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35
一缕曙光穿透昏暗的云层,显现万般灿烂变化的云天景观。迎着太阳跑步,我感觉心在飞,宽广的田野,透着阵阵露水和泥土味,只有在乡村才有的这种清香,我找到了活着的感觉。慢步跑着,伸伸胳膊,松松筋骨,重重地呼吸几口凉气,感到沁人心脾。晨跑的习惯,在军营里,在城市公园里,柏油马路的感觉和那座座水泥建筑的感觉一样,现代的让人失去了自我,而在晨跑里,象回到了几十年前走在上学的土路上,我心里升华一种自然的恬静,多年没有的感觉。
当我感觉到身上有些热乎乎的时候,想不能让身上出汗,就徒步往回走,皇亲钟的轮廓在我的视线里。变了,皇亲钟变了,新老建筑已经形成规模,道路增加了几条,原先那条贯穿南北街的路也成了环村公路。再往南走,我看到了一圈新垒起的围墙,好奇地向围墙走过去。这个位置对我来说一点也不生分,围墙里圈起的一片土地,就有小老爷说的那座土丘,紧挨土丘的那片地,在我的印象里,这里原是一片梨树行,而不是,如今的红砖堆砌和散落的建筑器材景象。
"靠近这片圈墙的南边,就是夫人河了,如果皇亲钟再开拓发展的话,圈墙的门口必定是一条大街,正好与能向亘古镇的路交汇。而这里离村里不过百十米,既有发展的眼光,那么这片土地就是一块宝地了,选择这片地的人果然慧眼。"站在墙外门口,我想。打心里佩服那些开拓者。
我审视了许久,这片地足有三十亩。意味着什么,心里明白,除了土丘,原先都是好的耕地,昔日的梨树行,虽不复存在,但秋季时候,梨黄飘香的收获印象在大脑里已经存蓄了几十年,当我站在这片被圈起的土地上的时候,心里有说不上来的滋味。
回望村庄,各种车辆在大路上已开始流动,我知道,对皇亲钟人来说,繁忙的一天开始了。
远远地看见我跑步回来,二楞哥站在老家等我。
"到家了,也不休息。"
"习惯了,到时候就睡不着。"自然我就把话题说到了那堵新圈起的围墙上。
"人家要在这里开始星湖山庄,我看这是个好事,我们得给人家大力支持,象我们这样的村,能让人看中,就是我们的皇亲钟人的骄傲,可村里人就是不同意,要不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二楞提到这事心里就上火。
"那是一片耕地?"
"耕地和非耕地,你还不明白。开发就是政策。"二楞坚持的满有道理。
我没给他理论,在我印象里,土地已经和财富结合起来的时候,你还谈什么生存的问题。那就是土地!但是当你想到土地的时候,你就会忘却感情的烦恼。我明白自己到乡村来,就是为了寻找这份宁静,那份亲情会抚去自己心中的阴影。
"让我也一时说不上来?比起我们的财富来,我总觉得我们失去的太多太多。"
"哥,不是我说你,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为了今天我们付出了多少,你知道么?当初,皇亲钟什么最出名,光棍最多。小老爷那一辈人受得还不够么?连一个男人的本性权利都不到,人们在说些什么,你也知道的,现在 连十六岁的小孩子只要是皇亲钟的男孩子,就能说上媳妇,你能说违法婚姻法么?过去村里几十年没有一点积累,连个牛棚都是稻草搭的,可我发展的也有理呀,我不能白白地看着到眼前的肥肉不吃,拱手让人吧。"
话说到这份上,我哑口无言。皇亲钟的过去象一张被小孩子涂鸦的白纸,残酷和悲惨模糊地印在我的大脑深处,没有哪一个人会忘却过去,在他的相册里珍藏的一张含泪的黑白照片,饱含当时生存的艰难。女儿曾经指着精瘦的儿时的问我,那时没饭吃吗?我说,有,橡皮饭和糠菜。女儿惊异糠菜也能当饭吃吗?那就是我们生活的全部,有时我们还得饿着肚子去上学。昔日农村的生活在女儿的眼里就象是一片蓝天,他们已经不晓得耕牛,不懂得土地的价值。牛郎和织女的神话,编织了一副美丽的田园风光。生存时代的生活和情感在他们这里断层了。他们只记得繁杂的生活是由电视写成的,象镜头那样逼真和浪漫,梨花飘香和阳光的碎片照在浓绿的玉米叶片上的迹象。
母亲给小湮和我准备了鸡蛋和牛奶,小米粥。
我闻见了小米粥香,笑着说:"这让我想起了我们小的时候,我们是靠喝小米粥长大的。"
二楞笑着说:"就这小米,我们正准备上一个项目,想听听你的高见。"
"这个我爱听,现在讲究什么越是原始的越是民族的,就是世界的,越能创出名牌,你想从这方面搞出去,准行。"
"名牌不名牌咱不想,我想就叫‘黄河小米'。"
我一听乐了,说:"什么‘黄河小米',黄河九曲十八弯,黄河两岸的土地都收小米,这能创出牌子来?"
"这你就不懂了不是,黄河两岸是都产小米,可没谁去申请专利,我去注册,就叫‘黄河小米'。你产黄河小米行,但你不能卖黄河小米,你卖黄河小米就侵犯了我的专利权。"
"你的专利意识倒挺强,我们祖祖辈辈吃的东西到了你这里,就成了专利。你别忘了,你叫黄河小米,他叫高原小米、淮河小米,不就是小米吗,这给现在的苹果没啥两样,富士苹果全国到处都有,过去是福山富士好,大家都有了,你的就不行了。你这些歪主意。行得通也行得通,就怕长不了。"
"你说的是个理!"
知道二楞在说笑话,但是在说笑话时,我已经感觉到,在农民儿子二楞的意识里,已经脱离了农民的狭隘观念,新时代的信息意识正在这块黄土地上发芽。远离高山的人能看到山的高大,远离海洋的人能闻到海水的气味,远离森林的人能感觉到森林的神秘。时代造就了皇亲钟的今天,也造就了人。
"你知道秋梅的情况吗?"二楞突然问我,"就是东头三叔家的。"
"秋梅?知道,她比我大两岁,她不是我们同学么。乍了?"
"瞧,你还不晓得,秋梅去年病了,但没给外人说,她患得是癌症。"
我心里"格登"一下。秋梅?!秋梅?!印象中的秋梅是什么样子突然变得模糊起来。我停住筷,心里作翻滚状,十几年的旧事一下子涌上了心头。
36
村风和乡情象是一座净化库,当我步入其中的时候,从家门走到路口,看着熟悉的面孔,听着熟悉的声音,亲切的问候,我的心灵似乎得到了净化和那些树的绿色一样,小湮的心情似乎也特好,她看着地面上的阳光笑,她的身体也恢复的意想不到的快,有一天居然试着从轮椅上下来,在地面强走两步,这令我大喜。于是我抚着她走了两步,她走得大汗淋漓,我说"不要太勉强了。"她笑笑。又坐在轮椅上。虽然我抚着她感觉累,惊喜这种意外:她终于能够站立起来了。
这种快乐的心情与日俱增。我有些后悔早该到老家来。
有一天上午扬子文听说小湮病了,专门来看她。这让我想起了秋梅。
"也许从一开始我的选择就是错的,我不应该选择她。"杨子文说。
我总是看着子文脸上的表情。也许想从子文的脸上读出点什么来,一时他说不清楚,秋梅的丈夫是个什么样子,他想了很多次,但当子文坐到我面前的时候,他仍然不相信眼前的事实,秋梅已经走了。然而当你选择她的时候, 你又感到这完全是对的,有一天晚上她突然出现在你的眼前,在你的眼前一亮象流星那样,你紧紧地抓住了她。事实就是这样,好几十年了,这就是选择。我早已泪流满面了,我的眼前闪现着那个苗条的身材,在一个夜晚,情人约会的夜晚,从远方走来了,非常非常之简单。
十几年了,他们相依为命,象所有相亲相爱的夫妇那样,他有一个儿子,到了 懂事的年龄,有时也说出几句象样的话来,象一个男子汉那样,家庭幸福美满。
"我真的不想离。"子文说想当初他和秋梅离婚时,眼里涌出潮水。
内心话,我意识到这是他自己的内心话,在他这个年龄,不管从他本人还是 家庭他不愿看到离婚的家庭是个什么样子,妻离子散,孩子无家可归,象一块石头 那样被抛弃在大街上,这样的情况见得多了,想起来就让人心酸。我也不愿看到自己的孩子也会沦落到那种程度。
如果你要坚持不离的话,你可以向法庭提出来,说明你和妻子感情还没有完全破裂。
啊,我们的感情没有一点破裂,怎么能说是完全破裂呢。
如果是这样她怎么会提出离婚呢,肯定是有原因的。 你说的也许对。会是什么原因。子文看着眼前摇头晃脑的律师,真想打他一巴掌。
如果你不能说出实情,我也许就不会代理你的案子,代理人忠实于他的当事人, 但是,他有权了解事情的真相。
你是对的,请原谅,但是请你不要放弃我的代理,我们都有责任维护一个家庭的圆满,你让我冷静一下,让我好好想,眼前所发生的事对我来说太突然了,莫说是你,就是我也搞不清究竟错在哪里。说实话,我没有什么第三者,我也没有存心伤害她,事情到这份上,我说问题出在她那份该死的遗嘱上。
"是的,我那次的确太鲁莽了。"
不管他把那次鲁莽归结于酒醉了,还是他的内心自渐,总之他说的离了谱,严 重地伤害了她的自尊心。伤害了她。
能有法挽回吗?
我不知道。
伤害的程度如何?
你看到了她向法庭提出了离婚,但是她给了我面子,她也没说实情,她是个虚伪的可爱的女人。
那个律师在吸烟。
我讨厌这个家伙:他的眼镜戴得不够标准,左边有些下斜,白眼球从眼镜框上边射向我,令我生厌。
下面我们来谈一谈你说的她写的那份遗嘱行吗?
我预料到他会提出这个该死的问题,此时的我象一个被人撩开伤口的狮子,心 里发怒,而不能发出声来。可怜的家伙难道非得说出来不行吗,那是多么令人难堪 的事啊,我已经够丢丑的啦,还让我显示在人的面前不行。法律无情到非得揭开人的隐私不行吗,为求公理,只能忍屈求全,一个人的隐私是至高无上的,没有谁能 够侵犯,除非你自愿,但是在法律上,你只有把话说得明白,才能保全自己的名声。 我想到了如果我一旦揭开我隐私的面纱,我会痛恨终生的,我将如何处人,如何在与人相处,如何面向家庭的未来,所有这一切都从今天开始,也许等我说完 了这一切,我们的婚姻已经不再存在,我为此感到害怕。与其被剥离了你的外壳 赤裸裸地展示在人们面前,现在就离了的好,至少在我的心中还有所保留,哪怕残次不全的生活片段,毕竟是原始的。
我想你得想一想是吧,
是的,是的,我总得想一想。你这个家伙挺善解人意的。这样行吗,我可以写写给你看一看。
行啊,那最好了,婚姻上的事在你,法律上由我,我们合作一下就行了。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子文感到风比先前大了,树枝摇曳,落叶在街道上滚动。他裹紧风衣往家走。真是神经错乱了,她怎么会这样呢,难道十几年了还不了解吗。她的病怎么办。哎,我是犯了哪根神经。
离婚不久,秋梅就走了。她什么也没说,只给我留下了一份遗嘱。
那一天子文象闭着眼似地赶回家,进了屋,他紧紧地背靠着门。人去屋空的景象令他感到伤感,儿子已经随他姥姥去了,家里的一切安然的仿佛看不上他似的,没有一点温情,那个快乐的家已经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溜掉了,溜的远远的。空荡荡的,他现在体会到空荡荡的感觉。家庭的欢笑和快乐仿佛已经是很远的事了,虽然只在昨天,
我听着子文的话,心里也象打了五味瓶苦酸皆有,如果、如果、如果,他不能去想了,如果那一切都变成真,世界将不是现在的模样,他会这样到皇亲钟来吗?秋梅走了,真不知如何面对眼前的人。那份真情象一缕青烟在他的心中飘荡,也许这就是他的皇亲钟的爱,只是他不愿与出来就是了,他想,皇亲钟毕竟是养育他的地方,他不可能把爱与被爱区分的那么清。
我似乎劝了他许多话。我突然意识到,情感城市与乡村简直没有什么区别。自觉矫情的我们和杨子文同样遭受情感的折磨。年龄在变化着,而情感是没有界限的,总与时间一样在延续着。
到中午吃饭时,陆信和他的家人也赶来了。
"小湮怎么样了?!"阿珍一见面就问。
我把小湮推到他们面前,示意小湮站起来。阿珍高兴地拥住小湮的手让她不要动。
"她能走了,真的。这得感谢姨夫了。"我说。
"这哪里话,我正在埋怨他呢,小湮这样,他就叫她出院了。你猜他怎么说,他说在医院里也许小湮永远也站不起来,但是换个环境就一定行。还真叫他说准了。"阿珍说着笑着。看得出来,他们为小湮的康复感到高兴。我也打心里高兴起来。
37
院子里摆上了方桌。枣树下,我们和着斑驳的阳光就餐。有说有笑的。一个话题就是小湮的身体。我知道中正和陆燕在读大学,中正是个高材生,一定会有的好工作等待着他。然而出我意料的是他居然没有去参加工作。
"别管他,这孩子,就是有点别扭。"阿珍说得有些生气。
"什么叫别扭,不听你们的话就是别扭。我这也叫事业和奋斗,只是与你们所理解的不同就是了。我也说了,你们不要拿老眼光看我们,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们有我们的选择。"际中正演讲似的逗得大家乐。我明白中正已经成年了,但在阿珍和陆信眼里,他永远是一个孩子,那些孩子的幼稚和生活空白充满了他们的满脑子。不可改变了。
"这就有什么好笑。我有什么错。"中正还在强词夺理。
"那你就说说让家里人高兴也行啊。"我说得很勉强,"你做些什么,让阿姨生气。"
"小关说错了,不是我生气,是他老糊涂的不是,中正哪里不好,当着我的面说,我看中正就行得正。"伯母在护着她的儿子,"不过,我说我,你们过去就谈得来,你有时间的话就劝劝他,这孩子,也有他的不是,你说这么大了,他一点也不为我们当老的操心,婚事到现在还没头影。你大伯就是生他的气。"
"我生他的气?我才不呢,我说他身上的铜臭味太浓,不接老子的班,倒也罢了,连公职都辞了,搞什么实体。"夫妇俩为此吵个不停。
"我在干个体。"中正有中正的理由。我们都感到纳闷。中正却说,"人生就在于一搏,什么路总是人走出来的。"
嘿!这话有道理,就是大了点。
不大的农场位于省綮县城的东北角,地理位置可谓优越,选择这个位置显示出主人的经济眼光。新开拓的公路走过农场的前边。中正站在农场的房前,当我在了解到中正毕业分配选择的时候,放弃了城里的生活,放弃了好的职业,而选择了到某一个小城里承包一个农场,进行他的生物工程研究。我感到非常兴奋。"你真有魄力。"我赞叹说。
他并不为此而动情,他的视线投向遥远的天际。他说:
"我是一个奇怪的人,无论在对人生的思考上,还是对人生之路的选择上,我的行为都不同于一般的人, 有时我被人们认为不合情理的人,行为古怪,言语混乱,思维神经质。"
"你不感到烦恼吗?说谁神经,肯定是对他的一种刺激。"
"我并不这样认为。人们认为我的怪,是因为我的一些行为不符合常理。但我有时,难道符合常理的行为就是正确的吗。"。
"我不想理性的探讨,我想说一说我的经历,只有经历了的事,你才能对那件事发表看法,我认为应该是这样子。应该追溯到大学时期。大学一年级暑假,我可以作为一名成绩优等生,参加学校组织的大学夏令营,活动的范围大概是去上海某厂开展社会实践调查。当我看到名单上我的名字时,我向系主任申请撤回。系主任对我的反常举动有些吃惊,他认为能够参加夏令营,是很多同学向往的一件事,也可以说是一种荣誉,学校里也拿出一定的费用组织集体活动,是非常难得的。但我不这样认为,我说我想做的是去进行社会实践,而不仅仅是调查,我们已经成年,而且有了一定的判断能力,不应再作为局外人参与社会活动。
"我想,我应该到三峡工程工地去打工,到海南去打工或者到深圳去卖报纸,直接参加具体的社会实践活动,感触火热的丰富的社会生活。"我说。我不知怎么突然冒出来这样的想法,也许是缘于昨天从报纸上看到的一则新闻,也许是觉得三峡和其他的城市相比,三峡的景象更令人激动人心。
当时我给系主任讲了很多,现在想来确实有些激动。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有这种想法,这种想法是奇特的,极富有冒险性,但当时我想社会大观园会接纳我这个不速之客的。假期一开始,我给家里拍了一封电报,毅然踏上了去宜昌的火车。
长江和三峡工程的壮阔我是无法形容的,也许我缺乏文思,缺乏表达能力,下了火车,到了江边,我只感到满眼的江水和轰轰烈烈的劳动场面,我的心中升腾起一种伟大的爱和壮美之感。我想,我来到这里是对的。这种劳动的场面对我的观念和理想应该是一种冲击,当时心中有一种很强的冲击力。我直接找到工程指挥中心,接待我的是位年长的高级工程师,他有五十多岁,讲得一口东北话,很温和热情,对我来说在这里遇到他还是比较亲切的。他始终面带笑容,我以为只有劳动者才能有这种坦然的笑,有一种动人的力量。我把学生证让他看,他以为我是来采访的或者来旅游的,他把我领到一面工程图前。他说,你可 以按着这个路线去寻找你所需要的东西。
"我要找一份工作,我是来打工的,什么工作都行,只要能在工地上。"
我背着学生包一定让他感到很幼稚,他笑着问我,"你是说到这里来打工的?"
