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排一下版 在一个秋的假日里,友人相约去看雪山。于是,一行人一大早从成都出发,乘大巴走进了四川西北部的雪山深处。 青山如翠练,绵延无边。满眼所及全是浓绿,不知是那浓绿顺着山势一直淌到河里,还是这茁壮的绿从水里跃出,一直盘上了山顶。 走了很久的路,正觉得有些单调,忽然峰回路转,豁然开朗:万山之中难得有了一片非常开阔的湖水。那湖是个真正清雅的逸士,它用自己开阔的水面挥毫泼彩,将站在水中那几座山的魅影,连同山头的白云,以及白云上无限伸展的湛蓝的天空,都完完整整地绘了下来。于是,你的眼前上下都是辽阔的天空和如纱的白云,青山成了漂浮在空中的巨大绿鸟。 路基很窄。车子在湖边盘旋,人在车里透过明净的玻璃向外望去,看不见脚下的陆地,很容易有种飘然若失的错觉,好似也跟绿鸟、白云在无边的湛蓝里恣意浮游。 美国散文家罗梭曾把湖水比作大地的眼睛。如今,我们在这硕大清澈的明眸里,沐浴着如水的秋阳,如临仙境。宽广的大地满载圣洁的云雾,如月光般轻轻洒进每一颗在凡尘中跌打滚爬、疲惫不堪的心里。你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睡进摇篮的婴孩,内心一时也如孩童一样的明净,一样的容易满足。透过这美丽的明眸,我看到了大地宽厚的本性:只要人们不去惊扰,它就这样一直为世间默守着最初的纯净。而人们,为了层出不穷的追求,却将这纯净耗损得太多。 沿巴郎河继续逆流而上,车子在山里蜿蜒着,前进着,海拔也在不知不觉中上升着。过了卧龙大熊猫自然保护区后,路边的山中已很难见到人家了,对面驶来的车辆愈见稀少,路况也愈加恶劣,虽然还是窄窄的柏油路,但时时会看到路边山体滑坡后的新鲜创面,以及“路基已悬空,请谨慎驾驶”的标牌。随着海拔的不断升高,山路愈加艰险。在翻过巴郎山前,山道一直跟着巴郎河迂回。万山千壑之中,植被丰富得让你看不见黄土──除了刚滑坡没来得及被各种植物占领的乱石与泥沙堆。透过各种不知名的叶子向下张望,偶尔还能看到巴郎河的影子。它现在象一个被困在山下的巨兽,因为隔得太远,已经听不见吼声了,但仍在万丈之下对每一位过客垂涎以待。对面从深山里开来的小货车,驾驶仓前挡风玻璃下,多铺着块大红绒布,上用金线醒目地绣着“一路平安”的字样。对这平时视而不见的四个字,我今天第一次想以顶礼来膜拜。 我们是下午五点钟左右爬上巴朗山的。路几乎修到了峰顶,路过的最高点是4650米。早上从成都出发时还穿着短袖衫,到这里已是另一番感触了,厚厚的羽绒已难以抵挡彻骨的寒意。正在消融的积雪下露出一块块黑土。没有树,哪怕是灌木也难见到,有的只是些稀疏的荒草和野棉花,偶尔会有几只沉默的牦牛,静静地咀嚼着这荒角的寂寞。 放眼所及,没有人烟,没有绿色,没有鸟叫及其他的一切声响!传说巴郎山原是位英俊的藏族后生,即使有再美的传说做背景,走在这样的山里,也无法抑制住从内心深出不断增长的那股越来越浓的荒凉。我一直对人说,自己是个喜欢清净的人,如今人在荒蛮,才第一次发现,一旦远离人烟,竟然还会有这种令人恐惧的寂寞。真想看到人家!向导小王说,近处不会有人烟的,那些牦牛的主人,都住在更远的深山,他们顶多十天半月,才来远远地看一下带有自家标志的牲口。如果不是有眼下唯一这条象征人类足迹的柏油路,我真地很怕自己就从此由“人间”走掉,再没有了回路。 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我们终于翻过了巴郎山。 虽然海拔已在缓缓下降,高原反应带来的耳鸣并未减弱,一行人正昏昏沉沉,突然传出一个朋友地惊呼:快看哪!于是我们看到了从未见过的美景:雪山映衬的蓝天下,是叠翠流金,色彩斑斓的山峦,山峦之美,笔墨难以描述,色彩丰富得可以找到世间任何一种颜色,在她们面前,即使是春天最美的花园也显逊色了几分。山峦之下溪水滋润草甸,草甸哺育牧群……还没来得及细看,夜就将这一美丽的童话幕布匆匆卷起,放下它那不留一点缝隙的黑暗。 窄窄的柏油路继续在黑夜里延伸着,还是没有一条分支,终于看到一两点灯火了,小王说,快到小金县的日隆镇了。“一路平安”的小货车,都是从这开出去的。镇上只有几家旅馆和一些卖土特产的小店,没有工业,哪怕是一碗方便面也得颠簸过我们今天所走的路途,才能摆上山里的货架。到山外进一次货,顺利的话也得三天。