母鸡还能下鸡蛋。”娘受不了婆婆指槡哭槐,那年夏天我回娘家。刚好栓柱哥也在家,就那天中午就怀上你,我吓得当天就回来了,他家还以为是婆婆偷偷求菩萨显灵呢。 我攒了这点钱,都是你平时买东西私攒的,上次我发烧40度都不舍得花,是想买张车票去上海看你亲爹的,可咱穷,总也没有攒够,就留给你去用吧!这里有一个翡翠戒子,是他给娘的,你拿着去他会知道的。 菜妮走近看到这封信,脸上露出欢快的笑容,高兴地说: “想不到咱娘还这么有魅力,把老头从上海勾搭回来,你是老头的亲儿子,咱跟着他走,他还能不要你,我和宝宝也享福了。” “滚到一边去,我不跟他走,我不能做娘说的那种没有出息的儿子。”狗子满脸严肃地说。 “你有出息,还能活成这个样子,你不去咱就离婚。”菜妮凶巴巴地说,言语中威逼兼用。 “离婚就离婚,有你这样的媳妇,还不如没有。”狗子的火气也上来了,声音挺大,连狗子自己都有些吃惊。是什么给他的勇气?是那个老头,还是娘的那封信,激起他对生活的另一种渴望。那么这种渴望又是什么,是跟着老头到上海去,还是内心一咱对美好生活的本能反抗,或者是这半年打工感觉到外面的世界很广阔。他现在一脑子乱麻,理也理不清楚。 “现在敢给我离婚了,是不是见到有用的爹,就不想要我了,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人,想离婚我还不跟你离。”菜妮哭哭啼啼地吵闹着。 这时候,本家的二哥来到狗子家,笑眯眯地对狗子说: “你爹叫你过去呢,说有事找你商量。是你现在的爹,不是那个老头。一个人有两个爹还挺别扭,连说都不好说清楚。” 狗子没有说话,跟在二哥身后出来,走了一小段路,二哥说: “你去吧,我不跟着了,也没有什么话说。” 狗子头也没有抬,也没有说一句话,就这样默默地走着。 十一 狗子爹、狗子亲爹、狗子、还有跟来的菜妮,围坐在老房子里,桌子上放着一万元钱,没有人说话,寂静得连掉一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楚,甚至能听到菜妮粗粗地喘气声。眼睛有时轻轻地扫了对方一眼,马上转开视线,都显得很尴尬。 “小芹跟你这么多年,这是一万元钱,你要同意我领走她,我还会再给你一万元。还有狗子,我也要带走他。这一万元算给你补偿的吧。”栓柱首先打破这种僵持的气氛。 “不行,你说跟你走,收起来你的钱吧。”狗子大声说。 “狗子,是我对不起你,给我一个偿还的机会,我会好好待你,好好待你娘的。”栓柱眼睛盯着狗子,一副很惭愧的样子。 “我们跟过去,你给我们房子吗?能给我们找工作吗?”菜妮终于抓住机会,忙不时插言。 “有房子,我现在的房子归你们,有我这张老脸,找找同事,找个工作应该没有问题。”栓柱转过脸来看着菜妮,好像看到一丝希望。 “你的钱俺不要,狗子娘要跟你走,就走吧,这么多年苦也该受够了,你别忘了给她把医院里的帐结了就行了。别的钱俺不要。狗子也走吧,你要是想起来还有我这个爹,就回来看看。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我都是黄土埋了脖子的人了,也没有什么要求。”狗子爹布满沧桑的脸上,没有明显变化,那是一种对痛苦忍受到极限的无奈,他的眼睛看着脚尘,声音平缓地说。 “好!好!我把医院里的帐已经结过了,就等着给你谈好,就接小芹出院。”栓柱赶紧说,生怕慢一点,狗子爹会变挂。 “爹,我不走,我到外面打工养活你,你儿子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窝囊。”狗子看着爹。 “狗儿,你娘也让你跟我走,别傻了,孩子!我会好好照顾你们。”栓柱忙接过话来,诚恳地殷切地等待答复。 “不准叫我,你走,不要再来捣乱,我们会过得好起来。”狗子不知那里来的勇气,腰也直了,说话声音洪亮。 “狗子再想想,,跟着亲爹又不丢人。”菜妮还想争白几句。 “不行,娘说得没有错,我是太没有出息了,别说给一万元,就是给十万元,我若不争气,一样会花光,一样会受穷。受人的吝啬过不了一辈子,尤其是你的吝舍,我不会接受,你以前干什么去了,现在来装富翁,装成一副委屈样子,给谁看呀,你要不死老婆,你能来这儿吗?”狗子一口气说出许多话,这些话他想也未想,好像都是在肚子里装了多少年,也好像是那个电影里的台词。总之,他说了,说的淋漓畅快,多年的苦也随着这几句话烟消云散了,心头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孩子你再想一想,我是真心的,你需要我的帮助。”栓柱花白的头发,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声音也有些沙哑。 “我一会儿就去接娘,你走吧,带着你的钱,再也不要回来。”狗子站起来,那架势是你不走,就要把你推出去。 栓柱慢慢地站起来,恋恋不舍地走了,小声嘀咕着。 “这个孩子的犟劲,还真有点像我。” 十二 (尾声) 狗子把他娘接回家过的年,菜妮感觉脸上无光,带着宝宝在家自己过年,也没有出家门。狗子娘问狗子有什么打算,狗子笑而不答。这个年过得再平常不过了,连狗子爹都一点不提年前的事。邻居也没有说起这个敏感的话题,大家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互相祝贺新年好,来年发财。 出了正月十五,十六这天,狗子打起包裹就要出门。 菜妮不满地抱怨道:“你这人真笨,一辈子说不了几句话,就那天说得多,还把该享的福吓跑了,真没有法子跟你过。” “怎么,你想离婚。”狗子头也不抬地反问一句,继续整理着包裹。 这次菜妮没有再回嘴,自己忙自己的去了,不知道怎样想的,但没有再说出来,也许想给男人留下一个好印象,总之,再也没有提那个事。 狗子挺着胸走的,走的时候步子很快。有人说,能听到他的脚步声;也有人说,狗子打工去了半年,人整个变了样。也有人说… …。 ※※※※※※ 野狼独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