我点点头:"我不要工钱,只要有碗饭吃就行。"
"孩子,你是想到这里来淘金不是,这里不是可供开采的金矿,也不是乐园。除了劳动量,还有质量和进度,日日夜夜地劳动,流汗甚至流血。"
我断定他对我有所误解,我费了很大有劲才让他明白,我是一个社会实践者。在他明白了我的意思之后,他说,
"你是第一个到这里来主动请战的大学生,我佩服你。"
他随后叫来一名工作人员,他让我到一个设计室里去工作,仅仅是参观一些工程设计而已。在设计室呆了半天,我感到无聊,就溜了出去。那时我就想当一名社会劳动者。我到水泥浇灌工地,与工人们一道施工。与他们吃在一道,住在一起。十几天我结识了很多朋友,有浇灌工人、开吊车的、工程师、驾驶员、和那位指挥中心的高级工程师,还有记者。他们对我特热情,我对他们的印象也非常好,和他们交谈,你会感到他们身上有一种无法估量的力量,一种源动力,一种无法表达清楚的活力。火热、激情、深刻。为此我写了大量的日记,把这短暂而全新的生活记录下来。记者想采访我,就是那位高级工程师让提议的。短暂的十几天,过去了,我只感到繁忙和紧张,临走时,那位接待我的高级工程师,把我接到他的家中吃了一顿晚餐,东北风味的。第二天,他开车,载着我到工地的四周转了一圈。分手时,他意味深长地说,
"这是我给你的告别礼,但愿你不虚此行,我会记住你这个不速之客的。"
这次三峡之行,不仅是精神上的收获,我还挣得二百余元的工资。这也是我参加社会实践的支柱。
可以说这个假期我尝到了一种甜头。第二年我又去了深圳随后又去了海南。三年大学读下来,我分别去了东北的长春、山东的青岛,新疆的天山和西藏。去西藏那次纯属巧合。我在新疆的天山某宾馆打工,有一天遇到了一位军官,他是带领部队慰问团到各地慰问的。当他了解到我的情况后,他建议我随团去慰问。这个军官个子不高,下巴铁青,说话给钢炮一样,但很平易近人,他说他几年来走过了大江南北,到过边塞,去过雪山,可以说凡是有军人的地方几乎都有他的足迹。在接触的官兵中对他感触最深的还是那些,生活并坚守在偏僻边远前哨的大兵们,他们的人格和行动给你一种实实在在的人生思考。我深深地被这位军官的情感所打动,于是我听从了他的建议,随慰问团去了西藏的某高山哨所。
那一次我险些冻掉了耳朵。还有一次很有趣的事情。在一次去海南的列车上,一位和尚,在给大家算命。我当然不相信这种鬼把戏,但出于在火车上无聊,我和他逗了一回,他算命从不要钱,你可以给他一盒方便面,或者一两个苹果桔子,他就满足了,他在武当山出家,去游四方。靠的就是他的算命鬼戏,他说他也不相信迷信,但是命运是天定的你总应该相信。他给我测字算命,在问了我一些出生年月日之后,他胡乱念叨了几句,我以为他是在胡皱乱语,他在一张白纸上写了两句话递给我。我看了上面写着:人生越三奇,四海数第一。
"这是什么意思?"我问。
"这是你的命运,在你的人生之路,你有三大难关,也可以说是三大劫,但是你很难逾越,否则,你就会成为人上之人。"
"我不想成为人上人。但能不能告诉我,我将会遇到哪三大劫?"
"天机不可泄露!"
再问他,他却不再与我交谈。我在火车上反复地想,"三劫"到底是什么。我陷入了和尚给我设置的人生迷宫里。也许人生的谜底和命运一样只可以预测,难以道破,否则,人们会沿着上苍为之注定的人生轨迹奋斗,每个人都会找到自己的归宿。这种守株待兔式的命运之路,总会把人引向歧途。
你听了这些总认为我是个理想主义者,其实不然。可以说是理想引我去实践,当在社会上打工,甚至为了吃饭不得不忍气吞声地求人,与那些卖报纸的,饭店服务生、出租车司机交谈时,我感到生存的需要超过理想的追求。他们的理想总是现实的,卖报纸的想着有一天他会成为报纸的批发商,成批地把报纸批发出去,尽管他现在每天只能卖到几十张,赚取几十元。我认识的那个饭店服务生是因家境贫寒被迫出来打工的,他想着把挣来的钱寄回家供他的弟弟上学,他每天吃饭店的,住不用花钱,但是他因为孤独,就学会了抽烟,在每天的夜晚想家的时候,他就抽烟消遣漫长的黑夜时间。他抽的烟牌子很差,很偏宜,但他总觉得剩下的钱太少,他甚至想着能从抽烟花费中省下来寄回家去。我大学毕业之后考了研究生。在这个理想之后,我转而走向了现实之路。象那年参加大学生夏令营一样,我又爆了个冷门,令同学和老师都感到意外。我没象大多数同学那样选择条件优越的城市,而是我放弃分配回到生我养我的小城,承包了一个农场。
当时的压力可想而知。这种压力也是我事先没预料到的。一开始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我预料到人们会对我有所议论,说我冒傻气,露傻味,现在看来,远远不止这些,他们说我的神经出了问题。家庭里还能理解我,家人知道我的脾气,认准了的事会做到底,在规劝无济于事的时候,他们就转过身来支持我。社会上和学校里对我这个看上去高才生的选择认为并不是出于理智,而是出风头。
他还是毅然而行。
他拿着档案,背着行李卷住进了农场,看到的是满目荒草的凄凉景象,他的心里也倒海翻江了几天,一段时间里,他忙于筹备农场的生产和生物研究工作,把这些外界的压力置于脑后。但是那一段时间里,我非常的孤独,连我的好同学江涛也不理解的斥责。他在农场住了两天之后,临走对我说了一句话。他说:
"也许你是对的,你选择的是你展翅高飞的最佳出发点。"
我明白他在用违心的话安慰我。我们紧紧地握着手很久很久。大学五年,回到农场,不应该是这个结局。我们都心照不宣。我不想再作什么解释。前几天我在新闻上看到医学上有一种成功的范例叫做脑移植。 我想,人的大脑移植是非常重要的,而且要不断地进行移植,更换旧的思维方式。几千年固有的思维模式机械了人们的思维和情感,如果换一个角度,你会得到全新的感受。我身临其境,当然感受最为深刻。
我仍然有一个想法,人生之路,我不想作理性的思考,我要身体力行来实现某种愿望。我想我们同时代的青年人也许都有这种最为现实的思维方式,只是你的选择也许更为现实一些,而我的想法也许有失偏颇,摸不开这个弯,这才有了非议。但有的时候,对现实的问题你又不得不进行理智的思考。我的出路到底在哪里,当时比较含糊的理想转眼间变成严酷的现实,我只是带着一副头脑而来,缺少资金,缺少市场和和谐的环境,要扭转局面,还得下一番功夫。好在大学期间,我有了打工的经验和应付困难的心理准备,对社会的现状了也有一定的正确估价。事实证明,以后所作的努力,每走一步虽然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但是,每一步都是朝前发展的。一步一个脚印,凝聚着我的心血。假如当初,无论找到什么样的工作岗位,处在那种比较优越的工作环境里,我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心理素质。有时候,我就想到那位和尚的话,"人生越三奇,四海数第一"也许我的这一步只不过是跨越了我的人生一大奇,在读完大学之后,走进农场。
我被陆中正的言行震撼了,这片新的农场里,块块绿地,新奇的实验室,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这是他的新起点,也是他的起跑线,他相信自己是一个人生的追求者,但是也许时间和年代的差别,显然在这个青年面前他落伍了。他作为社会的栋粱,用他的满腔热血践实他的理想,而他的理想又是那样朴实。我感到,社会所造就的不仅是物资财富,更得要的是人本身。我仿佛看到一只雄鹰正在展翅,不是在原野上,不是在茂密的森林里,而是这片生活的新天地里。
然而,我已经麻木的神经象突然被激活了似的......。
"不要搞什么菜了,就弄几样鲜菜就行了,当然是从地里摘来的好啊。"陆信说着用手比划着。"你对小湮也要多吃些青菜,乡里的绿色食品还是蛮好的。"
"你就知道绿色什么的。"阿珍说,"再不要提你那青菜秘方了。小湮这样真叫我们高兴。"
"我和关哥探讨一下法律方面的事。"中正说。
"好好!和你爸一样犟脾气。"阿珍表示出随意的手势说,"儿大不由娘啊。"
"阿姨,中正也应该有他自己的天地了。"我说。
"再说,中正弟的想法也时尚着呢。"我说。
"你们不要样那样的,现在都什么年代的,让我哥自己走自己的路不更好的么?!再说们能为他操心一辈子吗。"陆燕把阿珍夫妇说得唐突了。他们只在嘴里咽舌头,就是伸不出来。
38
陆中正的话和行动,在我心中震动很大。从他身上,我看到昔日自己的影子。那种青春的旋律和格调,曾经是自己的思索,梦的归路。岁月好象已经尘封了激情的青春,送走陆中正一家的时候,我心里还在律动着,无法释怀。我有很多话想说,但面对小湮的无语的表情,我的心变得恢冷。现实象一堵无形的墙,堵住了我的思绪。我呆呆地看着小湮,象在寻找一个影子似的,那个影子在向我的青春走近,越来越近,我看到了小湮灿烂的笑脸,在那个秋天时节,那一刻,我断定自己心中那池平静的春水,被她掀起了波澜。
周未里,我和同学若夫约好去三省庄写生。乡下简单的景致好比日出日落的太阳常读常新。我们携带得意的绿色画板、并不丰富的颜料和油炸馍片,几块罗卜咸菜,一只绿色军用水壶,所有这些都装进我们的粗糙旧帆布包里,挂在自行车的后架上,另外再带一把雨伞和一个小马扎。沿济商公路向南行三十八公时里便到三省庄。庄前,有一条河,干涸的河底可以徒步过去,红卫河桥头堤岸上有一个茶棚,坐在茶棚下品茗茶点,远眺黄河古道苍凉夕阳,心头浑然升起远古的黄河水奔腾、汹涌地驰向久远的快感。堤岸的树林延伸与古朴的乡村格调相合,间或麦田、蒜苗畦畦葱绿与蓝天相接。
泡馍的蓝色白花纹古陶碗。面前坐着的是一位慈祥的留一撮山羊胡的长者,随着乡下人的称呼,我告诉若夫随我的叫法称他"小老爷"。小老爷微笑着,他看着我们吃茶泡馍。快到吃完时,他冲大棚里喊道:
"小湮,给他们倒点水。"
这时,我看到一个亭亭玉立,扎着两根大马辫的女孩子,走近我们。她提着一把旧式紫色茶壸,续完水时冲我们淡淡地羞怯一笑。
"这是谁?"等小湮走近茶棚,我问小老爷。
"二孩家的姑娘。"
我记不得,谁是村里的二孩?在村里我就从来没听说过。大概就是贾家二舅那边的,我想。
若夫看着我痴呆的情形,恶意地笑着说:"还画不画,太阳快落了。"
"画!怎能不画呢。"
黄沙土路上尘土飞扬,象一条龙滚动,远远地看见有汽车向这里驶来。三省庄的村后连着黄河古道的堤岸,昔日的黄河沉沙,在阳光下飞扬。
小老爷在我的幼小的心灵里留下很多美好的东西,一种在生活中从未有过的亲切感,象一种水流质似地从心中自然地流出来。城市生活人际关系淡漠的如薄冰那样脆弱,酒香醉梦中的体已话,仿佛台词那样做作无用,人们之间的交流话语也象是穿上新外套,时髦的花里胡哨,突然地心里感到亲情的大门向他开启,旧时的温情从记忆中跳跃出来,在眼前闪烁。
旧时场院里的夜透明的让人能看到蚊子飞翔的翅膀,露水的梦想在人们的疲劳中化为一个蝴蝶梦,斑驳的树影扯下星星的面具,跳跃的俏皮话感染昼夜的欢乐神经。所有的这一切在隆隆的机器声里和光芒四射的投射灯里消失的无影无踪,毫无一点痕迹。面对小老爷就象面对一首乡村古诗,那旧时的生活韵律仿佛歌咏在喉,我们在追随宁静,我们在找寻穿越时间和空间的寂籁之音,我的感觉突然在小老爷面前找到了。那天画得好快,不知道时间在飞快地流逝。等到我们临,我已经找不到那个姑娘的影子了。
从艺校毕业后,不甘寂寞的我又开始了法律的学习。有一年就考上律师。随着年龄的增长,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有人为我们约定城北的一棵柳树下。秋夜的田野,虫鸣蛙唱,半弯月悬在东边,离你很近的感觉......她走来了,我忽然看见,一个姑娘朝这边走来。我的心立时悬了起来,离月亮近了。
"怎么是你?"当我们看清对方的面孔时,我们惊喜的几乎同时说出来。
"是啊,怎么是你啊!"我又重复了一遍。
"他们说,你是律师。你不是画画的吗?"
