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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转眼到了中秋节。这一天晚上,明月高悬,繁星满天。八月十五中秋夜以横亘的魅力和方式向世人展示她的明媚和妖绕。这一天是家人团聚的时刻,是恋人偎依的时刻,是好友举杯问盏的时刻。 米兰望着窗外辽阔的星空,寂寞狂风暴雨般袭来。仿佛自已变成窗外那棵苍白而孤独的老槐树,正用凄凉而忧郁的眼神注视着这个浮华锦绣的美丽世界。此时此刻,米兰只有一个愿望,找一个说话的人。 曙光是米兰第一个想到的人,也是第一个想找的人。QQ是没有指望了,拨个电话试一下吧,也许就能通呢。米兰打过去,电话竟然不在服务区。米兰很绝望。 米兰突然有一种想犯罪的心理,即使当婊子、当荡妇也比当这个苦凄凄的淑女强。米兰想到了李怀水。如果这个时候李怀水出现,她会毫不犹豫地跟他走,和他上床,一夜风情。 米兰掏出手机,调出李怀水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传来话务员甜美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米兰很受伤。 淑女和荡妇其实只有一步之遥,如同一盆清水和一盆污水。当两盆水分放时,永远是两盆性质分明,区分清晰的水;一但两盆水混合到了一起,就再也分不出哪是清水,哪是污水了。米兰明白这个道理,但米兰只想报复一下,报复谁呢?米兰也说不清楚,更多的是报复自已吧。 但此刻米兰感觉最多的是失败。在这个花好月圆的夜晚,想当荡妇都没有机会,看来自已天生就不是当荡妇的材料。米兰很自卑,也很难过,心情低落到极点。那一刻,她不敢保证,如果面前有一瓶安眠药,会不会吃下去。 不同的人发泄心中愤懑有着不同的方式,如有的人喜欢拳击、有的人喜欢射击、有的人喜欢喝酒、有的人喜欢大喊大叫、有的人喜欢吃东西,而米兰的发泄方式却很独特,也很另类,她喜欢睡觉。 有一次米兰说给阿朵听,阿朵不相信道:"靠,睡的着吗?" 米兰还就睡的着。米兰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米兰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已身处百花盛开的草原,身穿一件紫色风衣,风刮飘了她白色的丝巾,她就这样笑着,跑着,追逐着。 第二天醒来,天已放亮,蔚蓝的天空交映着几缕彩霞。米兰站在窗前,夏末初秋的新鲜空气,带着丝丝凉意,争先恐后地扑面而来。 米兰的好心情也伴随着这一天的到来而变的阳光灿烂起来。米兰决定今天不开车上班,而是走着去。即低碳又健身,一举两得。 公路两旁是宽敞的绿化带,高的是松柏,矮的是冬青。玫瑰花含苞怒放,微风吹来,左右摇摆,像同米兰打招呼。不远处的电线杆上,几支喜鹊叽叽喳喳叫着,米兰冲它们扬了扬手,喜鹊欢叫着飞远了。 此时,米兰的手机响了。手机屏幕显示的是李怀水,米兰吃惊的是,他竟然这么早打电话。 李怀水说:"美女这么早就起来了?"米兰说:"你不也是吗?"李怀水说:"昨晚想请你吃饭,给你打电话,你怎么关机啊?"米兰一下子想起昨晚阴霾的心怀,生气道:"你猪八戒倒打一耙,明明是你关机,却说我关机。"李怀水笑道:"你昨晚给我打电话了?"米兰嗯了一声。李怀水问:"几点?"米兰想了想说:"七点。"李怀水哈哈笑道:"昨晚手机没电了。" "是这样的,我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昨天下午到家,感觉很累就睡了。本来想晚上请你吃饭,等我一觉醒来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李怀水说。 "十二点了谁还不睡觉啊,你那个时候打,我当然是关机啦。"米兰仍旧忿忿道。 "那我今晚请你吃饭吧。"李怀水说。 如果李怀水这句话是昨天晚上说的,米兰很有可能就毫不犹豫答应了。但米兰今天心情好了,没有想当荡妇的念头,也就不想和李怀水单独在一起了。 即然不想和李怀水单独在一起,就有了本能的抵触情绪。米兰拒绝道:"不行,我今晚有事。"李怀水说:"那明天晚上吧。"米兰含糊道:"改天再说吧,就这样,我挂了。" 李怀水说:"你挂了就以为我找不到你了?" 李怀水话锋一转问:"你今天怎么没有开车?" 米兰吓了一跳,停下脚步问:"你在哪儿?"