我想起在每一块红布上绣字的那每一个女人,想她们在绵延得令人绝望的群山之中,将漫长冬夜的光阴一寸寸展开,把所有的期望都缝进这四个字的针脚时,她们的心情一定无比虔诚。那怕一针缝得不正,也生怕会被上天视为不敬吧?愿“一路平安”永远平安地陪伴男人每一趟的艰险与寂寞,更愿上帝保佑这些为生计而奔走在生命边缘上的男人们! 车行一整天,黑暗里,终于在邛崃山下的日隆镇找到下榻的旅馆。一夜的冷雨,也许是因为海拔太高的缘故,我们几乎一夜未眠。后来听说,这一夜我们将要去的山中下了一场大雪。 天亮了,水气好大。出旅店一看,我们就置身于昨天看到的童话世界里。水雾笼住五光十色的山峦,走在山谷的栈道上,奇怪,老感觉象是漫步在海底无边的水生植物里。栈道只有很短的一段距离,要想看到有“东方阿尔卑斯山”之美誉的四姑娘雪山,除了双桥沟一条烂泥浆与乱石夹道的马道外,好象再无其它的途径。于是我们只得向当地的藏民租了马匹。 一支小小的马队在鸟鸣与涧水的陪伴下,在人迹罕至的泥水中,在植物的海里艰难地前进着。大约行了二十里路,我们就到了枯树滩。 几百棵早就失去生命的粗壮的松树,黑黑的如壮士般矗立在清得发蓝的冰水中央,枝桠倔强地伸展着,仿佛是一群不屈服于命运的勇士。 它们到底矗立了多久,没有资料记载,也无人知晓。仔细一想,河里是不能长松树的──那是自然,也就是说松树的存在要早于这条河流,在河流改行此道之前,它们也曾像马道两边的大树一样,滋润地过着凡间最接近天堂的生活。如果不是遭此不测,它们现在应该也如那些活着的松树一样,慈眉善目的,任青色的地衣及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在身上撒欢儿,偶尔披上一身无名的小花,俏丽地抖动着很快就会被长风收走的露珠。可是毕竟难料有此不测!看看被水冲刷得深深的河床以及河边白净的细沙滩,不难想象它们在冰水里至少已经站了上百年甚至几百 年的光阴。雪山下常年彻骨的寒冷,才使它们不致腐烂。它们为何遭此惩罚,还要站多久,这似乎已不是人们能关心的问题了。 或许,那是自然在盛怒之下,在人们不知道的地方进行了人们不知道的判决。 水气太大,看不见太阳。牵马的藏族少年随手一指:那团白雾遮住的地方,就是四姑娘山。从黄绿色杨柳枝的空隙里望出去,是没有边际的明净的湛蓝,湛蓝笼罩下的远方,几处如纱的白,挺拔,纯净,犹如佛光,只是,雪山与白云很难分辨。我们从渤海之边,不远千里,一路艰险只为要目睹这雪山的神韵,不料她却犹抱琵琶半遮面,与我们相见得如此不情愿。 枯树滩前,我好像突然窥到了些天机,有点不寒而栗。看着被我们甩在身后、马道两边密如蛛丝的绿松萝,和躺在林间那已经酥烂掉的,数不清的又黑又粗的松树,心想,也许这次,我们真地不该一厢情愿地来惊扰这方净土,不该携一身的凡尘沾染了这片圣洁的原野。此行,于我,当是一次灵魂的洗礼;于她,对我这恋栈红尘、执迷不悟的匆匆过客,又该说些什么好呢?念想至此,我一下子再也无心继续前进。 从山中出来,已是深夜。走在成都郊外的高速公路上,一轮明月相伴,而这一夜正是农历的中秋节。远远看着都市的万家灯火,回想山中情景,恍如隔世一梦。 向导小王是位从深山走进成都的羌族姑娘,十九岁的年纪正是对世界探头探脑的季节,我想等她在城市里跌打滚爬累了,应该能回头留恋起那个在童话世界里牵马的少年吧? ※※※※※※ 【幽梦帆影】 和【梦儿博客】 [本帖已被dream_梦儿于2006年12月20日17时38分2秒修改过] |
枣童 | 317 | 12-21 23:34 | |||
---|---|---|---|---|---|
重新排一下版[2楼] | dream_梦儿 | 41 | 12-20 17:38 | ||
枣童请进~[3楼] | dream_梦儿 | 70 | 12-20 17:50 | ||
写的真好[4楼] | 幽梦尘埃 | 50 | 12-20 20:05 | ||
枣童再请进~[5楼] | dream_梦儿 | 50 | 12-21 00:02 | ||
梦里思雨 | 48 | 12-21 01:47 | |||
re:枣童再请进~[7楼] | 枣童 | 58 | 12-21 11:31 | ||
景色的描写非常到位,令人向往. 问好! [8楼] | 蓝天是我故乡 | 35 | 12-21 16:04 | ||
祝贺美文上页![9楼] | 梦里思雨 | 58 | 12-21 23:3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