"是啊,我是画画的,但也是律师。"我自感这种回答幽默些,"你喜欢画画的,不喜欢律师。"
"噢,不,我记得那天遇见你时,你是画画的。"
"这是不是缘分?!"我说得很得意。我想也许人的命天注定,就是这个理,不管你走到哪里,总会遇到你最感觉美好的那个人。
"你知道,现在的人不太了解律师。我也许更喜欢画画的,多艺术。"她说得诚肯。她突然话锋一转,"你们画得好么?有时间也让我看看。"
"古道对我来说是个好主题。"
"看不出来,家乡有什么好,那么多尘土,遇到风飞扬的什么也看不清,可到了你们艺术家眼里就变样了。"小湮说得我心里热乎乎的。不管如何,在那一刻,她的话激起的兴致。我侃侃而谈起来。
"我喜欢黄河古道。我曾经想以黄河古道为主题开个画展,可是因为机遇与我擦肩而过,我放弃了艺术。但是黄河古道给我们的思索,我想已经超过了现实的思考。它曾经辉煌过,成为黄河的身躯的一部份,这些足以让我们为之骄傲。它可以作为母体的一部分。我所想的,有一天,也就是现在它脱离了黄河的母体这个伟大的。它作为一个形象载体,独立地存在于我们生活中,从这段古道上流出去的水淹没了多少良田,没有记载,淹没了多少人也没有记载,但是我们从黄沙的份量上可以断定,当年黄河改道,给人类所带来的毁灭性的印记,在我们的生活中甚至永久地保存着。黄河水可以载人,也可以淹没人。这是个普通的道理。我们是农民的儿子。每个人都能说。但是有时我想当我们有一天走出这片黄土地的时候。我们已经脱离了黄沙的飞扬。我们就不再是农民的儿子。"
"已经没有人再象你这样热爱黄河古道了,尤其是在皇亲钟这片土地上,黄河古道象乡村的生活一样,被永远地忘却了。"小湮忧郁地说。
"但我感觉,现在好象没有故事了。生活节奏加快,每个人都是一个故事,每一天都是故事。然而你却感觉不来故事的好坏来。我想是因为故事太多的缘故。还记得小老爷的故事么?"
"记得,我是听他的长大的。炎黄五地,天地玄黄。"
"是啊,他的故事讲了很久很久了。我也是。"
那一夜第一次约会,我们注定相爱了。一点也不惊奇,没有浪漫。
下午,伴随着夕阳,我推着轮椅,走近昔日的尘土飞扬的路上。我们走近绿色包围的小路上,寻找熟悉的风景。风景依然,人不再依旧,我心里凄然。小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于没说出来。我知道曾经的我血液奔涌的时候,也浪漫过,也激情过,现在却象一个磨光了棱角的石头,滚落到这里。我好象已经不再是我。我是一个符号在传递着,象衣袋里的名片那样......而也许只有在这片土地上,我才感觉我的存在,春夏秋冬曾经的呼与吸。我紧抓住小湮的手,指向夕阳,然后指向田野那一畦畦棉花,我期望小湮能在这种背景找到我们曾经拥有的东西。
小湮的手很灵活,在我手心里,但是眼睛却一直木然地接受这一切。
到夜里小湮的病突然发作,我心急如焚地打了120急救。
"你把他怎么了?"陆信说。
"她也许受凉了。"他说,"你不该带他到地里去的。秋天地气已经很冷了。她的身体太弱,经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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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歌女张惠妹近日抵京,给平静一时的歌坛平添一场风暴,歌迷们疯狂冲击了京城体育馆,张惠妹酷情表演,令一些人倾倒━━张惠妹手持话筒作摇摆状。叭!
"我走了,永不回来了,这里的一切令我生厌。你口腔里有一种亚麻酸的味道。"
"不!我爱你,请别离开我。"
她推门出去,门外一片黑暗。叭!
每个人都希望身材苗条,而苗条的身材来自于锻练。腰部减肥器会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叭!
各位观众,泰山鲁能与辽宁万达谁能摘取王冠,你同在观看的是主场山东体育馆进行的王冠争夺赛。
我的眼睛注视着屏幕上的队员们。他们跃跃欲试地踢着球,正在用轻松来缓解赛前的紧张气氛。
镜头切向球迷,座无虚席的观众此起彼伏,啦啦队打着"泰山队必胜"的旗帜来回地摇动,一些球迷用强 烈的哨音发出信号。球场上的异常平静和观众席上的热烈场面,俨然是两个世界。
磁石般的足球吸引了我。
"叮铃--叮铃--"
我随手拿起电话。听声音就知道是魏殊。
"喂,你讲话,讲话啊。"
"我听着呢,你说啊。"我的眼睛在盯着屏幕上绿茵场上的足球......。
"关哥,我有话想给你说。你有没有时间啊?"
"你说吧,我这几天天够累的了,你说就是了。"
"你这几天跑哪去了手机也关,联系不上你。"
"我回老家了,还有小湮。回来事务所里有许多事,小湮又病了,不可开交。你说吧,什么事?"快进球了,快了,进啊进......进。
"你在和谁说话。"
"没谁,你说就是了。"
"我给你说,那个于行长进去了。"
"什么?"
"那个于行长,他进去了。他也有这一天。我们贾兴不会再冤枉了。不过,麻烦事就是你还得出庭为他辩护。"对方话音显得很忙乱,不知是兴奋还不焦急。
"好的,我明天我去一下。"我草草地说。
"怎么你不高兴?!"
"没什么,魏殊,说心里话,我心太累。我想休息一阵子,可是贾兴的事我不能不管的。再见!"
我扣下机子,才明白这样对魏殊有点苛刻,我不应该把心里的烦乱加在她的心上。我这矛盾的心理不仅在这个城市里,就是在老家已经让母亲看了出来。
母亲收拾好碗筷,然后坐在沙发的一角,我的头前。
"娘明白你的处境,孩子,你这阵子太苦了。"
"小湮的事是没法子,就是心里的些烦。不过没什么,我是一阵一阵的。"母亲说这话我心里感觉热乎乎的。
"在咱家你能到这地步,也算是不错,地里人都夸你出息着呢,小湮不行的话,就让她呆在家里。"
"不!"我心里一热。"你这么大岁数,我能忍心吗,再说是工作重要还是小湮身体重要,我是衡量出来的。"我也许想得更多,也许什么也没想,面对母亲我总有想说而又说不出来情绪。
"也是!"母亲没再说什么。
"我想独个儿坐会。"
"凡事看开些总没坏处,身体重要。"母亲知道安慰的话是没有力量的,她用手抚抚我的头发,然后按了按,就走了。
外边的月亮亮,乡村的夜景总是那么朴素,连月亮都显得清亮。我站起来,走出院子,站在门口的路边,看着寂静的夜和月亮,在乡村更令人感到心静些。在城市,你永远也找不到这样的感觉。我想。
慢慢地,我走出了自己熟悉的村庄,沿着那条熟悉的小路,向田间走去,也许有人认为我会溶入这种朦胧的夜色中,月光如昼,铅灰色的光托着我的脚步,我感觉身上轻松了许多。
我回走到家门时,听到母亲呜呜地哭着,我大惊,这才发现小湮已经两眼发直。
"小湮!小湮---!"
"醒醒!"陆信摇摇我的胳膊,"你还是回去睡吧,你实在是太累了。"
我断定自已一直在做梦,"小湮没事吧。"
"她没事,我倒怕你撑不住,这样子不行,几天几夜不合眼怎么行。你去吧,让她们先照应着。"
"我不能离开她,我不能。"我说得很倔强。
"那好吧,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我们聊聊天,缓解缓解你的心理压力。"
我随着陆信走出病房,拐进他的办公室,我们就对面坐着。他拿出咖啡倒了两杯,然后递给我,"要吸烟吗?"
"不,我抽。"
"这样也好,吸烟对人体没好处,人们都这么认为,可我觉得,吸烟有时候未免不是件好事,比如改善你的心理机能和压力,调解情绪还是蛮有好处的。刺激,有时刺激一下是必要的。"他想用这些话来调剂我的心情。
"我不习惯于这样。"我说,我觉得他也不抽烟,一个医生为什么要抽烟呢!
"你这段时间的努力,改变了我对你的看法。"他说,"当初,我认为你不爱小湮,有一段时间,我对你就很烦感。现在不了,人总有一个过程,经历了这个过程也许就有了所谓爱的意义。"
"我也认为对不住小湮的时候多一些。"我想自己曾经的作为就感到内疚。
"一死一生,乃见交情,一贵一践,交情乃见。对朋友是这样,对家里人也应当是这样。我有时就想,对一个病人来说,生死就在瞬间,我们应当拿出对一般人的常识来做,也应当负责些,不要说情感了。如果的情感也许就另当别论。你是律师,想必你也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是不是设身处地!"
"我想是的。你把这杯咖啡喝了。提提神,夜还很长。"他关切地说。
"你总令人佩服,不管是董德,还是医术。"我无心想拍,只是今晚的陆信比以前感到可亲。他更象一个年长者,不象一个职业医生。
"这话我爱听,可你弟弟中正,还有陆燕,他们就不这样想。他们还在饭桌上和我争论个没完没了的。"陆信说到这,就拿起电话,"喂,再给52床量量体温。"他放下话筒冲我说,"小湮的体温一直降不下来,我也觉得不安。"
我的嗓子眼一下子提了起来,"她不会有事吧!"
"但愿吧。"他看着我,然后又看着远处的病房,仿佛要在我和病之间寻找一种缩短距离的祈祷语气。
40
病房里一下子忙碌起来,几个大夫出出进进,护士们也显露出紧张的表情,小湮大难临头似的。我紧跟着陆信走进他的办公室,
"他不会有事吧?!"
"你别急,我正在准备会诊。你也明白低温持续了两天,总不是个好事,我认为已经不是感冒之类的病症,我有些怀疑,就是吃不准。"陆信一边收拾他的病案,一边说。
"会是什么,你说我会冷静的。"其实我是无法冷静下来。小湮的突然变化令人心焦。
"也许她患了大脑炎,这只是一种判断。"陆信犹豫了一下说,"专家们到了,我得去一下。"
该死!我在心里狠毒地骂了一声。怎么会呢?不是说感冒了吗?!我还抱着那种饶幸的心理想。这归咎于那天回老家,她本来是已经康复了的,能够站起来走几步,有时还对你笑笑,表示出她仅有的善意表情。现在一下子全飞了。健康、微笑,仅有的几步行走,天啊!病魔为什么总是摧残那些弱者,她需有微薄的一点阳光也从她的眼前遮挡住。
我不断地内疚并愤怒地无所指向。
护士唤我进医生办公室时,发现陆信不在。我就站在办公室门口,一个年轻一点戴着眼睛的医生对我说:"你可以坐下,我们商量一下,现在我们需要你的配合。"
我没坐,我只想听会诊的结果。
"经过会诊,我们看过片子,了解并分析了患者的临床情况,已经确诊患者是大脑炎。--这并不可怕,你不要紧张。"他打开那个铁夹的病案,"问题是,患者的脑部还有一些残留物,也就是第一次入院时的脑溢血,现在没有吸收干净,在这种情况下需要手术,只有手术才是最好的治疗。"
我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我还是问了一句:"那我能做些什么?"
"我们想尽快手术,你必须在这里签个字。作为家属,我们有必要告诉你,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和不测,后果,你也明白,听说你是个律师,这点想必你比一般的清楚一些。"他看着我的眼睛,我低下头看那个需要我签字的合同。
"我想,我得考虑一下。"我说,"这太突然了,我有点不知所措,怎么会是这样!"
"你可以给你的家里人商量一下。时间非常紧,我们已经做好的准备。现在是--八点四十,我们准备九点手术。"
我哆嗦着走出办公室,我的神经好象失控。我打电话给魏殊,但没接通,我给姐姐挂了电话。"你需要马上来塔北,小湮--小湮,她需要头部手术,是的,我也不明白怎么回事。是的,越快越好,我快撑不住了。"我扣上手机,心里才松了许多。就在这时阿珍和陆中正他们也赶来,她们也许比我更清楚小湮的情况。阿珍什么也没说,就到病房里和护士一起为小湮收拾。
"我签在哪里?"我举着笔问医生。
"这里,病人家属一栏,你看这里的,如果手术病人发生意外,不再承担责任,就脑部手术来说,肯定会涉及到心脏,主要是大脑的神经系统。"
我手哆嗦着签下了我的名字。我只希望,这个名字会神奇的保佑小湮尽快康复。我心中祈祷着。
陆中正及时的扶住我,他用眼神给我力量,让我挺住。我看着小湮被缓缓地推向了手术室,那个推车上的小湮,在护士的护送下,一下子在眼前蒸发似的。我紧走两步,按按依然昏迷的小湮,我明白她不会知道我的揪心,但我期望,通过这种触觉,传递生命的神奇信息。即便不会创造神奇,但也可以改变自己心中的境象,把世俗的情绪简化到最低点。当小湮被推进手术室时,我的心里才有些许安稳,有时间来想一想究竟发生了什么!