李怀水笑道:"你找找看。"米兰环顾左右,看到不远处公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奥迪骄车。骄车徐徐停在米兰的面前。李怀水从车里下来,一脸的疲惫。米兰按纳不住吃惊道:"这么早,你来干什么?"李怀水说:"找你啊。"米兰有点不悦道:"你有病啊,现在找我干什么?"李怀水笑道:"难道只有晚上才能找你,白天就不能找你了?"米兰严肃道:"找我有事吗?"李怀水把一个小红盒递给了米兰,说:"戴上看看,合适不?" 米兰打开盒子,里边是一只翡翠手镯。米兰不解地望着李怀水。李怀水说:"他最近在跑一个项目,为了送礼,买了一块上等的翡翠原石,请名人雕刻成艺术品。剩下一点材料,就做成了镯子。"米兰激动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手镯?"李怀水诡谲地笑道:"我会猜。" 米兰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个上等材质的手镯,碧绿清澈,如果在商店里买,人民币也要好几万。米兰摇了摇头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边说边递给李怀水。李怀水急道:"为什么不能要?我又不收你钱。"米兰说:"无功不受禄。"李怀水不高兴道:"我愿意送你,没图你回报。"米兰坚持道:"那我更不能要了。"李怀水举着玉镯,要挟道:"你不要,我就摔了。"米兰怕他真的摔了,只好接过玉镯,说:"那就先存在我这儿吧,以后......"没等米兰把话说完,李怀水已经回到车里,对米兰道:"我一早有事,正好路过这里,就给你送来了。" 然后,发动汽车,一溜烟地跑远了。
十一
两个星期后的一天傍晚,米兰的手机响了,屏幕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电话,米兰害怕是诈骗电话,没有接。电话不屈不绕地鸣叫,一种不达目地誓不罢休的样子。米兰犹豫地接了起来。电话里传来对方的声音:"米兰,我是子豪。"米兰很意外,因为这么多年了,子豪还是第一次给她打电话。 "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米兰说完不由得笑了,一个电话号码,从哪里打听不到?子豪随便问个同学、同事就行。 "是你告诉我的呀。"子豪说。 米兰想了想,没有想起告诉子豪电话的事。 半天没有听到米兰的声音,子豪道:"不就是几个破数字,我早就背的滚瓜烂熟了。"米兰忽然想起来了,那天站在马路边告诉他们夫妇手机号码的情景。 子豪的记忆力很好,这个米兰早就知道。小的时候,别人一篇课文要读十遍八遍才能背过,而子豪读上两遍就背过了。但子豪的学习成绩却一直上不去,主要是不肯用功。用子豪母亲的话说:"白长了聪明的脑瓜,瞎了。" 米兰说:"怎么,找我有事吗?"话一出口,米兰感觉不妥,这句话显得有些生硬。子豪笑道:"怎么,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米兰嘿嘿笑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子豪说:"你下班后来云水阁饭店,我在那儿等你。"接着就挂线了。米兰傻懵地举着电话,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米兰没听说过云水阁饭店,也不知道去哪里找。米兰把电话打回去,问:"云水阁饭店在哪里?"子豪笑道:"当然是我们这里,不然还是省城啊?" 子豪用了我们两个字,米兰听起来很亲切,感觉与子豪这么多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并且近在咫尺。米兰心里暖融融的。 过了几分钟,子豪又打来电话,嘱咐米兰不要开车,下了班打的过来。米兰痛快地答应了。这么多年了,压抑在他们三个人之间的情感纠葛终于就要拨开云雾见太阳了,嗯,是应该坐下来好好聊聊了。 米兰下了班便打的去了云水阁饭店。米兰不认识路,的车司机认识。坐在出租车上,米兰的心情是激动的。自从上次见过阿英夫妇,一晃就是半年了,这半年里阿英变漂亮了吗?子豪会不会又发福了?米兰胡思乱想着,想象见到阿英夫妇那一刻的快乐心情。 米兰打量了一下自已的装束,深灰色的铅笔裤,浅花短款上衣,随意而简朴。