饺子的味道

“小孩盼过年，大人怕过年”，常常听到这种说法，对后半句没多大体会，不过小时候的确是盼望过年的。过年有漂亮的新衣可穿，有好吃的点心可吃，有压岁钱可拿，想想就觉得开心，于是伸长了脖子望啊望啊，好不容易盼到了过年，可是年太短，几天就过完了，还没细细琢磨出年的滋味来它就从身边逃走了。往往是刚过完新年，就急着去翻日历看看明年什么时候过年，那可是长长的一年的盼望啊，日子漫长得无边无际，好象永远也到不了下一次过年似的。

最盼望的要数饺子了。吃饺子是北方的生活习俗，我们老家是从不包饺子的，父亲因为在部队待过，学了一手包饺子的手艺，所以，我们就吃上了可口的饺子，这在当时很受大家的羡慕。那时生活条件差，一年之中难得吃到饺子，所以过年的饺子就更让人望眼欲穿。因为饺子的缘故，亲戚家的孩子都爱上我们家，我有个表兄曾创下一进门就吃下44个饺子的历史记录，至今无人打破，估计可以进家庭吉尼斯了。

小时候觉得父亲包的饺子味道特别好，一直引以为傲。离家后吃了不少别人包的饺子，有在餐馆吃的，有在同事朋友家吃的，各种各样的味道吃得多了，就有了比较。每次回老家到表姐那儿去玩，这个美食家总是带着我満城转悠找吃的，她曾向我推荐全城最好吃的饺子，全是肉馅，很鲜，相较而言，父亲包的饺子太素；我有个从新疆调来的同事，尤其会做面食，她邀请大家到她家去品尝饺子，我才知道还可以用羊肉做馅儿。吃过了新疆同事包的饺子，我又觉得父亲包的饺子太淡，总之，父亲包的饺子在我眼里一落千丈，此后，我很久不吃家里包的饺子。再后来，超市里有速冻饺子卖了，索性买一堆放冰箱里，随吃随煮，父亲的饺子是无人问津了。

偶尔我也会在家里包包饺子，不过带有一种炫耀的成分，有时是为了向先生表明我会干活，虽然不会做菜，但我还是会做面食的，有时却是做给邻居看的，以期博得外人的夸奖。虚荣心嘛，没办法，有时候想按都按不住。剁馅儿，和面，擀皮儿，包饺子，煮饺子，一人全包了，可麻烦了，还不如做饭炒菜简单。我也不愿累个半死，只是在过年前包上一大堆速冻在冰箱里，当作早点或夜宵，我们这里一般要在正月十五过后早点铺才开张，所以有半个多月的时间无处买早点，只好自己在家做。至于平时动手包饺子，因为太麻烦，就能免则免了。

这些年我之所以包饺子较多，是嫌超市买的速冻饺子口感不好。同事们多是到市场买现成的皮儿，绞好了肉馅，包饺子就简单多了。我曾如法炮制，总觉得口感差，于是分外怀念父亲包的饺子，凭印象也学着父亲的样子自己和面擀皮儿。过去在家里都是父亲和面、揉面、擀皮儿，母亲则剁馅、拌馅，包饺子，我和弟弟说是也参加了，其实只参加了包这一道工序，更麻烦的工序根本没插过手。我只记得父亲说的和面要“三光”＿＿手光、盆光、面光，根据这点依稀的印象自己动手了，没想到居然很成功。那段时间，受成就感的驱使，我一有时间就会在家包饺子，弄得老公怨声载道，说是自己包的饺子不好吃，超市买的才好吃，儿子傻呼呼地跟在他爸后面附和，我吃亏不讨好，气得要命。

说是会包饺子会擀皮儿，其实也只是把父亲的姿势学到了，别看早些年也如父亲一般擀着皮儿，压根就没把皮儿擀开。有一次我吹牛说，只有我一人把父亲的手艺学到了，父亲一针见血地指出，你只是学了点皮毛，当时我还不服气，这几年因为包饺子较多，才领悟出了父亲的话中之话。擀皮儿得擀得中间厚四周薄，我以前也擀皮儿，可是擀得一样厚薄，姿势虽然是学父亲的，可是擀出来的皮儿却截然不同，已经过去的05年我忽然掌握了技巧，一边擀皮儿一边感慨：从小跟着父亲学擀皮儿学包饺子，一直以为自己颇会这一手，常常在外人面前吹嘘，不曾想用了三十年的时间才真正算得上掌握了这门技艺，看来真正精通某一件工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得花费无数的时间和精力，也许倾其一生才能掌握，也许得几代人不懈地努力才能树立起百年老店的招牌。

儿子在外公外婆身边读了一年书，也吃了一年的饺子，回家后他宣称：“外公包的饺子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饺子。”从此他罢吃我买的饺子，只吃家做的。父亲曾特地将自己包的饺子速冻好，乘车给我们送来。儿子对我包的饺子也不是太感兴趣，说是不如外公包的。快过年了，单位分了点肉，我剁成馅，分两次包了三百多个饺子，儿子坚决拒绝吃饭，吃了三天饺子。对于我包的饺了，儿子给予了高度的评价，说是有外公的风格了。我尝了尝，也尝出了父亲的饺子味道，那是我一度丢弃的味道，曾嫌它太素太淡，吃多了油腻食物之后才发觉，这样的味道最悠长，最值得回味，无意中，我也能做出这样的味道来了。忽然想起有个朋友曾说过，他最爱吃的菜就是母亲做的菜，百吃不厌，那是家的味道。想着朋友的话，回味着父亲包的饺子，那时的我真是百感交集。

2006-1-25凌晨草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