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泉是在两天前被叫回来的。有人捎话过来：老爷叫您回去，有事相商。至于什么事，来人只字未提，只说：老爷交待您回去就知道了。

看来绝非小的事情，不然父亲不会差人过来且什么都不说的。来人走后，泉在脑子里不停地思想，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于父亲泉一直是敬畏的，家中所有的人对父亲都是敬畏的，因父亲一向肃严，说一不二，故他的旨令无人敢去抗衡。

雅君说：泉，你回去看看吧。

那天，泉是在雅君依恋的目光下离开学校，回到柳云镇的。那天，两人都很不舍，有人说恋爱中的男女，心是系在一处的，即便是一刻也不愿分开。

可泉还是在雅君的催促下离开了她的身边。如果泉不回去，陈家发生的事情就会不一样，那么翠的一生也就不同了，可泉偏回去了。

若干年后，提起此事，泉就恼恨：命啊，一切都是命里注定。泉的颓废，让翠痛心，比泉漠视她的情感还要痛心。

翠强忍住被蹂躏的心，神色若定的把泉搀进内室，服侍他睡下后才离开，这个叫翠的女人，虽然经历了感情被抛弃的磨难，但她还是守在陈家没有离开。

新女性们所倡导的爱情，翠不知，她只知她应忠贞的对待娶她的男人，即便是名义上的夫妻。这张看上去柔顺的脸此时却显着常人难有的坚韧。

回到清冷的卧房，看到那轮弦月又藏藏匿匿在云层里，嗖嗖地啸风顺着窗缝隙进，似在耳边轻声地诉泣，梧桐树叶又壳落的掉下，砸出了很大的声响，就像在撕裂着夜空，这时翠孤寂的心就会颤抖，从手指到脚尖，然后再彻进骨缝里。

泉不知道门楣内到底发生了什么故事，他看到自家的门宅上张灯结彩，一派的喜色，父亲又要纳妾了？

对于父亲的纳妾，泉感到实在荒唐，一个男人怎能这样对待为他生儿育儿的女人呢？泉愤恨父亲对母亲的不忠，可是令他难以忍受的是母亲竟然没有抗争。在这个家庭里泉忍受着两个女人服侍一个男人的事实，他窒息的快要喘不过气了。

父亲娶了一个沈姨娘不够，还要再娶？父亲还要再伤多少女人的心？是不是要阻止父亲的行为，此刻泉很茫然。

大门上脱落的漆又涂上了新的，锃亮的刺着泉的眼睛不敢睁开。门开着，就像一个黑洞，里面什么都望不到。犹豫了片刻，泉还是提步走进了那个黑洞里，一个少女的声音叫起来：大哥，你回来了。

这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她的脸很丰润，闪动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从偏房里飞出来，一下扑入泉的怀里。

大哥，想死你了。

我也想你。

看到贞，泉的愤恨一下子消失了，在贞的身上他似在黑暗里看到了一缕阳光。

二妹，你更漂亮了。贞丰润的脸颊上现出了两个酒窝。

大哥，后天你就要成亲了。

贞的这句话来的太过突然，泉完全被打懵了，他抓着贞的胳膊使劲地摇：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不是爹纳妾吗？

贞被吓坏了，当看到泉脸色煞白，知道闯下了大祸，赶紧对着上房喊：爹，娘，我哥回来了。

泉的相貌清秀，很招人喜欢，因自小就很聪明，学堂里的先生多次赞过泉日后必有作为。于是陈汉章就把陈家唯一的儿子送进了中学，中学毕业又送进了大学里。

泉是一个令人羡慕的青年，他思想上进，爱幻想，在大学里他结识了一个女孩，她叫雅君。

雅君热情，而且充满朝气。两人很快就恋爱了，与雅君在一起，泉感到幸福，与雅君在一起，泉感觉自己曾经腐朽的血液重新沸腾了起来，苍白的情感也因雅君的出现而热烈。世界在他眼里一切都是美好的。但是这一切就像是幻梦，被打破了。

陈汉章说：我给你定了一门亲，你早日成家，也算了结了我一桩心事。

泉都听见了：不。我不要，我有自己喜欢的女人。

陈汉章说：你喜欢的女人可以做妾，但柳家的小姐你必须娶。

我不要包办的婚姻。

由不得你，除非我死。陈汉章的语气强硬：我现在身体不好，该在家休养了，今后要由你来帮我料理家事，柳家的亲事已经准备好了，初八迎亲。

泉的抗争在陈汉章面前却显的那么苍白与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