米兰后悔今天没有穿那件收腰的薄呢风衣,飘逸而窈窕,会显得更有气质。 米兰和阿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女人,米兰的高雅端庄是阿英所不具备的,阿英的富贵阔绰也是米兰比不了的,这正是米兰的精明之处,她想尽可能的发挥自已的长处,以起到欲盖弥彰的作用。女人是感情动物,是最容易产生虚荣、嫉妒心理的,米兰也毫不例外。 傍晚的秋风夹杂着丝丝凉意,从车窗外扑来,吹佛着米兰发热的脸颊,米兰感觉很舒服。大约十五分钟,汽车驶进一片绿树浓郁的果园。绕过一条湖,穿过一片绿州,停在一处木制的大门口。门上缠满了翠绿的长青籐,大门的中央悬挂着云水阁饭店五个金光闪耀的大字。 米兰走进大门,子豪的电话就打了进来,他告诉米兰:"从右边数第三个门就是。"米兰惊异地环顾四周,仿佛子豪夫妇正从某一个角落注视着自已,米兰一下子紧张的连脚步都不会迈了。 米兰进了门,看到屋子里只有子豪一个人,惊异道:"怎么就你自已,阿英呢?"边说边把头探出到门外,她认为阿英去了洗手间或是在外面观风景。 子豪站在原地审视了米兰几秒钟,不紧不慢道:"别找了,阿英没来。"米兰惊异道:"阿英为什么不来?"子豪歪着头笑道:"她为什么就一定要来?"米兰眨了眨眼道:"因为她是你太太呀。"子豪忍不住哈哈大笑,米兰被他笑的莫明其妙,一时不知所措。 子豪止住笑,对站在门口的米兰招了招手,又拍了拍身边的座位说:"过来,坐这儿。"米兰迟疑地拉开身边的一把椅子说:"我就坐这儿吧。"子豪不高兴道:"我有那么可怕,让你离我那么远?"米兰笑嘻嘻道:"距离产生美,这样你看我会更漂亮一些。" 子豪笑道:"这么远,我们怎么碰杯呀。"米兰端起空的高脚杯,碰了碰桌沿说:"过一下电就可以了。" 子豪愣了一下,拉下脸,拍着桌子道:"你给我过来,坐到这儿来!"口气里如同兄长般发号施令。 米兰是喜欢这种口吻的,面对子豪,自已一下子就变小了,仿佛回到当年哥哥妹妹的角色里。米兰悻悻地坐了过去。子豪笑道:"这样就对了嘛,这样才能找到感觉。" 米兰突然怀疑子豪是背着阿英回来的,也就是说,子豪回来,阿英是不知情的。如此说来,不能排除子豪请她吃饭是有计划、有预谋的。想到此,米兰的心怦怦跳了起来,一种即兴奋又害怕的感觉。兴奋的是,子豪还没有忘记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的亲密无间、两小无猜的感情;害怕的是,这样单独相处总有点私自幽会的嫌疑,万一让阿英知道,有口也难辩了。 米兰想试探一下自已的判断力,拿起手机说:"我给阿英打个电话,看她在干什么。"子豪制止道:"别打了,她在外地出差。"米兰说:"告诉她,我们在一起吃饭。"子豪皱了一下眉头说:"你傻呀......"再没有了下文。 果然被米兰猜中,米兰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来的一种滋味,甜甜的,还带有一点涩。 米兰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子豪带着她和阿英去沟边偷地瓜。那是一个很适合作案的夜晚,天很黑,伸手不见五指。米兰第一次做贼,心怦怦地跳,两腿不住地打颤,上牙磕下牙发出很大的响声。扒地瓜,必然蹲下身子顺藤摸瓜。米兰蹲下身子,腿倒是不颤了,胳膊却抖个不停。 子豪一声撤,米兰撒腿往回跑。 回去的路上,米兰撅着嘴,因为米兰没有扒到一个地瓜。子豪为了哄米兰开心,把网兜里的地瓜全部送给了米兰,米兰也毫不客气地收下。在米兰的心里,子豪的东西就是应该送给她的,送给别人反而就不对了。再看阿英,没有丝毫的嫉妒心理。在阿英的眼里,子豪和米兰的关系非同寻常,是她阿英无论如何也比不了的。 但是如今不同了,子豪是阿英的老公,是私有财产,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是具有法律效力的。子豪再也不是当年的那个子豪哥了,如若再与子豪来往过密,都有可能背负一个第三者的骂名,那是一种侵权行为,是道德观念所不耻的,是要受到良心谴责的。 菜陆续上来了,都是很普通的家常菜,香菇炖笨鸡、油闷大虾、韭香木耳、素炒西兰花、拔丝山药。米兰矫情道:"这些菜都是我喜欢吃的。"子豪看着米兰,笑道:"是吗?那就多吃点。" "等你哪天去省城,我请你吃更好吃的。"子豪的语气分明是在哄小孩,但米兰听来却很受用,想起二十多年前,子豪和她说话就是这种口吻。