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唱了三日的戏台终于落去,泉认为他的剧幕也该收场了。 那是翠与泉成婚后的第四日,翠清楚的记得,那日的月色异常清冷,许是怜惜她,就在黑暗即将逝去,光明就要到来之时,昨晚的月儿却还迟迟不肯离去,只管凄朦朦的挂在树梢之上影射着一个孤寂的身形。 有月相伴,让翠的心里多多少少去了些哀怨。劳累了一个白间的陈家宅院还在薄雾之中酣睡着,它却忽略了一个独醒的女人,此时正置身于冷冰的空房里,忍受着思之痛,寂之苦。触手可及的幸福对于她而言却是那么遥不可及。 他为何如此冷酷? 翠听到了隔壁的书房里,门吱呀地发出了一声响。 泉正轻脚地从书房里走出,借着月色,翠看到泉的神色很是复杂,明亮的眼睛几日里竟暗淡了许多,让翠有种揪心之痛。 泉似在思考什么?他在门外停留着,他又踯躅了许久,而后决然地向宅院的大门走过去,而后泉留下了一个冰冷的背。翠似乎明白了什么?翠忽地凄艾了起来。 书房的桌角上搁着一封信,那是泉写给他的父亲陈汉章的,它也是泉在书房里渡过的几日所做出的决定。关乎信的内容,陈汉章阅后,愤然大怒,把信摔下,狂吼着:家门不幸啊! 陈家的两房太太及贞何曾见过陈家老爷这等模样,泉的廖廖数笔竟把一向威仪四方的陈家老爷一下子打垮了。为了逃离父亲承办的婚姻,泉要与这个家庭决裂了。 我陈汉章前生做了何等罪孽,生出这个逆子来,悔当初我不该把他送进学堂,才能让他今日做出这等上天难恕的事情来。想柳爷把爱女嫁过来,嘱我爱护有加,可这逆子竟生生地弃翠而去,让我有何颜面去见柳爷呀,我愧对柳爷啊。 陈汉章阅信之后一时心急,急生痰涌,一口浓痰涌将上来,半天未缓过气。见陈家老爷此等光景,陈家上下没了主张,素泉的母亲一向唯懦,无甚主意,平日只管念佛诵经,事务多交于沈姨娘,幸沈姨娘精明历练,把个陈家打理的倒也井然,因沈姨娘一直没有生养过,两房相处,倒也相安。 沈姨娘立与老爷身旁,赶紧掐了人中过来,又令下人把老爷口中的浓痰汲出,才算万幸,没有酿出大的祸端,否则泉会终生悔恨,一生不得安宁。 陈家太太口念:阿弥勒佛,阿弥陀佛,佛主保佑,保佑我家老爷平安无事。 醒后的陈家老爷神情激动:我陈汉章就当没有这个儿子。我愧对陈家列祖列宗,生出这等逆子,陈家理当断子绝孙,我陈汉章只能以此罪来谢柳爷对我陈家的眷顾之情。柳爷啊,我发誓,有我陈汉章在世的一天,我绝不会亏待你的女儿。 翠听此言,默然无语,接沓而至的羞辱,令她不知如何应对,翠默默地退至新房,任由着泪水狂打衣襟。 泉说他是新青年,对于这桩没有爱情的婚姻,他是万万不能接受的。如果父亲不肯原谅,他可以不再回来。 泉信中道着几日来的苦楚,却只字未提如何处置这个与他成过亲却不曾圆过房的女人。泉只说他要离开这个家庭。 其实泉在写这封信的时候,内心也是怯懦的。他只是想逃开这桩由父亲承办的婚姻,他想尽快地见到雅君,向她解释着这里发生的一切非他所愿。 推开重的黑漆大门,泉原本沉重的脚步,一下子轻盈了起来,再一想到雅君,泉的眼前似乎充满了光明,泉又似乎看到了万丈的霞光正将拨开厚厚的层云,他听到了雅君的呼唤,于是泉加快了离开陈家宅院的步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