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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反应》的开篇
[楼主] 作者:degech2020  发表时间:2005/01/27 11:25
点击:84次

引子  命运

 

 

有一本叫《正三世书》的命理古籍,不知是何年何月何人所著,有人考证是三国时代的诸葛亮,那大约是1700多年前的事情了。文中有一种推算命数的方法,按那个方法计算,我今生的寿数最短为13年,最长为49年。或是命中自有定数,或是我与西藏的无法诠释的情缘,使我无意中在49岁这一年,在大佛露面的时候走到了鲁沙尔的莲花山下。

1996年夏天,我和我的妻子胖子从北京跑到青海去了,到湟中县鲁沙尔镇那天,正逢藏历第十七绕迥火鼠年的六月初七。每年的这一天,塔尔寺都要晒大佛。过去我常到藏区去,见过无数的大佛,也拍摄和经历过许多藏传佛教的仪式,但从来没有刻意去寻找过晒大佛的盛典。那天,我们看见在飞腾的烟尘中数百人扛着卷起的巨大唐卡盘旋在莲花山坡,就像一条奔腾的金龙。不久,在万众的抚摩、祈祷和仰视中,莲花山坡上展开了灿烂的大佛堆绣,我禁不住为其壮丽和神圣而赞叹。

当仪式结束,数千喇嘛和朝圣的人们一齐收卷巨大的堆绣时,三四十米长的丝帘总是遮挡不住释迦牟尼大佛像的眼睛。我看着这种似乎不应当发生的事情,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不久后我请教了一位老活佛,老活佛告诉我说:“有一个男人会死”。

我自然地想到自己,那个会死的男人是我吗?那时我还没有看过《正三世书》。在生活中,那些青海朋友中,我第一个去过西藏;第一个结婚,有了儿子;调回北京,退休,抱上了孙子;还想第一个出一本书……也许我会第一个死。

年轻的时候,我忌讳谈论死亡,不是怕死,是觉得不吉利。这些年来,我经历了好多亲人和朋友的生离死别,但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的死,总觉得我离死亡很远。俗话说:“人的命,天注定”,天是什么,是命运。但不管今生是乐是苦,只有死了、也就是解脱了,才一了百了,无尽的苦痛却留给了爱他的生者。

我是个福将,二十几年来,我走遍了天涯海角,经历了艰难险阻,每一次都化险为夷、云开雾散。我不是个佛教徒,但曾走过了雪域的千山万水,曾让五彩经幡飞扬在无数的山口和峡谷,曾把千千万万张精美的佛像送到无数西藏人的手里……也许他们摇动的经筒为我颂遍了无尽的六字真言,也许那些飘扬的经幡已经把浩瀚的经文洒满了天下。我似乎与那片高原有缘,仿佛看见释迦牟尼深厚的微笑,听见了释迦牟尼给我的真挚祝福:“你还有很多路要走……”

人永远不会满足,很多人都相信,从生到死经历的这一段生命只是自己全部生命的一部分,生命除了今世之外,还有前世和来世。人都希望有来世,希望能重新活一遍,希望得到今世没有得到的东西。于是,善解人意的哲学家就创造出了天堂和地狱、来世和前生。

人看不到来世和前生,但走过今世,回头看走过的路时,会发现有那么多的偶然、巧合……于是人们认为有一种超自然的东西存在,人们把它称为“命运”。每个人的遗传基因和生存环境等许多条件决定了每个人的不同性格,不同性格决定了一个人如何对待机遇,不同的机遇又导致了不同的结局,我想,这就是所谓“命运”吧。

命运是由“命”和“运”两部分组成的,“命”是遗传基因,它是血脉精华的进化;“运”是人与自然的关系。“命”是注定的,是与生俱来的。“运”是随机的,因时空的变化而无穷。当我们面对敬仰的天、地、神佛冥想和祈祷时,或面对自己崇敬和热爱的人信誓旦旦时,已经在不知不觉地改变着自己的“命运”,因为思维会改变我们的行为。当“命”和“运”结合在一起的时候,当“天人合一”之时,就会出现无限的组合。

命运既是无常的,又是既定的,人的一生就像一条河流,当冰川或泉溪送出第一滴水的时候,一条大河的生命也许就开始形成了。但是这一滴水流经过哪里,是汇百川于一身,还是默默地消失,那就要看自己的“运”了。

 

我的“命”来自皖南秀美的大山,在清光绪年间,也就是在公元1880年左右,我的祖先跟无数的贫穷而上进的徽州人一样,一副担子挑着全部家产,沿着歙县那条蜿蜒于浙皖山区的大河,慢慢走出了故乡。程氏家人的脚印从徽州的黄山蜿蜒到浙江的天目山,最后停留在富庶的金衢盆地。大山的稳重、无言、包容和脚踏实地的精神也脉脉相传溶进了我父亲的生命。