米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那顿饭吃了三个小时,他们聊的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那些在贫困的日子里,让他们无忧无虑快乐生活的人和事;那些让他们至今回忆起来,仍旧赋有情趣的恶作剧;那些赶也赶不走,忘也忘不掉的的喜怒哀乐。 米兰的情绪完全投入到和子豪的交流当中,说到尽情处忍不住比比划划,嗓门也提高了八度。由于激动脸颊涨的绯红。再看子豪,那张平日里城府极深的脸充满了真诚;那对深不可测的眼睛变的极其温柔。 然后,他们开始喝酒。子豪嚷着压指(划拳的一种),说谁压输了谁喝酒。米兰没有划过拳,但还是看过男人划的,对于手指之间相压的顺序还是知道的。米兰出拳很慢,但她敏捷的头脑和跳跃式的思维方式派上了用场,米兰一出指便赢,子豪输的只有喝酒的份了。当一瓶白酒见底,子豪已经醉的舌头不打弯了。米兰望一眼窗外漆黑的夜晚,喊来服务员买单。子豪嚷着没有喝醉,他还能再喝半斤。 在酒桌上,一个人是不是喝醉了,只要听他说什么话就知道了。如果他喊着醉了,不能再喝了,再喝就趴到桌子底下去了。说明这个人根本没醉,起码他的大脑是清醒的,还有分辩和控制能力。他只是担心,喝醉了会出洋相,怕被人笑话;如果他喊着自已没醉,再来一瓶也没关系,并且抢着喝酒,甚至把别人的酒都往肚子里到,说明这个人真的醉了。如果继续喝下去,会醉的一塌糊涂,狗熊不认铁勺。 米兰想试探子豪醉到什么程度,她伸出食指和中指,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这是几个?"子豪看了半天,憨笑道:"这是剪子。"米兰又伸出大拇指和食指,子豪又笑道:"这是匣子枪。"米兰无耐地摇了摇头,伸手去拉子豪,想把他拉起来,却被子豪挡开了。 他站起来,稳稳当当地往外走。此刻轮到米兰发愣了,敢情他没有喝醉,那醉态全是装出来的!米兰嗔道:"你这家伙骗我。"然后,跟着他往外走。 走到吧台处,子豪停下脚步,冲着正在嗑瓜子的吧台小姐说:"给我们叫一辆出租车,越快越好。" 在这远离市区的荒郊野外,是没有出租车的。但酒店有出租车司机的联系电话,只要顾客想打的,和服务员说一声就可以了。 走出酒店的大门,他们站在路边等车。酒店大门上的霓虹灯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将他们的身影衬托的忽明忽暗,远远望去,增添了几许幽暗和暧昧。 深秋的夜晚,寒风飒飒。从温暖如春的酒店出来,米兰身上那件短款外套早已抵挡不住秋风的侵袭,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你冷吗?"子豪关心道。米兰嗯了一声,子豪脱下外套,披在米兰的身上。像电影里的镜头,出于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关心。米兰心里一阵温暖,将衣服往胸前拉了拉。 突然,子豪伸出双手搂住米兰的后腰。米兰感到脊背电击般灼热,心一阵狂跳。她听见子豪沉重的呼吸,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和男人身上特有的气息。米兰感到一阵晕眩。 "这样是不是暖和一点?"子豪的声音带了一点鼻息,米兰听来很陌生,像是来自遥远的星空。 米兰没有回答,而是摒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子豪缠绕在自已腰际的手,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始料不及的事情。几分钟过去了,子豪没有任何动作,米兰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米兰想起了二十年前,那个充满浪漫而赋有暇想的年代,子豪曾经多次这样搂着自已。那时候他们是恋爱对象,搂搂抱抱,亲亲我我,属于情理之中。而现在......这样算什么事呢?一种自我保护和抵御不良行为的本能,让米兰很想挣脱子豪的怀抱,但就这么硬生生地摆脱会让彼此感到尴尬,米兰安慰并劝说自已:"不就是抱一下吗?抱一下又能抱出什么呢?权当哥哥抱妹妹了。" 时间在一分一钞地过去,米兰感觉像经历了一个世纪。
十二
