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鼎依依不舍地辞别了三慈老人,离开三慈谷。一路先是步行,后又在装小料材的公路上拦了辆南京牌的二吨半,搭了个便车,到了龙城火车站的货运站。到龙城时天已黑了,二吨半的司机大哥问王鼎还要去哪里?王鼎说:"去城里找个旅社住一宿。" 司机大哥说:"要不,等卸了车,我送你进城?" 王鼎说:"谢谢哈,不必再麻烦了,我自己走,龙城我熟的。谢谢啊!" 王鼎对司机大哥拱了拱手,甩开大步向龙城市区走去,他记得汽车站边有家大旅社,小时候去G省时就住那儿。 龙城一夜无话,第二天又坐了二个多小时的班车才到岩顶镇。 岩顶镇现在热闹多了,只是街道仍是烂圾圾的,因为镇里的将军山有个锰矿,仁兴岭有煤矿、太虚峰还有铅锌矿和钨矿。各种大大小小的矿车穿过镇中心的公路,一天到晚络绎不绝,公路是缺少维修还是维修不及,总之坑坑洼洼的。路两边卖菜的,卖杂货的,占了半边公路,人再挤一下,过往的车辆要通过这段公路可就费神了。 王鼎在镇街上慢慢地逛了一圈,希望能碰个熟人。但从街头逛到街尾都没碰上一个熟人。心里想,奇了怪了,怎会没一个熟人? 其实王鼎也不想一想,他都离开岩顶镇多少年了?即使有个别的熟人碰巧撞上,可能也互相认不出来了,何况王鼎的残疾痕迹已完全消失了,现在长成个棒小伙,谁会认识他啊?没来由逛了一圈,王鼎想,呆会儿要去看外婆,早上走得急,在龙城没给外婆买点吃的,再说到古村时,街坊邻居肯定都会围过来问长问短的,小孩子总要拿两颗糖果哄哄。于是找了间食杂店,买了一些面饼和糖果,又到供销社给外婆扯了几尺布,本来还想买双鞋的,怕买了不合脚,只好放弃了,到时拿点钱给外婆自己买。买完这些东西,感觉肚子有点饿了,看看也是快到晌午天了,便拐进一家小吃店,要了一碗肉片汤和一碗扁肉。 肉片汤是小时候最眼馋的高级食品,那时候卖二毛钱一碗,但就是二毛钱也没得钱来吃。扁肉更是高档的奢侈品,他捏了捏背包,背包里还装着吴鑫钢给的一万块钱,心想,今儿个就奢侈一回吧。当然,德凤楼的烤鸭就不去品尝了,那种奢侈只有双妹......想到双妹,心里不禁有点愧疚,尽管这里面的原因够复杂的,责任也不全是他一个人的,但他一直深深自责,因为他是完全可以解救得了她的。现在回到故地,这里也是她的家乡,她还是自己的同班同学,并且还是班长呢。现在,却是阴阳两隔,但愿她在另一个世界里过得快乐! 想到双妹,自然又想到她的父亲,吴炫宽怎么是这样一个人呢?王鼎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好歹自己还是他的半个老乡,自己的母亲和他同是一个私塾老师学弟先生的弟子,总不会因为自己的女儿在小学读书时的一个小小的闹剧而记恨得他如此?说不过去啊? 其实,年轻的王鼎哪里理解得了那个年代政治斗争的复杂性,那时的荒唐真是父子不相认,兄弟可相残,夫妻互相斗的。王鼎就听过一个故事,也是发生在古村的,一家三个兄弟都在外地工作,那年国庆前三兄弟都回家来看父母,吃晚饭时,三兄弟不知为了什么事争论了起来,结果却互相不让,问起各自是哪一派,结果三兄弟是三个派,最后闹到武斗起来,老大和老二的派别与古村地面的派别是敌对的,老大和老二见势不妙,便趁夜溜走了。老三报告了大队革委会,大队革委会便派出基干民兵去追,老三也自告奋勇要了支步枪去守在一个路口,那路口靠着一座木桥,他想老大和老二要是逃跑,说不定会通过这座木桥,他守在这里,也许可以活捉了这两个反动派。守到半夜,老大老二的影子也没看见,突然对面有个火光一闪,接着是一个红点一闪一闪的,这是谁啊,这半夜的在那里玩什么鬼火?