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与怀旧
年轻人是不怀旧的,因为他们是将来时, 头顶的星空是他们的仰望与吟唱,所以,与其说他们选择了诗歌,还不如说诗歌选择了他们。
老年人是怀旧的,因为他们是过去时,至多也只能是现在进行时,他们走过了许多,经历了许多,于是喜欢往回看,站在回看的路径上去寻回那一点点可怜的将来时。于是,他们选择了便于回放、慢放甚至是一帧一帧播放的散文。
一个人出生落地时自己的哭,他人的笑,一个人灰飞烟灭离去时,自己的笑,他人的哭,长长短短,窸窸索索,许多旧物的光芒开始照耀。
也许,怀旧是人的一种天性,也是人的一种权力。人们向前走得久了,走得累了,便会向后看看。一种以“向后看”为特征的情绪和心态会在心灵的某一个驿站逡巡、停留、回视。过去的东西常成为 一种特别的“思乡的盅惑”,摇曳生姿。
屋后的青山,门前的小溪,堂屋前的草坪,草坪上鸡的打鸣,狗的狂吠,猪的哼唧都会牵动一个人慈祥的目光;古宅老院,麻石小巷,油坊水碾,梆声油槌,舟楫桨橹,纤夫水手,都会撩拨一个人敏感的神经;烟雨吆喝,龙门摆阵,山歌号子,起鼓鸣金,都会拉拽起一个人无垠的遐思。“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于是就有了那些用桐油油过三遍五遍,蘸满光泽的情感与文字,掺杂晒谷坪里暖得有些意外与过分的阳光,散发出清冽的桐油香、槐花香,炊烟袅袅,蛙声阵阵,在温暖的触觉中,耳中传来天籁声,那是希望的声音,是记忆的光芒,是一种无尽的回味与向往。一段旧事一幢旧屋一息旧声诗意地立地而起,视觉、触觉、味觉、嗅觉一起通融通透通感,进而浸泡。一种热乎乎的感觉,散发出温润如水的光泽,实在是一种怀旧的极为美好的感觉。
许多时候,当我们离开故土,随着时间的推移,光阴的变迁,冥想中,记忆会把我们扔回到过去,每当夜深人静,每当叩问自己……灵魂总会得以洗礼,思想也因此而净化。人生如白驹过隙,附属的东西越来越多,人们忍不住回过头去,看看身后的脚印,总觉得以前的才是我们想要的。以前的,哪怕当时曾是痛苦的,却在事过经年之后,已成为一种财富与一种美好的回忆。
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也好,眩彩纷呈的车水马龙也罢,僻远乡村的青素山水也行,一并开始回归到一种审视与谦卑的心态中,自然而然,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言为心声,随手随心,或隐于市或隐于野的东西开始大巧若拙的凝固。写我们过去的日常生活,正是我们面对曾经消失的人性回归的一种趋向。
也许, 一个人,如果常常不回到自我,不对自己生存的精神和现实的空间进行思考,红尘中,我们就会忘记自己--作为“人”的存在。没有过多的修饰,干净的语言,厚实的句子,精悍的段落,让人感官直面最原始的冲击。在朴实中透出香味,细腻中见出灿烂,赋予阳光的味道,让人找到一种久违了的温暖。实在就是不错的散文了。
写文章是谋心而非谋生的事。其实,好与坏,全在自己的心触,与别人的看法无关。因为,文章是拿来谋自己的心,而非别人的心。就象生活一样,生活是内在的感觉,是活给自己,而非活给别人看的。只不过,因为看的人多,我们常常忘了“本”而老是在意“末”。这样,事情就有失偏颇了。
人生一辈子,如堂屋坐席的四方桌一样,需要用诸如责任、良知、道义这些厚实的木料作腿,让其四平八稳且楞角分明。同时,我们千万不要忘了,在不同的时刻不同的地点不同的生命分阶去擦拭,让生命如桌面一样泛出深重的紫光,清白厚实,纹理可辩,这样凡事看得圆满,放得宽平,抱朴守拙,泰而不骄,贫贱不移,富贵不淫,威武不屈,旧物的光芒洒遍心内身外,也就无怨无悔了。
月光,从窗外,此时正腼腆地斜过来,我知道,一会儿,它的光泽就会从窄小的缝隙挤进来,我合上眼,有些累了,任凭老家旧方桌油腻的桌面泛光,还有一只旧钟表在时间的记忆中蹒跚,我知道,窗外的月光与屏前旧物的光芒会合二为一,在时间的轴上,它们会醒着,并一起跳跃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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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第一,别人第二,我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