一辆汽车从酒店里开出来,汽车灯光像两束耀眼的探照灯,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米兰乘机挣脱了子豪的怀抱,并跨出一步和他保持了距离。 借着月光,米兰发现子豪正幽怨地望着自已,眼里充满了万丈柔情。米兰吓了一跳,赶紧将目光移开,落在不远处的池塘里。几片近似干枯的荷叶,在秋风中摇摇摆摆,发出唰啦啦的声音。 "你的酒量真大,平时都喝这么多吗?"米兰说话的同时,目光仍旧没有从池塘中移开。 "我已经三年没有喝酒了。"子豪停顿了一下,又道:"自从做了胆囊炎手术,再也没喝过。" 米兰吃惊地望着子豪,生气道:"你发飚啊,喝这么多酒,不要命了?" 子豪明白,米兰的埋怨是出于对他的关心,即使米兰说的再难听一点,口气再严厉一些,子豪的心里也是暖融融的。 子豪笑道:"难得我们在一起吃顿饭,心里高兴。" 米兰还能说什么呢?子豪的心情米兰是理解的,他们为了吃这顿饭已经等了二十年。二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但人的一生又有几个二十年? 二十年前,他们风华正茂,单纯、浪漫,无忧无虑,对前途和未来充满了希望。二十年后,他们早已过了不惑之年。虽然,都成家立业,并且事业有成。但眼角抹不去岁月的痕迹,人生早已磨砺成了沧海桑田。 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子豪一挥手,车停了下来。米兰担心和子豪坐在一起他会再有什么突如其来的举动,抢先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 子豪似乎也感觉到了,他上了车,用手指戳了一下米兰的后脑勺,道:"死丫头,我就那么可怕?"米兰装傻,即不回头也不搭腔,但心里却为这个举动沾沾自喜。 汽车很快驶入市区,公路两旁昏暗的路灯与高楼大厦耀眼的灯光形成强烈的反差。一丝倦意袭来,米兰睡眼朦胧起来。突然,子豪的手机响了,在沉闷的出租车里显得格外刺耳,米兰一下子清醒了,睡意全无。 "我和几个朋友一起吃饭......没有喝酒......你都不认识......吃完了,正往回走......嗯,挂了。"子豪温和道。 米兰不用猜也知道,这个电话是阿英打来的。但子豪分明是在撒谎,他没有告诉阿英,晚饭是和米兰一起吃的。不说也好,免得阿英生疑,想多了。 两分钟后,米兰的手机也响了,米兰掏出手机,吃了一惊,手机显示屏上闪动着阿英的名字,米兰回头看了子豪一眼,迟疑地接通电话:"阿英啊,你近来好吗?我在家......子豪回来了吗?我没有看见啊......改天你回来,我们一起吃饭......好的,再见。" 挂了电话,米兰的手心湿漉漉的,额头也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米兰不会撒谎,只要一撒谎脸就红。好在光线昏暗,掩盖了紧张,没有让她难堪。 小区到了,汽车在大门外停下,米兰和子豪下了车,付了车费,他们一起往大门里面走。米兰问:"阿姨知道你回来吗?"子豪答:"知道,我回来的时候给家里打过电话。"他们走进小区大门,一眼看见阿英站在路灯下,正怒气冲冲地注视着他们。 米兰一下子懵了,傻呆呆地站在那儿,半天回不过神来。再看子豪,先是一愣,但很快恢复镇定,满脸堆笑地走到阿英面前,讨好道:"老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阿英呸了一口,愤恨道:"真无耻。"便扭头往家走。子豪看了米兰一眼,悻悻地跟着阿英走了。 米兰站在原地,目送阿英夫妇消逝在视线里,耳旁仍旧回响着阿英说的真无耻三个字。米兰搞不清楚,阿英是骂她无耻还是骂子豪无耻,也许是骂他们两个人吧。米兰心想:完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米兰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阿英会回来,也没有想到会搞成现在这个局面,更没想到还背上个无耻的罪名。在米兰的内心深处,和子豪在一起的整个晚上,米兰自始至终都保持清醒的头脑,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这是一个误会,应该和阿英解释一下。米兰想到这儿,掏出手机拨通了阿英的电话。米兰还没说话,便传来阿英气势汹汹的声音:"我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行我的独木桥。" 