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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涩的童年【记忆残片】 小孙子衣俊羲去了一家很不错的幼儿园，软硬件设施齐全，夏有空调冬有暖气，周一到周六按照营养食谱供应早午餐，有视频可以随时观察其游戏玩乐的生活。尽管他不愿意去幼儿园，因为中午两个小时的午休难坏了他，但到了园里还是很快乐的，那里都是年龄相仿的玩伴，整天唧唧嘎嘎、推推搡搡的逗乐。只是我家孙子精力旺盛，很多时候就象一条梭鱼，硬朗清瘦的身影在教室里飞快地穿梭游弋，他的欢乐很快带动一批同学，欢呼雀跃跟在他身后围着桌凳奔跑，就像一群小马驹，弄得老师很紧张，生怕跌倒摔坏了。即使按照老师的要求坐在教室里看有意义的动画片，孙子和其他小朋友依然有规律地晃动身子，好比一窝正在蠕动啃噬桑叶的蚕宝宝。目光追寻着孙子活力四射的身影，我的思绪却穿越时空，回到几十年前不堪回首的艰涩童年。 1962年我在英庄小学上二年级，尽管被饿得皮包骨头两眼深凹，但还是精力过剩，尤其受不了每天中午在教室里的午睡。你想，在清水绿野里自由惯了，现在要遵守纪律躺在教室的泥土地面上午睡，如卧针毡呐。将凳子放在课桌上，扫净地面，铺上化肥袋就躺下来，我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两眼使劲闭上假寐，以应付老师的检查，耳朵却听着四周的动静，心里面想着洗澡等有趣的事情。一俟老师呼吸均匀地睡着了，我们几个人心有灵犀互相望了望，会意地眨眨眼睛，一个跟一个蹑手蹑脚的溜出教室，穿过教室前面大片的菜园地，爬过学校的南院墙，横越一条东西向的土路，就到了英庄大队横亘东西走向生长着大片芦苇与荷花的汪塘。芦苇塘里水碧鱼跃，水底是沙，正是洗澡消暑的快乐世界。 正午的太阳毒毒地晒着，狗吐着舌头趴在树荫下，连叫都懒得叫了，鸭子、鹅都都在水面上芦苇丛中打盹，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我们急忙脱了衣裳，赤条条地跳进水里，真惬意啊，水是凉的，抚在身上温柔而爽快。这儿的芦苇个个粗壮挺拔，宽阔而长的苇叶交叉重叠，覆盖着水面，透过苇墙的包围，可以看见西南方有一大片荷塘，荷叶高高低低撑着绿伞，莲蓬尚未成熟，荷花盛开吐蕊，水呈墨色。我们小心游了过去，每人摘了一片荷叶顶在头上，遮挡住毒毒的太阳，就象《荷花淀》里的游击队战士。 游啊，玩啊，时间过得真快，该回学校了。我们急忙再次翻过墙头，不动声色地溜回教室重新躺下，老师的鼾声依然有节奏地起伏，我们暗自庆幸躲过老师的眼睛。午睡结束了，我们装作刚睡醒的样子，打个哈欠，伸伸懒腰。老师却宣布要检查一下是否有人偷着出去洗澡。我们心想，你睡得很香，怎会知道谁去洗澡呢？老师挨个走到男同学面前，在每人的胳膊上刮了一下，我们几个洗澡的胳膊上都现出一条明显的白痕，我们"露馅"了。中午饭没吃上，还被老师处罚站在太阳底下"晒油"，以儆效尤。下午上课，老师还用很长的时间批评无纪律的行为和偷着洗澡的危险性，我们几个人垂头丧气，无精打采。 白天的炎热在学校里很容易度过，回家的夜晚更是难熬。六十年代，农村家家没有蚊帐，每到夜晚，男人们和小孩就携带草苫子或粗芦席到社场上或村西的大槐树底下乘凉，依次在路边的青草地上安营扎寨。说是乘凉，其实是凑在一起说话，用手中的蒲扇或芭蕉扇扑打蚊子。野外荒草丛生，席子铺在上面倒是有点软和，但是照旧很热，根本无法睡觉。百无聊赖地躺在席子上数星星，听大人们讲那过去那些缠绵的故事，"陈谷子烂芝麻、瞎猫死老鼠"等尘封往事和那些历史掌故一一叨登出来，作为闲谈莫论的资料咀嚼。 农村的夜色竟是这样的浓重，流萤飞舞，勾画出酷热夏夜的孤寂沉闷，偶尔有旱烟袋的红火头在漆黑宁静的夜幕里或明或暗地闪烁。闻到人体汗味的蚊子活跃异常，它们不放过任何叮咬人吮血的机会，那讨厌的嗡嗡声让人心绪不宁，赤裸的身体被叮咬得麻木疼痛，耳畔除了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声，不时听到用扇子"啪啪"拍打蚊子的声音。 实在热得难受，我们只好去水塘洗澡。夜中的汪塘黑魆魆的，水面也没有一丝光亮，将身体没入水中，感到一丝丝凉意，被太阳晒了一天的水夜半时刻也是温的。蚊子是聪明的，它跟随我们到到水面上叮咬，我们用双手搅起水花驱赶蚊子，只要不把脸长期暴露在外面，蚊子就无法下口。光在水里也没意思，我们就比赛憋气，一个猛子扎下去，手抓住塘底的泥巴，看谁憋的时间长。老是呆在水里也不是办法，我们几个人分成两组，轮流拉动生产队的排车。拉车的浑身是汗，坐车的得意洋洋，这样一直折腾到天亮。赤脚走在沙石瓦砾的道路上，硌得生疼，遇到路边丢弃的鸡头籽壳，尖刺扎着脚就咧嘴大喊大叫，即使这样我们也乐此不疲，因为实在无法度过漫漫的酷热长夜，没法对付蚊子的叮咬。 如果遭遇连阴雨天那就惨透了，不能外出乘凉，闷在又矮又闷的草屋里，一团团的蚊子群魔乱舞，轮番俯冲攻击，我的天哪，还谈什么睡觉。大人们用古老的法子，点燃一堆半干柴草熏蚊子，那呛人的浓烟比蚊子更难以忍受，我们小孩子只有狼狈逃窜至大门楼底下。困极了，我就蜷起身子钻进麻袋里睡觉，毛烘烘的麻袋厚重地压在身上滋味肯定不爽，大汗淋漓，呼吸也不是很通畅，但是蚊子叮咬不透，这就够了，酣然入睡休憩片刻，热醒了，就睁着眼打蚊子等待天亮。那时候，除了盼望能够吃顿饱饭以外，我们最大的愿望就是在酷热的夏天能够不受蚊子袭扰美美地睡一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