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玉龙大帝

　　夜。夜已深。

　　外面雪花飞舞。烛光下《东巴经》泛起古老的黄色。

　　玉龙大帝用手轻轻抚摸黄色的经卷。经卷已经翻到尾部，背后画着一个威猛的天神。红面，手执一支火把，火把照亮了一对赤裸的男女，年轻，热烈，拥抱在一起。背景是一片翠绿的草坪。

　　玉龙大帝长叹一声，眼里露出寂寞之色，问身边的一位黑衣人，“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选择这片草坪？”黑衣人躬身应道：“据说因为这片草坪就是传说中的[玉龙第三国]的神秘大门，所以他们到此是为了殉情。”

　　云杉坪是纳西族纯洁之地，由此可通往纳西族传说中的理想天国[玉龙第三国]。据说[玉龙第三国]里有穿不完的绫罗绸缎，吃不完的鲜果珍品，喝不完的美酒甜奶，用不完的金沙银团，火红斑虎当乘骑，银角花鹿来耕耘，宽耳狐狸做猎犬，花尾锦鸡来报晓。美妙的[玉龙第三国]吸引了无数纳西族青年男女，当他们的爱情在世间受到阻碍时他们就会来到云杉坪，双双殉情。他们认为，云杉坪是通往[玉龙第三国]的理想之地，在此殉情可摆脱世间烦恼，升入理想的爱情国度。因此，云杉坪也成为一个浪漫而充满凄情的地方。

　　这是个令人心驰目眩的传说。玉龙大帝点点头，又问道：“你知不知道这位手执火把的天神是谁？”黑衣人回道：“属下不知。”玉龙大帝眼里忽然放出一道光芒，射向窗外苍茫的夜空，缓缓道：“他就是掌火天神。”

　　“掌火天神？是不是就是那位执掌天上人间光明种子的掌火天神？”黑衣人身体颤抖起来，漆黑的瞳孔里有了激动之色，由于黑巾蒙面，看不到他脸上的变化。

　　“不错，就是他。”玉龙大帝说完，脸上浮起一缕苍老的悲怆。

　　相传，很久很久以前，天上的玉皇大帝想看看人间的风物，便令众神打开天门，但见人间春风习习，绿水青山，百花争奇斗艳，玉皇大帝把人间看了个够，又转身看看天宫，觉得天宫居然比不上人间，就下旨叫掌管天上人间光明的红面天神用一把火将人间统统烧光。但掌火的红面天神领旨后，不忍心烧毁这美丽的人间，不忍心摧残善良的百姓。便向玉皇大帝撒谎，说人间已经烧成灰烬。然而玉皇大帝发现他并没有放火烧毁人间，于是一怒之下，叫左右诸神把掌火天神捆了起来，推出去处死了他。

　　掌火天神被杀时，一滴血溅出天门，落到大地上，滴在玉龙雪山脚下村寨旁边的一座庙里。有个和尚看见了这滴血，就小心地用红布把它包了起来，搁在殿里。

　　六月二十四日那天傍晚，人们刚从田里收工回来，突然从庙里跑出一个小娃娃，拦住人们哭诉玉皇大帝嫉妒人间的美好，今晚要派天兵天将下来烧毁凡间。并叫人们赶快在门前点起火把，一连点三个晚上，点得越旺越好。玉皇大帝和天兵天将们看见人间已经在烧了，就不会再下凡来捣乱了。

　　这个小娃娃就是掌火天神的心血变成的。善良的人们相信了他的话，就按照他的方法，纷纷点起火把，男女老少都舞起火把，一连三天三夜，火光冲天。玉皇大帝一连看了三个晚上，看到人间一片火海，才放心的回天宫去了。