朦胧中,透过白色的墙壁,看见小湮在痛苦的挣扎,她的手无助地乱抓,就象面对魔鬼而发出的求救信号。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叫声,我只是紧张地在走廊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焦急、无可奈何地在等待着快乐的时刻。那时我就明白,人类的生命和快乐总是由痛苦造就的。一会儿一个护士走出来,她笑着对我说:
"祝贺你,是个女孩!"
我仿佛还沉浸在小湮的嚎叫中,突然醒悟似地叫了一声。
"我做爸爸了!"
那是小湮第一次住院。她为我带来了无限的快乐,在最为理想的时间里,我们期望的和现实得到的一样,总是很默契,当她兴奋的抚摸隆起的肚子时,她还有些担心孩子的出生是否能够给我们带来足够多的快乐。现在看来我们总是那么容易得到满足,上天如何安排总是我们期望的杰作。我希望做爸爸,我就有了女儿,我希望有个女儿,小湮就在医院里为我们送来了天使一样的精灵。
陆信走过来,他示意我不要太紧张。我看了他一眼,也许就是在这时,我对他产生了怀疑。是什么因为小湮手术的,是什么打破了我们之间的默契与和谐,我归结于陆信的误诊。我现在顾不得这些,只感到压力,透过墙壁无法看到的小湮的手术正在进行中。
就是这时,手机铃声聚然响起,我拿起电话,一听是魏殊,我冷冷地说:
"有什么事吗?"
"听说小湮手术了?!我这就去。"
"你不要来吧,她手术没什么事。非常顺利。"
"我有事找你,......贾兴的开庭日期定了......。"我似乎听清了,也有似乎没有听清,胡乱地应承了一会就扣机。
陆燕急匆匆地跑过来,对我说,"表姐来了,还有小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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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呆的阳光象个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傻子,在西边逗留,等待着家人来认领。我看着落幕飞红,心里感觉惬意,世间总有与你相伴的东西,自然的力量,亲情,友爱,关照......。这也许就是你勇敢面对不幸的动力。
"你还是歇会儿吧,整整的两天,你都没合眼。"姐姐劝我说。
我的眼睛发涩,但看着纱带包裹着的小湮,我不忍心离开半步。我动动小湮手婉上的点滴,让她感觉更舒服些,虽然我不晓得小湮何时会醒过来,我想只要有我在她身边,我的心里就踏实一些。
"去吧,小昊在外边,领她去玩玩也散散心,不然你就会发疯的。"姐姐执意让我出去。我也不再执拗。
新建的星湖广场位于塔北市中心。这是小湮要求去的。她一路小跑着,兴高采烈的,亦歌亦舞的,令人感到童年的天真和快乐总是那么有感染力。在小湮入院后,昊昊就随她姑姑去了,走在广场上孩子在失落中找到了自己的影子,象演戏似地向我演示着她的成长,一直伴随着快乐。我忘却了痛苦和不幸,被女儿感染。
"爸爸,妈妈的病会好吗?!"这是昊昊问的唯一的一次。我没有回答,但是这句话却象一粒种子,在我的心里一直滋长。我知道,不管走到哪里,我的心总在小湮身边。若是几年前,或者小湮没病前,我要有这份心,也许就不会这么内疚,自责。我被一种对不住小湮的情绪左右着,那不是爱情的背叛,不是对和谐的毁灭,而是一种罪恶。
"告诉爸爸,你喜欢什么?爸爸给你买?"我总想用这种心理来驱除不安的感觉。
"我想和妈妈在一起。"
"妈妈在睡,我问你东西,比如吃的,或者玩的?"
女儿摇摇头显出不高兴的样子。
"好吧!我们回去。"
"姑姑说,我不惹妈妈生气,也不惹爸爸生气。"我心里凄然。
小湮恢复的很快。不几天靠着流质的食物,滋养的她,能够感觉出我们的存在和照顾。这叫我非常兴奋。因为就是先前脑血栓时,她也不曾这样向我们露出过笑脸。大手术反而让她更加清醒。为此我把这归结于陆信的误诊。
"你能拿他怎么着,他是小湮的姨夫。"姐姐仿佛在提醒我说。
" 我不会告他的,法律对他这样的医生不会起什么作用。我只是想,作为一个负责的医生,他为什么就不能瘤子,而说成是汙血,脑溢血后遗症。假如没这次感冒,她会怎么样,她要一直瘫痪下去。"我气愤的不能自主。
病房内的人走来走去的。我站在病房外看着远远的楼房,那里就有陆信的影子在游动,或者正在给某个病人在诊断......我总是那么信服他。曾经他的话神圣的令人折服,他的表情总象一个精典的雕塑。一个医生,他掌握着你的灵魂,你的生命,你的快乐和幸福,包括你的痛苦......他是你命运的主宰,当你遭遇不幸时,你的所有希望总在他的手心里升起或者降落。
"这是小湮的万幸。再说他也不会故意。我想他会比别的病人还要尽心。"姐姐说得总是一些常理,让你无法不信服,一个医生不会悔对于他的职责。
"也许只有你信。我是不信,现在这样的事还少吗?!"
我不愿再说下去了。世事道德水准已经下降的如下水道一样,污水浊流,人情如纸薄。
"你终究不能再这样想了。我说,看在小湮的份上,我们不能把事做过了头。不管如何,小湮总算恢复的很快。他也是尽了心了。"
"我明白。如果小湮有个三长两短的。告诉你姐,不管谁劝,我也不会放过他,一个渎职者,耽误的是人的生命。这真叫人恐惧。"
我妥协了,现在我已经没有那份心劲与人对抗了。人也许只有经历了许多之后,才明白保持沉默的感觉。有时因为压抑过久,有时因为释放的过多。我属于哪那一种呢?!
第二天,我到办公室,我是被魏殊的电话叫去的。我觉得魏殊的话是那么恳切。
"我姑夫出事了你帮帮忙吧。"
单局长就是我在陆信门诊室所见的那位,他头发稀疏,胖胖的身躯仿佛是一具充气的皮囊,老鼠三角眼,小而亮,因为他的小心,使人感觉他象一个賊,不给人留下好印象。我总想不透,这种人会成为社会的精英,在某种要害的地方掌握着一些人的命运?!
"是这样,前天我接到了一个恐吓电话。就在我吃过饭后,看电视的当儿,我平时总是吃过饭看看新闻联播的。这时电话就响了。那个人问我有钱吗,我说你是谁,想干什么。那个人对我毫不客气地说,老东西,老子需要几个钱花,如此这般。我当时气得浑身打颤,把机子随手扣了。在我气还未消的当儿,电话铃又想起来了,我拿起话筒一听还是那个。他说如果后天不把钱送来,我让你全家不得安宁。你听听,他叫我全家不得安宁!这不是公然地敲诈我吗!"
"你没报警吗?"我觉得遇到这种事还是报警的理智些。
"我不能报警。"他说,"因为我知道他是谁,我也知道他为什么敲诈我。"
"为什么会这样?既然你知道,你干脆给他说清楚也行啊。"
"我不能。"他说着从包里取出一个白色的方盒子,他小心的从盒子里抽出一张名片。"就是他,我们局里的一个科长,因为他调走了。以前他送我一些钱让我为他办事,事情办得也不错。可现在他却反咬我一口。"
"让你把吃的吐出来。有这种人吗?"
"我知道就是他,听声音一点不会错。"
"那你就把钱退给他。对这种人还是躲得远远的好。"
"没这样简单的。我想请教一下。如果我给他,他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也会告我。如果我不给他,他又会怎样?"
"然后,你告他敲诈?"我想这个单局长可真有意思,一个狡猾的狐狸。
他摇摇头说,"我不会告他。但我心里不踏实,我总欠着别人的人情债,那是什么滋味,真叫人受不了。整个夜晚的担心害怕,人常说若怕人知除非已莫为,然而现在既然为了,事情如何有个转局。"
从他的忧心语气里,我看到胆小如鼠的形象。一个人如果躲在墙角的阴影里生活,过着阴暗的日子,不管他多么富有,他拥有多么大的权势,总象一只狗的生活。吃着别人的东西,还要为别人的影子担惊受怕。想来不觉得好笑。人啊人!如何会到这种地步呢,在你自己主宰自己命运的时候,你把灵魂交给了别人,你还会拥有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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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与陆信作一次长谈的愿望越来越强烈,小湮的病情愈好,我对的诊断的质疑越大,这种强烈的欲望,促使我,专注于陆信的诊断。我还有竭尽叶做些手脚以,对陆信进行试探。
有一次我说,小湮是不是应该出院了。"不,他还需要治疗。"陆信说。显然他现在对我是敬而远之,语气里有明显的冷淡。
"我认这她好了,这是常识。"我说。
"你难道想让留下后遗症吗?"他说的很认真,"如果这时候出院,她也许会留下这样或者那样的后遗症,如语言不清,显得有些呆痴,......总是有可能的。"
我而把所有这些后遗症,归因于他的误诊!
有时,我到他的病房里伺机观察,我是在寻找某种机会,揭开他神圣的外衣。我以种种借口,坐到陆信的对面和他聊一些小湮的病情,这样更能分散注意力。我收集对他不利的一些言词。这其间,不断地有人来就诊。陆信仍然神情自若地为他们诊断,有一两次他为病人诊断为布拉式逆向紊乱症。那个病人显得惊慌失措的样子。
"大夫,还能好吗?!"
这种情形持续了几天,我也没从陆信的身上发现异常,直到有一天记者来访,我被他们送进病房。
那天,我到事务所,准备阅卷宗。魏殊提供了一些资料,她希望我能在贾兴身上下些功夫。也就是为他辩护时多多准备一下。我打开卷宗看了两页。这时,一位自称记者的,敲开了我的门。
"我是法制报的记者。"他说着递给我一张名片。
我犹豫了一下才把那张名片接过来。
"你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有人给我们提供了线索,海渊的刑事案件,我想采访采访,搞个专题。"我释然,以为找我会发生什么事。原来是海渊的案子。
"的确很特殊。"我说,想起海渊我心里就心酸。他的才华显露的不是个地方,总有人想拿他作反面教材。
"他是智能犯罪的典型先例。"
"智能化犯罪?!,只能说他的研究是智能化,至于犯罪我认为算不上是智能化,应该说是弱智,至少可以说是情商低的缘故,才导致他走向犯罪之路的。"我觉得海渊的一生是不值得的,人活一世,为了一个女人,一个不爱他,将要走出家庭的女人,值得么?!
海渊的情商的确是个研究的课题,假如有人去研究的话。然而他研究的却一直是别人犯罪的动机和目的,而在我看来,一些犯罪坐存在智商的问题,高智商的人不一定做出低智商人的行为,然而低智商的人却永远也不会犯高智商的错误。这就是,人们为什么说他很聪明,总是被小错误毁灭,而一个人是很笨的,却容易避免伤害。我企图用海渊的例子为记者说明这么一点非哲理性的东西。
记者一直在记录,还不时地插话,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说。
"对,我说得就是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同样适用于书玉,她自以为海渊不知晓内情,然而海渊却拿到了她丢在茶几上的名片,这就海渊走向毁灭的导火索。"我想起海渊曾经给我的那张名片就不寒而栗。如果有人为这张名片定罪的话,应该是个罪恶的种子。最后结出了罂花,毁灭了一个家庭,一个多情的女人和一个富有才华的男人。
这个记者没给我太多的启示。倒相反,他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些细节。我只能略略地为他说一些海渊的情况。之后我再无心阅卷,收拾一下,我又回到了医院。我让姐姐和陆燕回去,我在病房里看着小湮。我的心情一直不好,说不上是为什么,仿佛就象虚空似的南瓜,外壳硬而光亮,而内核已经焉了。也许是海渊的影子挥之不去,那个记者的名片在我的手上,我重新看看,我想等报纸上出来之后,我会及时地找一份看看的。
护士来了。那个扎着马尾辫的护士,细高条,眼睛大而有神。
"52床应该吃药了。"她说。我忙应声,接过她递的药。她的手很白,细嫩。我的手似乎触到了她的皮肤。
突然,我抓住护士的手说:"我特别喜欢你,小蒋,我天天期望你的到来......"
护士小蒋脸红的象熟透了的苹果似的,她把手抽回去,还叫着:"流氓--!"
之后的情形,突然跑过来几个保安。他们把我按在地上,然后就有人扭我的胳膊,我却没发现那个护士什么时候不见了。我想告诉她,我的确喜欢她。自从小湮住院,我看见她来打针,送药,量体温,她小心翼翼的动作,和那细嫩的手就引起了我注意,我心里就感到一种东西在涌动着。我的理智自然会丧失,人们总应该明白,我被什么控制住了,我失去了自我的理性。
我所想说的话一句也没说出来,就被他们送进了一个病区。他们在我的病历上写着"布拉式逆向紊乱症"。我当然清楚其中的细节。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变故,鬼使神差,我不知上了哪位的当,还是被谁陷害,就在那一瞬间,我被人们视为异物,抛在了理智的另一边。
我总觉得陆信他们以为我的老毛病又犯了,我想解释清楚,其实现在没人会相信我了,他们已经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在婚姻和情感方面敢不允许犯第二次错误,我就是犯了第二次,用姐姐的话说。
"你做得太过分了,何况小湮还住着院。"
我看着姐姐沮丧的表情,非常痛苦。我说不是故意的那的确在骗人,话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但人们有时宁愿相信那只是谎话,也愿意相信这是事实。尤其是自己的姐姐,她更了解我不是那种人。
病区里的人许多显得平静,这令我安心。我原以为世间的人总会嘲笑我,用异样的眼光瞧我的,然而他们好象关注别的事实,后来我就知道了,他们想从这个病区里走出去。而大门口就有人把守着。那是两个穿着制式服装的保安,两个人象模象样的来回走动着,观察着这里的动静,仿佛站岗的哨兵,面对着随时准备暴乱的敌人。我被这种情形激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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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信总不相信多年恩爱的妻子会因一张名片而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他感到面子让这个女人丢尽了。但是当阿珍作为一个病人出现在他的病案上时,他又要尽心尽责地为她治疗。他的内心就是这样充满了矛盾,在爱怜与悲愤中挣扎。世间许多背叛的例子,总是以悲剧为结局的,他不想阿珍有个不幸的结局。在几十年来生活中, 他感觉到的那分幸福至关重要,包括婚姻的和谐。女儿上了大学,儿子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他其实已经不再需要什么了,然而阿珍如此下作却令陆信有一种末日的感觉。如果连朝夕相伴的妻子也红杏出墙,那么他所努力维持的将会毁于一旦。
在饭桌上,有的时候,阿珍和他开开玩笑。说他是个骗子。说他是半瓶子醋。
"你那水平,说半瓶子醋,还是夸张点说。经济大学,只读了二年。医学是半路出家,弄了个假文凭,写了几篇象样的论文,还是找人代笔的。哈哈。"
"你胡说些什么啊!" 陆信摸摸已经半秃的头顶,不无恼怒地说。
这种无形的伤害,令陆信非常失自尊。他感觉成功者的压力就是要不断地受到人们的轰击,
然而真正使他成了攻击的目标是那天晚上。大家不断地叫着,有让陆信出来说清楚 我信犯了什么病!