老三举起枪,对着红点打了一枪,那红点即熄灭了。熬了一夜,老三背着枪,打着呵欠回家,还没进家门,就听母亲在大骂着,"哪个天杀的?不怕出人命啊,夜半三更乱放枪!我看他是不得好死!"老三一听,赶紧进了家,一看是大队的赤脚医生正给父亲包扎着一只去掉一截手指的手掌,原来他父亲昨夜去自己的地瓜地守夜,地瓜就要收成了,怕被小野兽咬吃或被人挖了去,一年辛辛苦苦就白废了。半夜想抽袋烟,提提神,刚点着,没吸两口,哪个贼杀的就开了一枪,好在子弹是从侧面射来的,把抓烟杆的手指打飞了一截,要是从正面射来,不就要了老命。不用猜,老三也知道那一枪是自己打的。 王鼎想到这里,微微一笑,心想,派性真是害死人啊!其实,他哪里知道,自己不也是某些人闹派性的牺牲品吗? 想多了。他回神来,这时才看见店里什么时候又进来了一拨人。他要的肉片汤和遍肉也端上来了。他拿了筷子和调羹,正要喝肉片汤,一个说古村方言的话溜进了他的耳朵,因为他提到一个熟悉的名字--罗鸿凯。他向邻桌看去,邻桌一共坐了三个人,一个穿着旧军装,另两个穿着蓝色的工作服。穿旧军装的身上比较整洁,中等个儿,脸白白净净的。两个穿工作服的脸上黑黑的,一高一矮,露出的手指也是黑黑的,脚上穿着长筒雨鞋,应该是在煤矿井下工作的工人吧。 那个穿旧军装的人说:"罗鸿凯的那个矿井真的出煤了?" 穿工作服的高个矿工说:"我还骗你不成,昨天晚上就是我们的班,那个洞的最后一块矸石就是我俩手撬的。撬掉那块矸石,你猜怎么着?" 穿旧军装的人急迫地说:"怎么着?" 穿工作服的矮个矿工抢着说:"一壁的块煤,亮亮的,这下罗鸿凯这小子发了!" 穿旧军装的人说:"真的?" 高个儿矿工说:"嗨呀,你吴啦鳖怎么就这么不相信人?" 穿旧军装的人讪讪地一笑,说:"我不是想确认一下嘛。" 矮个儿矿工说:"你叫我们来就为这事?" 穿旧军装的人连忙说:"噢,不不,不是看你们刚上井,碰巧碰上,叫你们来吃碗扁肉嘛。这样吧,等下的扁肉钱算我的,我还有点事,先走,不陪了。" 高个儿矿工说:"那怎么好意思呢?" 穿旧军装的人说:"没啥,没啥,改日再聊,再聊。"说完,给柜上交待了一下,就匆匆忙忙走了。 王鼎似乎有点听明白了,看起来罗鸿凯已退伍了,而且回到古村还开了个煤矿,煤矿已经出煤了,这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只是那个被高个儿矿工叫或骂"吴啦鳖"的人为什么那么关心罗鸿凯的矿井?从神态上似乎没安什么好心?不管他,等下见了罗鸿凯再说。王鼎也没心情再听那两个矿工在聊什么了,三下五除二吃完,付了钱,就往古村跑。 到了古村,他先去看外婆。外婆老掉了好多,头上已出现了许多白丝。外婆看到王鼎已长成一个结实的青年,一双残疾的脚也看不出跛的痕迹,敢情是治好了吧?喜极而泣。 邻居们见外婆家有客人,是小时候在这里长大的王鼎,都围了上来。外婆揉揉眼睛,把王鼎让进灶间兼客厅的屋子,王鼎放下背包,从背包里拿出在镇上买的饼和糖果,分给围上来的街坊邻居,小孩子们拿到糖果"呜啊呜啊"地跑开了,大人们分到面饼客气地推让一番,便收了,有的抱着小孩的妇女,笑着,抱着孩子就离开,她们是来看热闹的,并不是真的关心王鼎的什么事。人们拿到东西,也知道外婆和王鼎分别这么久,总是有些话要问要说的,便也找个理由客气一下散了。 外婆见街坊散了,才有空再次打量王鼎,见王鼎个子比以前长高了许多,强壮了许多,脸也不是那时的苍白,而是显出铜底红润健康的颜色,活脱脱跟女婿当年上门来提亲时的那个样子。嘴上可能好久没刮了,胡子粗粗的,冒出一片黑韵。一头的短发又黑又粗,根根像针一样立着。 