　　人们终于躲过了一场劫难。人们为了纪念这件事，表示对掌火天神的敬意，每到六月二十四日就要扎火把，点火把。久而久之，就成了现在的火把节。

　　这无疑是另一个有关[玉龙第三国]的动人传说。不但已经深植于每个纳西族人的心，而且融入到他们的血液中。

　　“我就是传说中那个和尚的后人。”玉龙大帝眼角已有大量鱼尾纹，每一条纹似乎都埋藏着一个骇人的故事。这绝对是个惊人的秘密。

　　黑衣人静静地听着。目光中起了雾。

　　不知过了多久，玉龙大帝终于收回了目光，显然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自我厮杀。他转过身，盯着黑衣人的眼睛，平静地问道：“你跟我多久了？”

　　“二十七年又四个月。”黑衣人垂下头答道。

　　“我记得到今天为止，应该是二十七年又五个月零六天。”玉龙大帝接着又说道：“因为在第十六年上闰了一个月。”

　　黑衣人眼里顿时露出敬畏之色。

　　玉龙大帝神色渐渐温和，突然问道：“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得到这部经书？”

　　黑衣人保持沉默。没有人计算过，千百年来围绕这部经书的争斗究竟死了多少人。就连昔日雄霸天下的[地藏王]都死在这场纷争中。

　　“现在，我希望你找到他的后人。把他带回来。”玉龙大帝简洁地下了命令。

　　这是个奇怪的命令，但黑衣人听懂了。他与玉龙大帝之间仿佛有种与生俱来的默契。他转身慢慢走出去。他走得很慢，每一步的距离都一样。

　　窗外忽然送进来一阵寒风，风中隐隐有歌声。歌声若断若连，缥缈无定。

　　玉龙大帝沉默了会儿，忽然高声呼唤：“朱圆！”

　　门外立刻有人答道：“属下在。”

　　玉龙大帝吩咐道：“叫应无双来。”

　　应无双垂手站在玉龙大帝面前，带进来一种更深的寒气。

　　从来没有人听到过他说一句话，也没有人怀疑过他的能力，更没有人能了解他的可怕。

　　玉龙大帝一直在注视着他，他永远穿着深黑色对襟的紧身衣，腰上挂着柄一尺七寸的弯刀。刀是漆黑的刀，只有刀刃在灯光下发出妖异的光芒。

　　他似乎永远随时随地候着玉龙大帝的命令，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玉龙大帝从上到下打量着他，目光中渐渐露出一丝赞赏之意。

　　“你有没有听说过[断魂刀]段天霸？”

　　应无双点点头。没有人不知道大理段王府的这柄刀，可怕的刀，一刀断魂。据说这柄刀曾一刀断掉点苍派掌门人座下四位高足的魂。

　　玉龙大帝道：“你看这柄刀如何？”

　　应无双眼里露出一丝讥诮之意，忽然手挥起，刀光一闪，似乎要划到七尺外的一根蜡烛，但刀光过处，那根蜡烛却还是纹丝不动。可是这时应无双忽然又吹了囗气，一囗气吹出，蜡烛突然分成九段，刀光又一闪，九段蜡烛就都被均匀地立在刀上，最后一段光焰闪动，烛火竟未熄灭。刀光再闪，这根蜡烛又回到原来的位置，仿佛根本未曾移动过。

　　刀已回到腰间，漆黑的刀。无疑是一柄更为可怕的魔刀。

　　玉龙大帝嘴角露出微笑，又发出了简短的命令：“找到他，带他的刀回来！”

　　应无双没有再作任何停留。刀在人在，刀亡人亡。岂非就是江湖人的最后结局？

　　玉龙大帝看着他走出去，眼里露出满意之色。他喜欢这种权力的支配方式。

　　不知过了多久，他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想必木王府的赌局应该开始了吧？”

　　没有人回答，没有人能够回答。

　　窗外起了寒意。玉龙大帝慢慢将《东巴经》收起，放进一个四方的锦盒中，然后站起来用手摁了某处一个机关，墙壁居然就转动起来。等墙壁恢复原样时，他已经不见了。

　　夜愈发深了。山歌依然若有若无，缥缈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