这样的情形,不管在城市,还是在农村也许总存在着,但我总是从法律的的角度思考这样的一个问题,一个人如果达到了精神状态的不佳,就会失去人性的关怀。这种话题总显得无聊。在我心里一闪而过,只有你看到这种病人的时候,才会有这种人性怜悯的思考,瞬间产生,瞬间消失。但我好象也突然怀疑起陆信的判断,他的话象神咒似的,看一眼就能明白病情。人们却相信他,因为他是个医生。仅此而已。
我真正感到恐怖,表面十分可亲的陆信,当他穿上白色外衣的时候,他表现的令人不安。不象一个真正的丈夫,更象一个虐待狂。
我想到了布拉氏逆向紊乱症,在每个医学词典上都难以查到的名词,他运用的那么自如,我想他所说的紊乱,大概就是人们的多语,和思维反映的神速,他以不变来应万变的方法就是称你为"布拉氏"病患者!
夜色在狂风中变得光怪陆离。这种天气最容易人们的心情,把人们的期望值降低到零点发下。
我们病房里的男人们早已愤怒到了不可遏制的地步,他们在经历打斗之后,开始酝酿更大的阴谋,他们的思想越是压抑越会找到突破口,从刘顺的话里我就听得出来。
"再不放我们,就把陆信掐死!这个混张医生。要不是他我们不会这样遭罪。"
我和贾兴几乎是同时冲他瞪眼。
"你应该考虑一下自身。"贾兴对刘顺说。这是他第几次警告刘顺了,刘顺的拳头好象随时准备出击似的。
"我们应该想一想法律的界限。"我说,"我们不能因此而犯罪,大不了就是病。谁敢保证自己没病。"这话一说出来就有了袒护陆信的味道。
他们以为我已经出卖了伙计,有的人就抓住我的衣领,我没看清他的面孔,"你小子口口声声的,原来不是冲着那个医生,反而是冲着我们的,你以为你是什么鸟人,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不是想出去吗,你也出去!"他的拳头在我的眼前挥了挥重又放下,也许是因为我没有反抗,也许是我的眼神凛然,叫他感到恐惧,也许有人告诉他我是个律师,打律师决不会有好下场。
然而他最后还是随手把我推了一把,我险些倒在墙上。贾兴扶住我说:"看你们谁敢动他!"
骚乱在黑夜里翻滚。门口的保安也好象嗅了味道,他们走过来,隔着窗子喊,出了什么事!大家没谁理他们。
持续不久,有人过来对我们说
隔不大会儿,我看到陆信在窗口往前探了探头,就匆匆地走了。在他的身后还跟着那些护士和助手。他们匆忙的影子再度激起了大家的愤怒。有人来叫单局长说,大家不要闹,此事已经引起了有关部门的重视。我们需要你们的配合。等有了结果大家就会回去的。
单局长站起来,象是告别似的,摆摆手。
结果?我们想不出会是什么结果?!
刘顺和另外一些人陆续被叫走了,在他们消失在病房外黑色的风中的时候,我和贾兴单独在一起呆在病房里,我首选想到的环境在变化。
贾兴面对着我,他一直这么看着我,希望我能说点什么。我说。
"事情如何到这种地步。"
贾兴犹豫了一会说,"我是上当了,在我们这个环境里险恶的很,处处是陷阱。"他看了看窗外景物模糊在黑暗里。又说:"关键是那个姓胡的与于行长关系,你知道我无法拒绝。我拒绝等于拒绝与他配合,这种情形是不能发生的。"
"你知道这里面的风险吗?如果是这种结果怎么办。"
"我想过,之后,当胡晓睛把款拿起后,我几乎处在恐惧中。几次做帐,我知道那是假的,可不做败露的会更快。"
"你一直心存饶幸。"
"只能如此,做到这份上,我没了退路。我只期望那个姓胡的从天上掉下来,把款送来,然而那只是一场场的梦,我曾经和于行长谈起这件事,我期望他给我一个答复。"
"他怎么给你说的。"
"他什么也没做,只交我一张名片。他说,你应该和她联系一下。这事我不好推托,难道你也不能推托吗?!"贾兴痛苦地捂着脸说,"于行长就和我们现在一样,在他办公室里,我们面对面坐着。他说完这话之后,你不晓得我心里要多别扭有多别扭。我如梦方醒,突然意识到他在为他自己找后路。我没有说什么,木然地拿起那张名片。上面有胡晓睛的电话,我反复拨,一直没拨通。我心里凉透了,意识到一切都完了。"
"你没有意识到于行长为什么给你这张名片?!"
"意识到了会有什么用。"贾兴的眼睛望着窗外,仿佛黑暗会缓解他心中的压力。"那时候,我没有选择,要么等待暴露,要么投案!可是我不能,我不能眼看奋斗了十几年的的前途毁于一旦,断送在眼前。我为此付出了自己的心血,努力地追求,到这个位置上我容易吗!何况于行长还安慰我说,有他在,什么也不会发生。我轻信了他。"
"的确是,因为谁为他自己担保。"我淡淡地说,人有时就漠视自己的能力,对人的可信度不打折扣,葬送自己也许是应该的。"不过,我们不会放过他,我们要还事情的本来面目。"
"还有希望吗?!"
"救人---啊!救人----"
这时女病区传来失去人腔的嚎叫声。震惊了整个病房。一些人急匆匆地跑过去。我和贾兴也停住说话,忙趴在窗口看。一会儿陆信也跑过来,在他的身后还有单局长和刘顺他们,他们跑到了女病区里去了。吵嚷声和哭叫声,不断地传来。
"他妈的,这群王八疍!"贾兴突然愤怒地骂了起来。"在这种地方好人也会让他们整死。这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
我想贾兴在这里憋疯了。不然他是不会骂娘的。
44
夜色朦胧在一片恐怖之中,啸啸的风声,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叫,和紧张的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叫喊。这一切都因警笛的鸣叫而加剧的黑夜的恐惧。一辆,两辆......,你能从鸣笛的警车听出来驶过来几辆,简直可以吞没人的魂灵的叫声,在黑夜里,你已经丧失了自我的感觉,我感到浑身起毛,头发竖起来了,象威武的战士,排头队在你的头顶表演。
"出人命了!"几乎是同时,我和贾兴说。
外界的消息隔绝,我们无法得知,只能从繁杂活动着的人群中感觉,嗅觉我们外面发生了意外的事件。象生活中的许多事情一样,你如果听到什么风声,也许事情就已经发生了,在你的感觉之外。还是那句老话:世事无常。
贾兴说得很伤感。
我知道纪委会和审计部门来了,我去迎接他们,对他们笑着。一个一度的检查有时好象倒行公事似的,走马观花。我期望这次也会如此,他们看一些帐薄,核对一下报表仅此而已。但我还是感到不踏实,心里象阴天里的云彩直起毛,我不时到会计科听听情况。有时也和他们拿天气开个玩笑。
魏殊也和我开玩笑说,你又没什么事,看你这两天紧张的。
"紧张?我会紧张什么?!"
"你看你那表情,比掉了八袋银子还难看。"
经魏殊这一说,我才意识到,我的神经几乎快崩溃了。直到有一天审计的问我那一笔借款是怎么回事。我的心灵护堤在那一瞬间"咣铛"一声倒塌了。
我心惊胆颤一天又一天等待着就是一刻。我追忆一些细节,每个细节都带着诱人东西。
于行长给你准备好职位,晋升的欲望不断地膨胀,出人头地,你奋斗不就是图个家庭荣耀吗!胡晓睛为你准备了更多的东西,这个社会所应该拥有的金钱和肉体,在那一阵子全部拥有了,只要你需要,她随时给你准备着。象饭局上的订单好,只消打个电话,就有人为你提供各种服务。你的心理和欲望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在那时你就不再想风险和骗局,只感到享受是人生的一大乐趣!这种乐趣从一开局就涂满了黑色。金子也不再闪光的黑色。就象这夜色,你只能感觉在呼吸,而没发现生命的跳动。
"她们看中的也许不是你,而是你的位置,你手中的权力。"我说。
"是的,他们满足的也不是我的欲望,满足的是权力的欲望。权力象一面旗帜在他们眼前招呼着,欲望则象一条绳索,套住了我的颈项,那时,我象一具行尸走兽,在阳光下,睁着贪婪的眼睛,发着耀眼的绿光,等待着上钩的人们。领引我走向罪恶。"
我真为贾兴感到可怕。他因肢发达,头脑敏捷,然而思维却象在一条直线上蠕动,由此看来人的罪恶是天生的,在他的生命的原体里就存在着,当人们感觉他是善良的时候,只不过看到他的躯壳,他骨子里则流动着罪恶的热流,随时倾泄而出。而机遇和地位就成了突破口,从他骨髓里,发着恶臭散发开来。
很快得到证实,阿诊被女性病房里的人打死了。因为我不断地听到陆信在叫着。
"伤天害理,她有什么过错!你们不应该这样对待她!她是个好人啊!你们这些天杀的,你们这些神经质,疯子!"陆信哭叫得语无伦次。我知道他的神经真正遭到了刺激,也许他过多看到的是别人的神经紊乱,他在病历上总是为别人,写下那么一两句得体的判断词,然而没有谁为他的神经紊乱划个句号,人们只能看到他在张牙舞爪地叫着,他要撕裂那些人的肝肺,要送他们送进地狱,让他们三代不得安宁......他的咒语已经丧失了一个人道者的理智。
然而真正准确的消息是第二天上午。阿诊被谁打死的还不能得到印证,她的头皮已经被人撕掉了,长发上浸满了血迹,她的上衣也被扯掉了,露出两个鲜红的奶子,被人抓挠的血迹斑斑。还有就是验尸报告上说的:她的脖子几乎被人拧掉了,脸部已经被拧到了背部!她的表情已经面目全非,你无法分清她是愤怒还是平静地死去。
当人们看到她蒙着白色的被单送进太平间的时候,有的人就议论说,阿珍是陆信害死的。这听起来有点骇人听闻。
这消息一点也不可信。除非他真正象陆信说得那样神经紊乱,才会杀死自己的老婆。然而,我们同时也听到陆信不断地叫着:
"都是我害了你,我有罪,我对不起你。"
这种哭腔和言词,的确让人莫名其妙。
我意识到自己的悲哀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在我印象里,她是多么好的一个女人啊,无论作为一个长辈,还是一个母亲,一个妻子,她总是那么出色。然而人们为什么加害于她呢?!
到了早晨,我们看到魏殊被警察带走了。
45
现场乱糟糟的,警察不断地进进出出,他们拿着照相机啪啪地拍个不停,仿佛要把这个世界角落摄入小小的镜头里似的。警察把所有的人放走了。
我能够看到,阿珍的血迹溅在了东边的墙壁上,象一幅随意涂染的写意画,如果想象力所及的话,你从血迹上看不到罪恶和仇恨,只有白色和红色的颜色所形成的视觉效果,那样令人眩目。许多现代艺术努力所追求的就是这种效果,但是他们的艺术里同样有生命存在,只不过在这幅写意画里,阿珍的生命已经消亡了。只能感觉阿珍这个符号还存在着,在人们记忆里。
嫌疑对象确定为魏殊,在最近的一段时间里,她和阿珍有过亲密的接触,这种接触有时是在白天,有时是在晚上,有时是在家里,有时则相约似的走进了舞厅,但没有人能够了解她们所谈论的话题内容,她们在一起谈论些什么,为什么走在一起,聚会或者谈笑。还有一些证据证明魏殊与阿珍在发生血案的当天上午还吵了一架,当时吵架时,陆中正在场,他甚至是看着她们吵的。但为什么陆中正没有制止,或者她们到底争吵些什么陆中正努力回忆也没有想出来。他只记得魏殊拿一张名片扔在桌子上,就哭了。
"你看看是不是这张名片?"警察拿着现场留下的名片让陆中正辨认。
"魏殊的神经错乱了,她患了神经逆向紊乱症。"陆信解答人们的疑惑说。
"你说什么?"一个警察听不出陆信说得意思。
"自从她丈夫被抓进监狱,她的神经到很大刺激,她总是以这样或那样的理由与人争吵。"陆信觉得魏殊最有理由进他的病房,而不是进监狱。
我和贾兴对面坐着。
许久,我仿佛仍在一个梦境里似的。也许贾家为我带来的就是这些麻烦,才叫我心火燃烧,象在魔鬼城里一样,总在梦景里游动。
"我一定要出去!"贾兴的话把我从梦中唤醒。
我望了望窗外,警察就站在门口旁,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我摸出一颗烟,递给贾兴,他点燃着,深深地吸了两口,烟雾缭绕在他的头顶......。
"不要太急嗓,事情有了好的转机。于行长不是进来了吗。"
"他们却把我关在这里!?我只感到愤怒,这里是地狱,不是天堂。"
"你说得我明白,我会尽力去做的。"
"魏殊她怎么样了?还有姐姐小湮!"
"不用担心,魏殊只不过受了点刺激,如果不是她也许,于行长就进不进监狱。你姐姐,没事了,血压高把她彻底给毁了。"我想起了小湮自从老家回来,她的心情有了许多变化,病情也日渐见轻。这叫我心里踏实许多。
"我真倒霉,在关键的时候,遭遇到这种情况,我还有几个这种机会?!"
我心想,也许我更倒霉些,自从火车上遇到那个女人,我就倒霉透了。想起小湮不断地生气,闹架的情形,心里总叫人不安,莫须有!结果小湮换来一身病。从她们姐弟身上看,贾兴和小湮的区别,也许男性的理智与而女人的任性。如果小湮理智些,事情不会弄得这么糟。
我起身告别贾兴。这时,一个警察走进屋,给贾兴戴上手铐,把他领进了监狱,我看着贾兴缓缓地向监狱大门走去,我的鼻头一酸。毕竟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小湮沉的亲弟,我实在为他感到可惜。
人干吗走到这一步才后悔呢!
