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研室的主任,姓阎名捷鹏,思维敏捷学识渊博,人生阅历使他老道狡猾,但是他正直,尤其真实。他在50岁的时候接受了教研室主任的任命,为了应对马上要扩大招生的局面,他忙着主持教材编写和教师调入的工作,就在这个时候,我来了。主任是我的指导教师,他就是在职校的走廊里听我讲了第一节课,然后他开始策划,要把某老师的课给我,某老师姓程,后来我一直叫她程大姐。 程大姐是跟着落实政策的爱人从外地调入吉林的,原来是一个铁路单位的会计,所以顺利调入了学校的财会教研室,那时候学校缺老师,尤其是经济专业缺人,所以程老师一来,就被安排上课,拿到了教材,她才明白原来当会计和讲专业课完全不同,于是她病休了一个学期,想自己在家里进修学习,过段时间就讲课,后来发现初中的数学基础根本无法适应教学,她就动了心思,找校长要求讲语文课,她压根儿就不明白讲语文课需要的底气,她更没有。校长答应了,她就站在了讲台上,讲到了第二单元时,她遭遇了潜伏式袭击,哭了,很伤心地哭了。 那天主任通知听课,听课是排了表的,我对听课一向十分认真,不是故作谦虚,就是相信"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个道理。比如,我听到了主任教学的严谨看到了主任板书的精彩,我听到了钟湘皖老师舒缓的语言和恬淡优雅的教态,那天该听程老师的课,我能听到什么呢? 是讲一篇古文,《过秦论》。程老师用了高中的教学参考书,讲了很多考点,她大概忘记了她面对的都是中专生,这些学生不参加高考。很清楚,这样的课程需要历史知识、文字知识和文体知识,因为整体的知识结构几乎没有,课堂上就出现了尴尬,明显的知识性错误让学生偷笑,我也替程老师出汗了,我想那时候我是真的替老师们汗颜。 那天中午,湘皖老师拉着我去她家吃饭,她一边往锅里放挂面一边说"我爱人工作调动,我就要去北京了,我的父母都在那里,等我一走,我的班级的课肯定你来接,听我的,下午教研室评课,你别发言,谁都不容易,你刚来,年龄又小,别吭声好吗?"然后我们吃了炸酱面,就回到教研室,主任规定的,听课后要认真讨论。 教研室开会,我秉承父亲的教诲,一向不发言,我明白文人相轻的道理,更清楚文人一向的弱点,十年文革给了我保护自己的手段,我决定闭上嘴,坚持到底。 但是主任到底是主任,他宣布:都发言,这是研究教学,没有个评价不行。 于是就按顺序发言了,一般都是年龄大的先说,主任断后。 人不多,发言开始,每人低头看着听课记录,说的都是皮毛,比如字的发音,比如读古文的音调。 我犹豫着,湘皖老师也是我敬重的大姐姐,她的嘱咐应该是好心,于是轮到我时我坚定地说"我没有讲过这篇文章,我也没有教学经验,我听听再说。"我是想先让主任说,他一定把话说到位,他说更好。 主任说得很严厉,程老师哭了,然后她哭着讲了自己的处境和难处,很无奈地表示她没有办法提高了,但是她说了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很难受,她说 "反正是教初中毕业生,对付他们我这个水平还不行吗?" 我的心突突跳着,一肚子话往外冲,但是我忍住了,我看不得流泪的女人,虽然这个女人把教学当成了混碗饭的事情,我依旧不想她流泪,就这样,我忍了。 很快,湘皖老师调走了,我有了八节语文课,很快,主任从重点中学挖来个语文老师,把程老师退回了财会教研室,在我上讲台的前一天,主任关上门把我一顿狠骂,他说你连就教学问题坚持原则的学术态度都没有,你还想成为合格的语文老师吗?我们做的是育人的事业,误人子弟是罪过。你听着,要是让我抓住你忽视教学忽视学生,我饶不了你。 怎么会?我不就是为这个语文老师的舞台而来的吗?不过主任那大嗓门儿和气得圆睁的眼睛倒是让我心头一震:天呐,这战士的风格,绝非新美如画,我这个指导教师,难对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