米兰解释道:"阿英,我向你道歉,不该骗你。但我们只是吃了一顿饭,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阿英打断了米兰:"什么样子?暗渡陈仓还是偷鸡摸狗?" 米兰惊异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她没有料到一向温和善良的阿英会说出这么难听的话来。 "你找男人,竟然找到我老公头上了?你真不要脸......"阿英骂道。 米兰的脑袋一片空白,她已经听不清阿英说些什么。过了许久,当手机里传来嘟嘟的盲音,米兰才挂断电话。 听阿英的口气,米兰就是一个娼妇,一个第三者,一个专门勾引别人丈夫的坏女人。面对羞辱和诋毁,一种突如其来的委屈撞击着米兰的心胸,是那种痛彻心底的由内往外渗透的疼,米兰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噼里啪啦往下落。 米兰回到家,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脑袋昏昏沉沉,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她迷迷糊糊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小时候和小伙伴一起去河边摸鱼。她们挽着裤腿角子,光着脚丫子,挎着竹篓朝河心走去。米兰脚底一滑,一屁股跌坐到水里,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米兰感觉很冷,手脚冰凉。 米兰被冻醒了,她看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已是零辰十二点。米兰突然有一种想倾诉的欲望。这么晚了找谁呢?米兰想到了阿朵。 接电话的是阿朵的老公王一平,从他粗重的喘气声和沙哑的嗓音里得知刚从睡梦中惊醒。王一平惊魂未定地举着电话,半天才听出是米兰,他赶紧把电话递给身边的阿朵。 米兰把今晚发生的事情,以及所受的委屈一五一时地向阿朵诉说一遍,说到最后忍不住抽泣起来。阿朵沉默了片刻,笑道:"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吓我一跳。" 米兰怨道:"人家难过成这样,你竟然还笑。"阿英忍住笑道:"身正不怕影子歪,你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情,怕什么?"米兰想了想也是。 阿英打了个哈欠,劝道:"乖,快睡觉吧,有话明天再说。"米兰嗯了一声,挂断电话。 经过阿朵的开导,米兰的心情开朗了许多。她走进卧室,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十三
冬天悄然而至。一场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将大地银妆素裹起来,整个世界也变的分外妖绕了。米兰想起还没有休年假,何不利用这段时间外出旅游,放松一下心情?这个季节适合往南走。米兰思前想后,决定去大研古城--丽江市玩上几天。 一个星期后的中午,米兰坐上了省城飞往昆明的班机。 米兰坐的是三个人一排的经济仓。米兰坐在最里面,也就是靠近机窗的位置。旁边是一个白人老外,约四十多岁。米兰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和外国人坐在一起,感觉很新鲜。 吃午饭的时间到了,空姐推着餐车开始分发盒饭。 米兰打开盒饭,看见米饭上面覆盖的白不拉叽的两片火腿和冬瓜片就没有胃口,米兰勉强吃了几口就再也不想吃了。 米兰侧过脸,看见老外正吃的津津有味,米兰很有兴趣地看他吃下去。他先把米饭吃光,然后再吃菜,每吃一口都会抬起头细细品味,像是吃山珍海味。米兰感觉好笑,真是外国人没吃过中国饭,也许在他眼里所有的中国饭都是美味佳肴。 接下来,他的吃相实在让米兰不敢恭维,甚至有些厌恶。 老外没有吃饱,便从身边的提包里拿出一块三明治,很细心地吃起来。三明治夹裹了许多芝士和黄油,流淌到手指上。老外吃完了三明治,审视手指片刻便舔噬起来,那感觉不像是手指头,而像是十根美味可口的香肠。直到把手指逐个舔了一遍,才拿起湿巾把手指擦拭干净。 这是什么?这就是国与国之间文化差距。