陆中正在事务所找到我,他神情很紧张。我让他坐下说,他说,"关哥,帮帮忙,他们要在合同上给我找麻烦。"
"慢慢说,怎么回事。"我给他倒了一杯水。
"我的生物实验所的事。现在一切准备好的,马上就要开业了,可以一个村里来人说,这地是他们的,不是村里的。我急忙找出合同让他们看,他们说,合同他们不管,那是村里的订,与村小组没有关系。"
"怎么会是这样?你把合同拿来我看看。"
陆中正拿出已经皱折的合同展在我面前。
"我订合同时认为是村里的,这不,村里捺的手印,村长的签名,还有乡里担保,乡长在这里签的字。现在又冒出个村民小组,我们也弄不明白啊。"
"他们想怎么着?!"我说。
"怎么着,我听着意思里是想要钱。可这钱我不能出两份,只能村里给他们。我不管谁的,这事不能黄了,事情到这种地步,投入已经完成了......。"
"这样吧,你别急,你的事该怎么办是按你原先的准备。我去了解一下,不行的话,也可以调解一下,也许不会这么麻烦。"我安慰他说。
"我可耽误不起,投入这么大。再说,刚创业,要是在半路栽个跟头,我怎么给人交待啊。"他显得非常焦心。我明白他的处境,一个年轻人的创业,任何波折和坎坷总会使一个美好的宏图夭折。因为创业太难了,对每一个都是如此。
46
如果一个人痴迷于研究,我想他的命运应该和海渊一样,进监狱或者象疯子似的胡言乱语。这种现象再次得到证实。当陆信为阿珍 确诊为"布拉式逆向紊乱症"的时候,警察在陆信的办公室和家里的桌子上一些名片,这些名片被他归类于神经质型和紊乱型。放在两个不同的方架上,一叠叠的,象"多米诺"的变异,因为"多米诺"是平式,而他的放置方式则是立式的。只不过名片的厚度也还是纸质的,有的还泛着光亮,涂满了金粉的银粉,彩色的并不具有诱惑力,因为如果放在重叠一起,你只能看到一条的线条,至于名片的颜色的内容,也许只有天才知道。
陆信在这些符号里发现了什么,没有能够知道,但是他把人们定义为"布拉式",无疑为他的研究附了一个注脚。
阿珍讨厌这种疯狂的研究,一个精神病医生的职责,应该是为人看病,然而,他把大部分的精力则用来分析布拉式的特征。象一件百衲衣,他要使之每个人的身体都能适应。为此,两人发生了争吵。
"你身上有股子肥皂味,清洗剂,不是来潄水,让你感到恶心。"阿珍有一次说。
陆信用手摸摸阿珍的脑门。
"我怎么了,你犯得哪门子神经。"阿珍说。
"我以为你说胡话,是不是发烧呢。"
"我发烧,你看病找错了人吧。"
"你懂什么,一种新病的产生必然有背景的,如果一个医仅仅是为看病而看病,那叫头疼治头,脚疼治脚。我要了解人们为什么会突然患了这么个怪病。这也奇怪吗。"陆信说得没有含糊的意思。
陆中正对陆信的研究不置可否,他总认为父亲也许在不经意就会有一项伟大的创造。他还是打心里佩服名优新的这种研究精神。际燕则对研究不感兴趣。她假期的活动就是和同学相聚,谈些中学时代的轶事,有时也和同学们一起出游,有时则憧憬一下前途,种梦幻般的想法总令她们的在开心和痛苦间无法决定。她们就开心地笑,仿佛前途是别人的。只要活着,就无所谓前途了。有一天她把同学留在了家里过夜......。这一点恰恰令阿珍和陆信担心。两个人放下争执,准备商量孩子的事,还不到谈婚论嫁的年龄,应当告诉她,应该怎样做。然而阿珍一说话,陆燕的嘴角露出一丝讥笑。
"拉倒吧,你们老土,我明白该怎么做。"
在女儿面前,陆信和阿珍才发现,隔代的问题有这么严重,尽管你本着脸色和她谈话,她也不把你当回事
"典型的布拉氏逆向综合病。"陆信愤愤地说,"不可救药,不可救药!"
"我说,你的布拉氏成了万金油了,孩子再不是,也不会患上这种怪病啊。"阿珍听到布拉氏就感到头疼。
"别说了,还有你,一个病。"陆信说,"你看看你们的表现,偏执,激进,对一些事情不能正确分析,这是不正常的心理活动。我曾经说过,你再看看贾兴,那个关玉伍,单局长,好了我不一一举例子了。他们的情况是怎么样的。他们的情感有错位的情况。我说得错位你也明白,就是他们遭遇了不应该有的情感变化,表面上无法表达出来,这就形成了长期的压抑。但是现在他们遭遇了名片,问题就出在这张名片吗?我不这样认为,我认为名片只是诱发病的因素之一,关键在他自身,所谓外因通过内因而起作用。"陆信把在报告上所作的叙述一下子说了出来。阿珍听不明白。是她故意不明白,也许是她真的不明白,总之,她听了不以为然。社会发展的结果,就是人们的情感和生活习惯也随着发生变化,这很正常。而且生活信息不断地灌输的就是情了,爱了的,人的情感能够那么专一下去,固守在一条线上。
"我就是说得这个理由,我说人们这所以患这种病是因为大环境在变化,人们无法抑制这种变化,但是变化就会扰乱 他们自己的情感因素,于是就有了布拉氏逆向症。"陆信在病房办公会上慷慨陈词。他为他的发现感到兴奋。他的秃头顶上沁出的些许汗滴,慢慢地流动着,从脸额顶部深深的皱纹里流出来一种流质。"我们想听听如何处理,也就是如何防治。我们不仅要有发病的原因,还需要根治的方案。"办公会主持人说。显然他对陆信的说法不信服,但也无法排除,在人类遭遇这种怪病的前提下,任何提示性的答案说是鼓舞人心的。
"这需要一些新门类的学科,我的研究正是借助了一些现代信息符号,也许这就是解开现代病症之谜的钥匙。一把金钥匙。但结论还需要一些时间。这些符号,来自于人们相处的生活环境,工作方面的,以及其历史背景,这是非常复杂的问题。"在这方面陆信说得非常含糊,他也明白,他的这些揭示性研究,到目前为止只是一种推断,更为确切的数据,他也没有,但仅仅是这种推断就足可以把他送上医学的殿堂,他为能够摘取这个桂冠而兴奋。
在陆信看来,有的医生是病人的医生,有的医生则是社会的医生,他给医生的职责赋予了新的内容。仅这一点就够他激动一阵子,现在他仍然激动。
他要做一个社会的医生!
"说得好,说得好!"陆中正几乎是拍着手说。"我就是一个社会的生物学家,而不仅是一个企业家,一个生物工程师。"
"你也跟着你爸学疯了,他那水平,说半瓶子醋,还是夸张点说。经济大学,只读了二年。医学是半路出家,弄了个假文凭,写了几篇象样的论文,还是找人代笔的。哈哈。"阿珍半是开玩知地说。
"你胡说些什么啊!" 陆信摸摸半秃的头顶,不无恼怒地说。
这种无形的伤害,令陆信非常失自尊。他感觉成功者的压力就是要不断地受到人们的轰击,不仅是在办公室里,就是在家庭的饭桌上,也会发生!
47
我有理由离开病区回到小湮的身边,是第二天的下午,当阿珍被害死之后,病区里放松了对我们管制,就是这时贾兴借机逃掉了。
A病区的女人们在阿珍死亡的当天凌晨,趁警察拍照的调查的当口,作鸟散状。魏殊就是那一立刻被警察带走的。
我没有离开医院,而是找到仍处在悲伤中的陆信,他呆呆地坐着办公桌前,象面对无形世界似的,茫然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看上去,一夜的悲哀已经染红了他的眼球,连白色的眼球也丧失了本色。在某种时候,我却不喜欢这种红色,也许白色更为协调些,所以看上去令人不快。
"你应该放下心来,毕竟她是走了。"我用手扶扶他的肩膀说。
"她走得太快,我想不到,她会死在我的手里。"他压抑不住胸腔里的悲愤,"是我害了她。"
"人的生命总有一个终结。"
"这话是这样的,可是,有的人死于烦恼,有的人死压抑,有的人死于快乐,有的人则死在罪恶上,而她的死却是因为我的无知。我无法原谅自己。"他恼恨地拍着自己的秃顶说,仿佛让我感觉阿珍的死因为这个秃顶的发亮,她不是几直年来就一直看着这个秃顶吗?我纳闷并感到疑惑。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比陆信更加负责,猎取知识更加丰富的人吗?!他的布拉氏和他的情感药方,他的心理缓解水果法,这些足可以令人们为拥有这样的医生感到骄傲。在医院里的短短的接触中,已经我感悟到了医学的高明,其实不在于科学的神秘,而是生命人体只是一种符号,由他们来解读内涵,并列出许许多多的清单,其中有一种情况就是属于你的那个病症,而且在用完药后决不有错。
"怎么会这样?"我说得与心里想得几乎无法协调。
"你不了解她。"陆信激动地说,"她是那么好的女人,在她的心里从来没有什么烦恼事,对什么事也不太放在心上,不计较人,喜欢和人聊心里话。然而我却说她患有布拉氏病症,我给她带来了痛苦,并把她置于罪恶的人们手中,让那些神经病患者对她下了毒手......"
我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了,他是多么虚伪的医生。他的哭泣也饱含着人情的虚伪。因为在阿珍最需要关心的时候,他却给她诊断为布拉氏,而当阿珍死去的时候,他才告诉这是一种错误,以企图拯救他痛苦的魂灵。他的眼睛在不断地红肿,因为眼泪的浸泡,因为悲哀的积聚,然而我仍然看到挣扎着的心灵是痛苦的。
"不要这样说吧,她终究是走了,这个谁也不会想到,再说,谁会害自己的亲人,你那样做也是为她好,不是。"我极力劝慰他,我明白这些话是违心的,但我不能在陆信最为痛苦的时候,落井下石,或者乘人之危开他的玩笑,那样岂不是太缺德吗。尽管我想起了他曾对小湮的病误诊过,那时候我真想把他送上审判台,甚至象人们所说的那样把他掐死,几十年的医疗经验告诉他,一次小小的误会也会导致大的错误,一个人的生命不可儿戏。他没有尽到责任,尤其是对他的妻子阿珍,的确有些过分,他没有给予这种快乐的女人爱,却令她失常,在失常的神经中死去。但我也不愿在这种时候谴责他。现在,他需要同情的眼光,需要良心的忏悔的机会,他的哭诉正说明了人在无助的时候,是需要倾诉对象的,哪怕这个人不可信,或者不能成为倾诉对象,他还是要说出来,这样他的心里就会好受些。
很快,陆信停止的抽泣,恢复了平静的脸再次发出泛红的光亮来。这一切对他来说应该说象梦一样,恶梦将至的时候,他还感到恐怖,现在他象看到死神的灵魂其实也灵魂一样,他的理智回到了医学上来。
"不管怎样,我还要对布拉氏进行研究的。"他说得很坚决,仿佛要用这种态度来弥补对阿珍的罪过。"人类正在遭遇百年之谜的灾难,作为医生我不能袖手旁观,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会坚持的。"
他让我看到陆中正的形象,那么青春活力四溅的。
我害怕他再次把我列入布拉氏病患者名单中,我忙扭转话题说小湮的病情。
"走,我们去看看,准给你一个惊喜,奇迹啊,我一生从来没见这样的奇迹。真是奇迹!"他说着,从衣橱里取出他的白色的大袿衣服,挎在胳膊上。
我想,什么奇迹,一夜之间会发生什么样的奇迹,我有些不相信陆信的话了。但我跟着他走进了病房,小湮看见我的那一刻,我惊讶地看到她站起来,扑到我的身上。
"这两天,你去哪里了?"小湮说。
她的话却令我楞住了。我在做梦似的摸摸自己的嘴和鼻子,又掐掐皮肤,感觉这就是现实,我搂住她惊喜地说:
"你没事了,我的天!我真不敢相信,你一夜之间会恢复到这么好的程度。"
小湮没说话,她仿佛想叫我一直蒙在鼓里,她看着陆信笑。陆信站在门口,看着我们,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自豪和幸福。
"你一定想问,是什么创造了这种神奇?"陆信说。
"是的,到底是什么?"
"你应该问小湮,也许她会告诉你的。"陆信说完就在门口消失了。我处在惊喜之中看着小湮,希望她能尽快告诉我。
"要不是你,我早就回家了。"小湮说,"怎么样,你看我一点事也没了,这你该放心了吧。"她转动着柔软的身体,在我眼前摆动了两下舞步。
"我哪时没放过心,说实话,对你我是一直放心的。有一句话我不想说,可我控制不住。......我爱你!"我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
"我也爱你!"小湮眼睛湿润了,她抱着我的肩膀说,"这种灾难是任何一个家庭也不想遭遇的,象一场风波总算过去了,随风而去。"
我静静地感受着这种和谐带来的幸福感。很久没有过的激情令我的心怦怦然。爱象一段流失的岁月,现在又回到了我们身边,沐浴着我们曾经受伤的心灵。
"能告诉我因为什么吗?!"我还想着陆信的话,我想得到创造神奇的答案。
小湮从她床头柜上,取出一张名片,她举在手里说:"你想不到吧,是这张名片。"
"什么?名片?谁的名片?"
"你的啊,有一天姨夫把这张名片递给我时,我的手突然接过来,然后就站了起来。"小湮兴奋地说。
"我的天!我哪里有什么名片,一定是陆信搞的鬼。"我相信自己从来没制作过名片,尽管有的人也劝过我,这样便于联系等等,但我一直没有过名片。
"怎么?你不高兴。"
"不!不!我非常高兴!只要你能站起来恢复健康,这比什么都好。"
"我也不明白,可姨夫说,我患得是布拉氏逆向紊乱症。这种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不清楚。"我说,"大概就是逆向神经病吧。"我总想得到答案,可小湮却给我一个编造谎话的机会。
"对对对,说的是,他们说,如果你看见名片就会患病,而象我这样患病的人看见了也就会恢复,这也许就名片的神奇之处。"
我只能对她的说法表示赞同,因为我们就要回家了。找一种回家的感觉,还管什么病不病呢!