父亲多次对我说起与他一生休戚相关的大山:徽州歙县的茶山,婺江畔的金华山,八卦田四周的兰溪山,教会学堂边的天目山一直到北京晴雪中的香山……当他1936年从清华大学地学系毕业后,就开始在泰山、华山等地从事高山气象和日射观测研究,直到1945年飞越满目冰雪的“驼峰”……惟有台湾的那条大山,国民党要求他去的时候,他没有去;四五十年后,他想去看看,但却无缘。这是命。

在众多的大山中,惟有他飞越过的青藏高原是他一生的缺憾,西藏的那片大山是他惟一没有到过的地方。对大山的恋情,对高原的情缘,在我成为胚胎的时候已经溶进了我的血液。

父亲幼年丧母、中年妻病、老年丧子,历尽了人间悲苦。无论他曾经面对过什么样的荣华,但终是过眼烟云。就像他给自己起的名字“一凡”一样,他一生都认为自己是个平凡的人。

我是他生命的延续,也是他的精神的延续。从我懂事以来,他从来没有希望过我去分享他的荣华,去继承他的事业。他看得很清楚,在我生活的这个时代里,个性的追求是毫无意义的,做工人也好,当农民也好,能自食其力、能平平安安地做个平凡的人,就很好了。

他高兴地看着我们顽强地走过了高高的大山,走过了他没有走过的路。所以当他离开我们的时候,他走得很安详,因为我们一代又一代都在实现着他深藏于心底的理想,都在走着他从未走过的路,那就是他从来没有对我们说起过的FREEDOM。

 

有两个梦影响了我的一生,一个是梦幻里的仙境,一个是病痛中的梦魇,这两个梦终于变成了我的启示,变成了我的生活。小弟弟德尚比我小五岁,他一两岁的时候,母亲在哄他睡觉时,常常低声地哼唱几句歌 “爬呀,爬呀,努力向上爬……”我在一边听着,就会迷迷糊糊地想睡。不知不觉间,这几句歌词影响了我的一生。

几十年来,我常在梦中听到母亲唱的这首歌,看到一条陡峭的满是岩石、积雪和树根的狭小山谷,我努力地向上爬着,爬了不知多久,终于爬上山顶。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黄褐色的丘陵山川,几条细细的河流逶迤在起伏的旷野中,一条发光的土路弯弯曲曲地通向天际,那里有一座傲然突起的石头山。山上有一座小城,城里都是高耸的土房子,窗户很小,城中间只有一条小街,小街是一条窄窄的小巷,曲曲弯弯地挤在高高的土房子中间,人很少,一片天籁般的宁静……

从小到大,这片原野,这片高山,这片房子不断出现在我的梦里,我在梦中走过那条土路,走过那条街……我有一种感觉,那是我的故乡。这个梦清晰地留在记忆里,我的一生似乎都是在寻找这个梦,梦中的世界潜移默化地指引着我。直到20岁的时候,当我在高山反应中迷迷糊糊地离开一条小街,离开一个小城,离开一座山的时候,我才猛然间悟出那就是梦中的故乡。

我在十七八岁之前经常发高烧,尤其是紧张的考试一结束,肯定要发一次高烧,在高烧的迷糊中,我会觉得两手酸疼极了,手指肿胀得像电线杆子一样,粗大,沉重。每次都会看到一个无比巨大的圆石头向我挤来,太大,太沉重了。我用两只大手去推,但大球越来越大,越来越重,几乎让我窒息,我奋力地抗争,用粗大的手指去抵抗,但双手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我一直解析不开其中的缘故,直到过了不惑之年,才终于明白了那是心底的呼喊和奋争,才知道了我经历的一切痛苦和欢乐都是为了寻找心中的梦,为了寻找梦中的故乡。

 

在西藏的每一阵微风中,都飘扬着“嗡、嘛、呢、叭、咪、吽”(读作Om  Ma  Ni  Pad  Mi  Hom)的颤动。在藏传佛教中,六字真言有着无尽的涵义,无论人们对六字真言有多少种深邃的解释,她归根结底是人对生命的渴望,对圆满、无瑕的期盼,对解脱苦难的追求。我想,这就是西藏人世代向往的自在和自由。

当我一次又一次走近西藏,逐渐与西藏结下不解之缘时,我发现,西藏人最神圣的六字真言“嗡、嘛、呢、叭、咪、吽”和英语里的“FREEDOM”以及汉语中的“自由”是那么一致。

这时我才真正明白了在人类的语言中,为什么FREEDOM——自由——“嗡、嘛、呢、叭、咪、吽”会是同一个含义,为什么它们的另一个含义是解脱。因为,为了得到她,人要付出一生。

我在寻找自己的梦:“嗡、嘛、呢、叭、咪、吽”。我在走进自己的梦:“FREEDOM”。

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断走向西藏、走向高原的原因,因为自由就在那片可望而不可及的大山上,自由就在走向那片大山的毕生的旅途中,她在遥远的天际里,她在永远无法到达的地平线上。

我一生都在走近高原,我会一直走下去,直到倒在那片高原上。我一直觉得,我和西藏有一种天然的联系,那就是我的高山反应,我的命运。西藏在我的心里不是一个具体的存在,西藏是一个信念,一个理想,一个境界,也是一个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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