在中国人眼里,这是一种不雅行为,是没有教养的。自古就有 "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吃饭不能吧叽嘴"、"女孩笑不露齿"等限制和规矩。也难怪,中国五千年的文化历史,他一个老外又怎么能懂得,更不用说做到了。 米兰把目光投上窗外,阳光透过蓝天照在厚厚的犹如棉絮的云层上,放射出耀眼的光芒。一丝倦意袭来,米兰闭上眼睛打起盹来。 突然,飞机震动了几下,然后,在倾斜30度状态下左右摇摆。旅客们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发出一声声尖叫。米兰大脑接受的第一信息便是飞机发生了故障,她想起前一阵子电视里报导外国一架飞机失事的新闻,心想:这么倒霉的事情就让自已遇上了? 此时,机舱里响起空中小姐沉稳而坚定的声音:"旅客同志们,飞机遇到了一点故障,机组人员正在全力排除。请各位旅客保持镇定,系好安全带,以免发生意外......." 米兰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手心冒出汗珠,她迅速地检查了一遍腰间的安全带。 飞机又剧烈地震动了两下,已经倾斜到40度。米兰紧张的不知所措,一种求生的本能让她紧紧抓住座位两边的扶手。 米兰不想死,虽然活着有许多的不如意,但还有很多心愿没有实现,还有许多目标没有完成,如果就这样西里糊涂,不明不白地把小命给交待了,连片言只语也没给亲人留下,米兰心里一阵难过,眼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掉。 米兰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抬起头,正好与老外的目光相遇。老外操着流利的中国话平静道:"中国有句古语,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说完,耸了耸肩膀。 米兰看见他眼里的一丝淡定和沉着,心升敬佩。这种沉着和冷静与年龄、国界无关,却与气质、心境有关。生死天注定,赤条条来,赤条条去,挥一挥手,不带走任何烦恼,这才是人生的最高思想和境界。 米兰的心情镇定了许多,她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没想到你还是个中国通。"老外谦虚道:"略知一二。" 米兰用双手使劲抓住座位的扶手,正了正身子道:"中国话说的这么好,一定来了许多年了吧?" 老外沉默片刻,伸出了六根手指头。米兰笑了,心想:毕竟是老外,时间再久也不可能把中国文化学到家。中国人仅用大小拇指就能表达的六位数字,老外却要动用一双手。 通过交流,米兰知道,他是英国人,在昆明一所大学任教。一个月前外出讲学,这会儿返回学校。 大约半个小时,飞机逐渐恢复了平稳,机舱里又一次响起空中小姐兴奋而甜美的声音:"旅客同志们,经过机组人员的全力抢修,飞机故障已经排除,再过十五分钟,飞机将抵达目的地--昆明机场....... " 没有等空姐把话说完,机舱里立刻暴发出一阵欢呼。有的旅客挥动手臂,兴奋地手舞足蹈;个别旅客抱头痛哭。米兰的目光又一次与老外相遇,他们相视一笑。米兰主动伸出双臂,老外迅速符合,他们来了个亲密拥抱。 米兰走下飞机,双脚踏上土地的那一刻,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涌遍全身。米兰张大嘴巴,使劲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心里变的亮堂堂的。 四季如春的昆明,像一个怀春的少女,以明媚的身姿迎接着天南海北游客的到来。 "天是湛蓝的,水是清澈的,阳光是明媚的,鲜花是美丽的。"米兰突然想起漂流瓶说过的那句话,由衷感叹道:"活着真好!" 米兰打开手机,拨通了母亲家的座机号码,当那熟悉而又亲切的声音传来时,米兰的眼睛潮湿了。她有许多话想对母亲说,却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为了不让母亲担心,米兰轻描淡写道:"妈,放心吧,我已经到昆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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