48
在星湖大街第六十五号,是一座中国银行的八层大楼,拐过银行大楼,往北走约百十米,就是我们的家,许多次我告诉朋友,以便于能够按照我的所给予的线路找到家。然而这一次却是我带着小湮回家。秋天的阳光依然温馨,照在身上有些许热意。小湮把随身的洋毛衫脱掉了,她说:"快热死我了,今天这么热。"
"不行,不行。"忙制止她,并把重新披在她的身上,"这样会感冒的,天气不算太热,只是你感觉激动,是吗?!"
"是啊,我以为这辈子算完了,一个瘫子......"小湮说看,自我解潮地笑着,"如果我是个瘫子,你还爱我吗?"
"你说呢?!"我说。
"不,我要你说。"
我看着她灿烂的笑脸,比任何时候都要好看,我抿嘴笑,没说话。
"我要你说!"小湮执意地说。
"你要我说,不爱!"
"不!"小湮眼泪出来了,她抱着我说,"我知道你不会扔掉我的,你爱我,只是不想说。我只想说一句话,谢谢你!"
"谢我什么?"我故作惊讶地说。
"我明白照顾一个瘫痪病人的滋味,不能说,不能道,不知道吃用,你费心了,你消瘦了。"小湮的眼圈红红的,她用手抚摸着我的腮骨,显然那里面写着我曾经为她付出的一切,但不是用语言所表达的。
"不要这样,小湮,我们今天应该高兴,因为我们回来了。我们象过去那样依然快乐地生活。"
在汽车上,我们说着,抹着眼泪,叫苦和累消失在旧时的回忆中。我扶着小湮下车。小湮慢慢地从车上迈下脚来,在地面上试了试,然后勇敢地站在路面上。就是这时,关昊从楼上一路跑下来。她高兴地叫着:
"妈妈回来了--"
"小昊,我的宝贝!"小湮看见女儿,泪珠"哗哗"象断线儿似的从眼角里掉下来。她蹲下身子,抱起跑过来的女儿,嘴唇亲在女儿脸上。我感觉出来,这是世界上最为幸福的一幕!
姐姐和陆燕就站在楼房门口,看着我们。姐姐眼睛里也含着泪,她为小湮的病好而高兴,也为她能康复回家而高兴。
"快进屋吧。"姐姐说,"瞧你们母女们亲热的,就象三辈子没见过似的。"
第二天早晨,亮丽的阳光灿烂了房间各个角落,我睁开眼睛。惊异地看着熟悉的房间,一切象变了样,小湮到厨房里准备早饭去了,小昊趴在我的床头前,用柔软的小手指,捏着我的头发,她似乎想数清我头发里的白丝。......我从生活的阴影里走了出来,结束了重复的生活:每天必须到医院走进那个白色的病房,接触那个漂亮的护士,面对无言的小湮凄苦沮丧的表情,听陆信大夫重复他的布拉氏。演绎了许多悲情故事。
"生活就从今天重新开始了。"我想。
魏殊的哭声传来是在下午我办公室的电话里。我告诉她不要紧,一切都会好的。然而她仍然哭着说:"我不知道,贾兴会怎样。""你等着吧,你应该相信法律,公平总是存在的,贾兴的案情我分析了,正在从这着手出庭,法律会还他一个公平的。"我努力地宽慰她。
"我信你的能力,只是我感到害怕。"魏殊说得什么意思,我却不明白。
"那你要我怎么样啊!"我有恼怒地说。
"你明白是什么意思。"
魏殊的话令我陷入了冷谷之中,我想她说得不是法律上的事,而是情感方面的事,我和她之间的情感。我为此感到懊丧。一天的好心情在瞬间就被粉碎了。
"离开庭时间越近,我越感到害怕。"魏殊说,"我整夜整夜地光做恶梦。"
"你应该看医生了。"我说的很含糊。"关哥,我想见一见你,就今天晚上。"
"不!"我惊恐她的直率,然后压低声音说,"魏殊,别这样,你知道小湮已经恢复好了,我不想再伤害她。"我紧张的到了极点,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意识到摆脱魏殊是一个大难题,她需要安慰,仅此而已,而我需要安静下来,静下心来认真的考虑今后的生活。需要时间,时间也需要来冷静下来。小湮也需要,都需要安静下来,改变过去的思维和情感方式,恢复原来的生活。但我没把这话说出来。我明白这话说出来给魏殊就是一个打击。
"我们应该结束这场梦!魏殊---"我说。
对方好长时间没有回话,之后就扣下了电话。我拿着话筒,持续了很久,楞怔着。
夕阳西下,万家灯火。
贵宾酒楼里豪华气派,气氛活跃。张灯结彩的厅堂里,音乐悠扬。我站在餐厅门口,看着街道上行驶的车辆。建筑物上的广告灯、霓虹灯、泛着桔黄色的路灯、红色的车尾灯、车前白色的灯光形成一条光的彩色河流,在这座城市里流淌。
小湮不断地跑过来问我,他们来了吗?
"再等一等。"我说。为小湮庆贺是魏殊的建议,但和小湮商量时,小湮说,最好叫陆信一家也参加。我就明白小湮的意思了。
"我们应该感谢他。"小湮说,"没有他就没有我的第二次生命。"
"是的,他是个好医生。"我说,但我想,如果不是他也许就不会手术了,小湮也不会陷入危险期,叫我们担惊受怕了,我也不会在那个手术单上签上我的名字。我想起那时的动静就感到心寒。但在小湮高兴的时候,我没提这些,我也不想告诉她:曾经有一天,她被护士推上手术台前,她已经踏在了死亡线上。那一刻,她与死亡擦肩而过。这些应该成为一个永久的谜的,保存在心底里。在生活中,每个人总有一个谜,被浓厚的情感掩藏着。
"姥爷们来了--"小昊叫了一声,把我从苦涩的回忆中惊醒。
我忙满脸笑意地迎过去。我想大家一定会快乐,尤其是聚在一起的时候。
49
当我和小湮拖着疲惫的身体从酒店回到家的时候。小湮进门往沙发上一躺。
"今天太高兴了!"她看着天花板幸福地说。"活着就是一种无比的幸福,过去我没感觉到。"
"你过去象一个书呆子。"我开玩笑说,"活着应该是一项事业,任何时候应该为了好好的活着去努力,而不应该是努力为了活着。"
"别这么深奥好不好。我高兴的是中正,那么有出息了,搞了一个公司,他答应让我到他公司里去。"小湮为她的将来工作描绘蓝图。"我要改变失业的现状。"
"我看重要的是心态。勇敢地面对,才是真正于改变。"我说,"疾病就是一个很好的职业,只要他,也许就会克服。"
小湮站起来,抓着我的胳膊深情地小声说:"你的话永远真理!"
"你看大家对你的关心就明白,人活着,除了生活、情感,还有关心。大家从你的健康里得到了快乐,与你一起分享。"
"我明白,嬦是祈祷和祝福。"她的情绪仍沉浸在幸福的聚会里。
"热闹的餐厅里,大家一切互相问候,小湮激动的脸色红润,不停地招呼来,招呼去的,我从小湮身上看到昔日的青春和快乐。也许只有得到健康的人才感到健康的快乐,只有得到团聚的人才能体会到情感的份量,小湮就是从这种气氛中
尽管姐姐和陆信告诉她,不要太过于劳累了。
"哪里会累得着,我今天真是太高兴了。难得与大家坐在一起吗。这么高兴。"小湮说得人们心里热乎乎的。大家由她点名分坐下来。
当小湮提议大家一起举杯的时候,陆中正说,"表姐,我们祝你康复!"
大家一起举杯,小湮举起杯眼睛就湿润了,她哽咽地说,"我不知道 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我知道我带累了你们。今天先感谢你们。"
"这事应该感谢关哥。"陆燕抢话说,"那些天,他几乎天天守在你的床前,他最辛苦。这酒应该他先喝。"
"不,不,依我说,这酒应该由姨夫来喝。"姐姐替我解围说,"多亏了姨夫的用心治疗,小湮才有了今天。"
"对,对"我连声说。"由姨夫喝。"
小湮把杯举到了陆信面前。陆信稍微犹豫了一下,接过杯子。
"好吧,我先喝。不过,我有话说在当面,实在话,小湮的病我们用了不少的心,她的康复也得因于大家的爱心,令也起死回生,我作为医生想也没想到。来,祝小湮康复。"陆信一仰脖子,喝了个干杯。小湮随即又为他酌满酒,"这是我和小关的一片心意,请您再喝一杯。"
"小酒,今天我喝这酒有些惭愧,我对你有罪。"陆信说着,手颤粟了一下,"你也理解,我的医术,象你姨所说的那样是半瓶子醋,这给你也造成了伤害。"
我明白陆信可能是说到他误诊的事,才感到内疚。我忙说,"别这样了,事情总有个转机。说不定要不是那次,小湮还恢复不这么快呢。"我想用这种心态告诉陆信,我们感激还来不及,不会责怪他的。
"我说得不仅对小湮,还有你姨阿珍。"他的眼圈已经红了。
大家想起来阿珍的死,非常出奇,尽管警察取证并调查了,但也没有得出杀手来。大家的心情一下子沉闷下来。陆表情燕显得悲哀,她扯了下陆信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可是陆信象着了魔法似的,象无法停止似的一直说下去。
"话是这样说,可是我是个罪人。一个医生,误诊还情有可原,然而我却把阿珍送进了地狱,我无法原谅自己。我好混呀,......"他不断地用手拍他的脑门,仿佛罪恶的根源就从脑门里窜出来,无法捉住,一会就会跑掉似的。
大家被他这种情绪感染的低落。小湮想不出是怎么回事,她直劝陆信不要这样,我和姐姐相视之后,我就把脸扭向了窗外,我明白对一个内心遭受自我谴责的人来说,任何语言都会失去力量,只能任由其倾泄。
第二天早晨,我一边收拾洗脸,刮脸,换了新衬衣,哼着小曲......我尽情地享受着上班前的快乐。几年来没有过的温馨,我要把这种心情带到我的事务所,带到我所接触的每个人身边。快乐总是有感染力的。记得有一个说过,如果一个人早起时突然哼起某个小调,那么他一天的好心情就会被这支小曲感染。
我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整个房间时洋溢着美妙的气氛。小湮康复归家,给我们小环境创造了天然的音乐之声。你听不到音乐的旋律,但你总心动于那种旋律的美妙,象山涧的小溪,有时看不到小溪的身影,但你能够听到"叮咚叮咚"的流水声。
当收拾停当之后,我准备出门和小湮打招呼时,却不见了他的影子。我奇怪地在房间里转悠了一圈,发现她坐在床边。
"我走了。"我见她没反映,我走近她说,"我走了,怎么了?"
我这才发现,她和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她在暗自流泪。我不安地摸摸她的脸说:
"这是怎么了?为啥突然哭了。"
突然小湮抬起泪眼,冲我说:"姓关的,你说,我可咋着说你,你总不能总这样叫我提心吊胆地过一辈子吧。"
我放下手提包,正视着她的悲愤,想弄清这气从何而起,莫名其妙地说:"这,这,这从何说起。不是好好的吗?!"
"是好好的。"她捂着眼睛,呜呜地哭出了声。
"你把我当成哑巴,当成聋子、傻子了。我以为我这次病,你对好过平常几十倍,几百倍,我一直想终生感谢你,甚至幸福地想着,总算有你这样一个丈夫。可---!"
"到底怎么了?!"我的情绪一下子降到最低,如陷入深渊,"我对你不好?你还感觉不出来。"
"你对我如何你自己应该清楚。昨天吃饭时,我就看出来了,你告诉我魏殊怎么去的。你以为你和魏殊的事我不知道。看在夫妻的情份上,我没说透。可你昨天本来就不该叫她参加。我想既然参加了就参加了,可你看你,那眼神,任何一个人总能看得出来。你把我看得太过分了,我没有那样低下,被你们作弄来,作弄去的。"
"小湮,魏殊的事,你听我说,千真万确是她自己听说后过来的。她打电话时,我们已经开始了,我无法拒绝,她说,贾兴不在,她这个当嫂子的也得为你祝贺一下。请你相信我这是真心话。也是实话。"我说得有些心急,可我也说不清当时会鬼使神差同意魏殊到酒店来。
"好好,是我多事,我把你一片好心当作驴肝肺了。这个我不说了,她来就来了,照你这样说的意思,我还得感谢她!"小湮说着,从衣橱里找出我的西服上衣,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张名片,伸到我眼前。"你说,这是谁的名片?!是不是还有一个女人,看名片上名字就是个女人,你说清楚!怎么叫我相信你!!一个天底下难找的情种!"
我刚要接名片,她把手缩了回去,然后手一抬,名片落在了我的脚下。
"你不用这样心急,我还嫌这个女人玷污了我,干脆拿走,好好地想想,编得更圆滑一些,最好别让我问出个明白来。"她说完就气冲冲地反手带上门,把我扔在了苦闷的房间里。
50
一股无名火腾地从心口窜上来,我听到小湮的关门声就感到一丝无可奈何的绝望。感觉告诉我,小湮的又神经质了,他不给我解释的机会。往常总是这样,当隔骇发生的时候,小湮就睹气,不听你解释。她这种固执和任性叫人感到心时不安,有一种无法挽回的感觉在我心里升腾着。现在,在我们感觉最为温馨,情感最为和谐的时候,也是最为脆弱的时候,她又抡起了她的拳头,把我们的梦想打的粉碎。
此刻,名片在我手上,我站在压抑空洞的房间里,象被抽完丝的茧壳。我努力回忆这张名片的由来,不是因为如小湮说的无中生有的那段情,也不是曾经有过的那份爱,我想找回自己的清白,就要努力回忆。而且我也没有象小湮所说的那样编造一个美好的传说,把我的声誉颜色任意涂鸦。
回想往事,在我接触的所有人当中,这张名片的名字象一颗钉子,扎在我的心上。我无法固定这位到底是谁,在我无知的状态里走近了我们的生活。时间和记忆成为一条黑暗的河流,我只能听到流动的声音,却看不到那个陌生人的影子,在哪里相遇?在哪里交换过名片?因为什么交换名片?而且流落到我的西服,保存了这么久?人的记忆过滤能力总是在最艰难的时候表现的最为出色,而且名片为你划定了女人的范围,从仅有的女人当中,那个名字象一个暗锁密码,我找不到开启这把锁的钥匙线索。
"嘿!有了!"我猛拍脑门,想到了!这张名片是那次出发时,在火车上遭遇的女人。
对,一点不错。这次西服就是去年秋天出发时穿的,小湮住院。衣服一直放在那里没动过。我惊喜自己的记忆力。我匆忙拉门,准备出去告诉小湮。然而刚要出门,我犹豫了。
"是吗?一个火车上遇到的女人,你们不相识,偶然相遇,陌路人!哪她为什么送你名片?"小湮一定会讥笑我的幼稚。
"是啊!她为什么送我这倒霉的名片?我也不晓得,兴许当时忘掉了是什么原因。她为什么送我一张名片?哎,我怎么知道她要送我名片,她怎么会有名片,还偏偏在火车上送给我?!"我有些苦恼。
生活中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偏偏发生在我的身上!而且在你最需要和谐的时候,却成了导火索,引爆了我们的信任。
我断定自己陷入了生活为自己设定的陷阱,一个美丽的陷阱!一个没有结局的战争!我决意不再作任何解释,我相信事实胜于雄辩!大不了过几天小湮想通了,就会烟消云散,恢复到我们期望的平静中来。我随手把名片塞进衣兜,想一走了事,然而,我突然意识到,这张名片已经成了烫手的山芋,说不定何时再叫小湮发现,又会燃烧成一片焰火。我把名片拿出来狠命地撕碎,把碎片扔进垃圾筒。我想让这成为无言的结局。
街道上非常杂乱,一些车辆拥挤在十字路口,有人说前面出车祸了。我站在街道一边,看着那车龙。在这个城市里车祸经常发生,有时就发生在上班高峰期,令人感觉城市容易混乱的时间,往往就是你心情最好的时刻,你满怀希望地去上班,结果遭遇了堵车,障碍了你的行程。我想小湮发现的那张名片就象堵车事故,已经毁灭了我努力自信的进程。
我坐在办公室接待那些遭遇不幸的人们。我所说的大体可分为这么几种,有的遭受了侵害,需要倾诉,或者寻求公道,有的人站在生活的高点想跳出婚姻的围城,但遭遇了对象的纠缠,需要法律帮助,有的人则是处在纠纷的苦恼中,基于摆脱而无计可施,显现出一种无奈。我总是用符合他们品味的钥匙为他们开启忧郁之锁。然而,整整一上午,小湮藐视的眼睛总在我脑子里闪动。她在极力挖苦我的灵魂,就象我是一个骗子在大众之下强暴了一个善良的女人似的,玷污了她的情感。
"一个天底下难找的情种!"
我极力摇摇头,以证实自己的脑袋还长在脖子上。这不是幻觉。
"怎么?玉伍,你今天不舒服。"同学关切地问我。"不,没有,我只是感觉累。心累。"我说得很无奈。
"是啊,家里有个病人总是这样,操劳过度。谁叫我们是负责的男人呢。"同学半是夸奖地说,我的脸色一下子红了。
在我心情沮丧的时候,我接待了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他情绪紧张的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一颗,接一颗地给我递烟,我告诉过他,我不抽烟,最后他不坚持给我点上,以为我不抽烟有话就是能说似的。我把香烟捏在左手指里说:
"别紧张,我们这里就是你说话的地方,有什么说吧。"
"你一定看出了我非常紧张,是的要是你遇到这种情况,你也会紧张的。"他左脸颊的皮肤跳动了几下,我看出他神经紧张。
"什么事?会是这样。"
"我要控告!"他坚定地说,"他说我是紊乱症。昨天我到医院里检查,一个叫陆信的大夫说我是患了布拉氏逆向紊乱症,你看我有什么紊乱症,我只不过多说了两句话。他就给我诊断出来了。他极不负责,我告他名誉侵权,因为从昨天到我的神经真正地紊乱了。我告他误诊!"
陆信!我心里"格登"一下。又是一个"逆向紊乱症"!
我感到好笑,我给他解释,一个医生的诊断在一般在看来也许是错误的,但是否是误诊需要鉴定,医疗机构的鉴定。而且打官司需要证据,你说他误诊给你造成了伤害,但也要有充分的证据。
"要什么证据?!这就是证据,我只不过因为一张名片,他怎么就能诊断我患了紊乱症。我工作好好的,神经不错乱,说话正常,紊什么乱,我认为他是一个庸医,侵犯了我的名誉权。我要告他!我不告他人们以为我真有什么布拉氏病,我的岗位就会失去。"
我意识到,陆信医术遭受了不可救药的打击。
"好吧,如果你想打官司,我说了,你就得准备证据,如果人需要代理,我们会尽力而为的。"我说,我觉得在未确定陆信侵权之前,让当事明白程序上的复杂性,他就会放弃官司的念头。何况我也会因陆信的误诊损害我的律师职业?
他听了我说的,犹豫了一会,又让烟,然后从沙发站起来了,说:"好吧,事情总是这么麻烦,可我需要我的岗位,这官司不打不行!"
我看着他走出门,忙拿起话筒,我只想证明一下,是否发生了这种事情。我拨通了陆信的电话。
"对不起,他不在,他住院了。"一个女从的声音从对方传过来。
"什么?他病了,他会有什么病?"我紧张的问。
"没什么大病,说是布拉氏逆向紊乱症。在观察室!"对方冷冷地说完就扣了话筒。
我一下紧张起来。我清楚这不象是幻觉,有一个真实的声音传送的消息:陆信患了布拉氏逆向紊乱症。我急忙简要地收拾一下桌子上卷宗,告诉同事说"有事出去一下"。然后我匆匆地走出办公室。我想到医院证实陆信是否患了病,同时还要告诉他,有人准备要控告他。
51
医院仍然笼罩在白色的气氛里:白色的雕塑仙鹤有水从它的嘴里喷出来,形成白色的云雾;点点红色渲染了病房的白色墙壁,给人一种生命与血色交合的意象;白色的急救车,匆匆忙忙走来走去,穿着白色的大褂的大夫和护士们,神情象无色似的严肃。我走进医院就有一种窒息感,小湮长时间住院在我心里上形成压力的反射,也许是我压根儿讨厌白色装饰的世界,尤其是在这个色彩斑斓的世界上,这里却是单一的色调,而且还与生命有关联。白色毁灭你的想象力。
我去会见陆信,在他的门诊里没有看到她,一个女大夫见我找陆信,上下打量着我说:
"你找他有事吗?他今天没上班。"
"我听说他病了,来看看他。"我说得很犹豫。
"病了?没听说。要不下午再来吧。"她说着处理她自己的事情。我想也许是接电话的的人恶作剧,或者对陆信的诅咒,才叫他病倒的。我这时想到自己的天真,连戏弄者的话也没听出来,如果直接问到陆信会是什么样子呢?我为自己的鲁莽感到好笑。我对作弄陆信的人感到不可思议。在这个环境里,人总要遭受难堪,有些是传闻,有些就是捏造的谣言。陆信也许正处在这样的时候。谣言会害人,大概每个人都明白,所以才有人会谣言四起,有的人被中伤。而我就因为那张名片被中伤。那张名片对我来说不谛于谣言,已经令小湮深信不疑了。
我走出门诊,远远地看见了小湮在走廊里背向着我。我紧走两步。
"小湮,你来这里干啥地?"
"你吓我一跳!"小湮半是惊喜,半是恼怒地说,"姨夫病了,在病房里。"
"是真的。我刚才我打电话来着,有人说他病了,我还不太相信,看来他是真病了。""什么真病!病就是病了,假病了!在你眼里人们总会做假吗,连病也会。"
"好了,我不给你抬。我们去看看吧。"我晓得小湮还在生我的气,她故意找话茬,刺激我。
病房里站满了人。大夫护士在忙碌着,中正和陆燕站在床边看着。我走过去和中正交换一下眼神,听见陆信躺在床上说些颠三倒四的话,有的很直接:
"......我喜欢你,你是我心中的唯一,象一首歌唱的那样......我真的喜欢你......"
连我听了都感到别扭。我看着中正和陆燕的脸色很难堪。
"求求你们,快让他住嘴吧!不要再让他说下去了。"陆燕含着哭腔说。
"我们正在采取措施,这种病治疗他最拿手,我们不知道他怎么处理的,正在找类似的处理措施。"一个大夫显得很焦急,他的额头已经沁出了汗珠。
"快给他注射镇静剂!"我说。我想起陆信的处理方法总是先人镇静下来,就是打一针镇静剂。
护士和大夫们一齐看着我,他们狐疑地眼神让我感觉出来了,我侵犯了他们的权威。一个大夫甚至用白眼瞟了我一眼,意思说,你怎么知道的?然而他们仍然在做着常规性的检查,几个护士在抱着带铁夹的病历翻查。
"你们快让他别再说了。求求你们了......"陆燕几乎捂上了眼睛,她痛苦到了极点。她无法想象平时威严的父亲,现在却这么下作地表白令人作呕的爱了情的。
"你们给他打一针吧!"中正按捺不住气恼地叫道。
"好!好!好!这可是违反常规的,在确诊明确之前,采取措施,我认为不太理智。"一个大夫非常不满地说,"我们有职责不仅要控制,更重要对症下药。"
"你这个混蛋!"陆中正恼恨地冲上去,揪着那个大夫的脖领子叫着,"我们不管什么,赶快让他住嘴,不管采取什么措施。你想让我父亲把人丢尽,你是什么用心!快!给他打针!"
那个大夫脸憋的通红,他没有想到暴力会这样发生。他不住地叫着:"快放开手!把手放开!"
中正把大夫的领子松开,指着一个护士说,"快去打针!不然我给你们没完。"
一个护士急忙跑了出去。大夫显然被陆中正的粗暴激怒了,他愤愤的说:"看在和你父亲的交情上,你不应该这样,我们正在尽心。不管如何我们要查清病因,确诊再用药,这人命关天。如果出现意外,你担当得起吗!"
跑出去的护士匆忙跑回来,大夫示意她先打了针。当针注射后,陆信即停止了表白。我看着这一幕,感到可怕和不安。我不明白那个大夫有什么错,也不明白中正有什么错。一个最有资格说话的医生病倒了,还有谁为病人诊断,治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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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这病的时间很短,他看上去有些神志模糊,他的眼睛也不再闪烁着逼人的光芒,而象是蒙上了一层云彩的月亮,冷而暗淡。几天后的一天晚上,我见到陆信的时候,他给我的印象就象遭遇了一场劫难的人,有一种死而复生的痛苦感笼罩着他,他的灵魂象褪了一层壳。
"既然发生了,还是冷静下来。我们理解在生活中,有些事情并不是我们主观上的......,而是意外发生的......。"
陆信象一个天真的孩子似的头摇个不停。他企图用这种无言的动作表达他的无奈的情绪。
"不要担心孩子们不会怪意你的,他们理解你是一个好父亲,一个好医生......"
"你不用劝我了。"陆信用手势制止我不要再说下去。"人是让我丢尽了。我哪有脸面见世人呢!......我昨就这么混......哎,真是不晓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陆信皱着眉头好象努力回忆犯病的一些细节。
我现在得好好想一想是否把那天有人要控告他的话告诉他,我觉得如果告诉他一定是个大的刺激。他一定不能接受的。他会叫嚣,或者吼叫着......一些人面对突然而来的事件总表现的盲然和脆弱。
"当时,有一个女人来看病。我并不认识的这个女人,可总象在哪里见过的似的,脸面非常熟悉,眼睛和鼻子相象的惊人。开好处方之后,那个女人递给我一张名片。"陆信说。
"她说非常感谢我。我说,这没什么,治病救人是我的天职。我就想起了我初中同学,是的,天津某中学的,我们是同桌,我突然想到眼前的这个女人,与我的同学相象之处。"
"不瞒你说,自从同学回天津后,我们有时也通通的电话,她非常理解留在塔北市。然而奇怪就在这里啊。怎么她的脸孔就在突然间浮上了眼前。"
我明白一个医生如果对一些症状糊涂或者记忆不清的时候,他的病症就会陷入无法治疗状态。因为许多时候,自我救治也许更为有效,一个正常的人总能判断自己的健康状况,比一个医生更能够把握自己的生命。也许这就是一个人能够超越自己或者医生的本能。陆信经历了这种灾难已经丧失了自我检测的本能,他不能判断自己错在什么地方,或者本来就没有错,爱的本能浮出了水面,给他一个致命的难堪。
"沉寂已久的爱!"我说,"你不想承认吗!你一直爱着你的同学。"
"实话说,自从阿珍死后,我已经麻木了。"陆信说得有气无力的。
"有一个问题我一直莫名其妙,比如贾兴的发作,我认为也许是因为工作环境的压力,而单局长的发作是因为欲望的发泄,我的发作是因为情感的压抑,而你呢?!你是因为什么,名誉?你已经不需要,地位?你已经显赫到了极点,家庭?总是有了圆满。"
"我不晓得!"陆信捂着头说,"我不知道,我老混张极了,人们会认为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呢,下流医生,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这样想,想我的过去苦涩的生活,那时虽然艰苦,可部有值得回忆的美好和快乐,现在简直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一切总是那么相似,就象涂抹浓彩有壁画,在似与非似之间令人感到不可捉摸,又那么诱惑人心。。"
"于是你就经常想起下乡时的生活。"
"是这样。尤其是阿珍死后,农场的生活成了我回忆的主要场面。"
我为陆信的思维感到奇怪,人总是一个怪物,怀旧,恋旧,不敢面对现实。其实象陆信这样的医生应该说是最为理智的人,也犯了无法饶恕的错误,那么,我们还有什么不能宽恕自己的呢?!我想。
陆信把一些病案送到我的面前,他想用这些告诉我,他的研究是成功的。他的布拉氏与这个城市环境的关系。
"我下了许多年的功夫,进行了调研,发现,象布拉氏这种精神病,与地理环境关系密切。人文环境,有时也会改变这种病症的漫延。比如心理压力的产生,有很大程度与我们这个城市的生活节奏、城市建设,甚至文化娱乐有一种非常微妙的关系。这不是能够用医学上的理论可以解答的,
陆中正坚持要把陆信送到医院里进行检查,尽管陆信非常生气,但又不便辩解,他害怕儿女们讥笑他。他只能气吞声地接受。我告诉中正,他还不至于严重到这种程度,如果关他去医院检查,我看有可能毁掉他了。
"话是这样说,难道让他再丢人不行?!"
"你也别犟劲了,我看,你也应该去检查一下。"小湮在一旁插言说,"天底下难找的情种。"
"一边还嫌不乱昨的。"我说着用眼色制止她。因为中正在面前。
"我说多了,你就是这样的见一个爱一个,吃着碗里瞟着锅里。你也别这理由那理由了,我就不信同,一张名片会有这么大的魔力,这只不过你们男人给自己找理由解脱。叫我说,是你们心里有鬼!......"
"啪!"我顺手给小湮一巴掌,"你现说八道,我给离婚!"
五指红印立时印在小湮的脸上。她用手捂着脸说,强硬地说:"离就离,下辈子谁再找你们男人就让她变成一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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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一啸天地笑 笑意人生多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