外婆问:"你妈妈来信说,你几年前就出去打工,一直没有回家,到底去哪里打工,为啥不肯回家?" 王鼎习惯性地摸摸后脑勺,说:"没有赚到钱,不好意思回家。" 外婆说:"那为啥也不给外婆写封信?" 王鼎说:"不是没有固定的落脚地方吗?写信不方便的。但是,外婆,我心里有想你的,这不是来看你了?" 外婆说:"你没先回家过?" 王鼎说:"没回过。" 外婆说:"真的?" 王鼎说:"真的!" 外婆说:"你真不该这样。我知道,你妈妈对你有点过份,她也来信跟我说过。父母有时心情不好,难免说话会重点。可是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你不该和妈妈计较。" 王鼎说:"外婆,我没有。我去F市时,有给妈妈写过信。但是,那时不是......好了,好了,外婆都是我的错,是我不懂事,我给妈妈写封信,就说我现在到你这边来了。"王鼎不能说他那时正参加特种兵,训练任务压得他连休息的时间都要掰着指头算好,哪有时间回家,不过,信确实是写得太少了点,是不是心底里还有对妈妈的埋怨?另一方面,罗鸿凯回来,也确实没有把自己在部队的事告诉外婆,所以外婆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当过兵。 "对了,罗鸿凯现在怎么样?"王鼎岔开话题。 "你是说下脚屋的罗鸿凯?他那年和隔壁屋的江省新去当兵了。去年在部队受了伤,坏了一只脚,退伍回来了。"外婆回答道。 "他是不是自己开了个煤矿?"王鼎问。 "这我不知道。不过,现在搞副业,大队也管得不那么紧了,很多人都去挖煤矿,挖锰矿,挖铅锌矿,捡钨砂,上山砍树的,做生意开店的,钱比以前好赚了。你问这个干什么?"外婆问。 "开煤矿是不是很赚钱?"王鼎问。 "也不一定,运气好,挖到好洞,是赚钱,挖到石头洞,那就赔本了。" "那也是,干什么都有风险的。" 王鼎想,等下还是找罗鸿凯问问清楚,顺便也去看看他。于是,他对外婆说:"外婆,罗鸿凯是我小学时的最好朋友,这么多年没见了,等下我去看看他。" 外婆说:"应该的,那孩子是个好孩子,只是性格有点像女孩子,胆子小。去年回来时来看过我,还向我问起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王鼎笑笑,罗鸿凯还很会装的啊,不过这人口还是很严的。"噢,外婆,房间门的钥匙给我,我把背包放房间里去,包里有些东西要放好,不能丢的。" 外婆从裤腰带上解下一串钥匙递给王鼎。王鼎拿了,出了灶间,前去外婆的卧室,把背包锁进壁橱里。回到灶间,把钥匙还给了外婆,对外婆说:"我去下脚屋看看罗鸿凯有在家吗?" 外婆说:"那你去吧,晚上早点回来。" 王鼎说:"好哩。" 王鼎到了下脚屋,罗鸿凯不在家,罗鸿凯的妈妈认出是王鼎,拉住王鼎的手问寒问暖,接着又看王鼎的脚好了,而自己的孩子却变成了跛脚,心里一阵伤心,忍不住撩起围裙擦起眼泪来。 王鼎安慰了一阵,问明罗鸿凯是到煤矿去了,王鼎问明罗鸿凯的煤矿开在什么地方,他要到煤矿去看罗鸿凯,罗鸿凯的妈妈告诉了王鼎,煤矿开在仁兴岭。仁兴岭离古村有十里远,王鼎看时间还早,就与罗妈妈告辞,去仁兴岭找罗鸿凯。 仁兴岭好大,王鼎也不知道罗鸿凯在哪一片山挖煤矿。他现在在仁兴岭的南面,这里有一家县办国营煤矿,从煤井里有电动的小火车拉着一列列矿车出来,然后向一个大的堆场开去。堆场上有一些人正在整理煤块,他们把块煤与粉煤分离出来,也有几辆卡车在装煤。 王鼎跑到堆场上,向那些工人打听,私人开的煤矿在什么位置?一个工人说:"同志,你要找哪家私人的煤矿?这里可有好多家,都在仁兴岭的周围边上。东面的有吴家兄弟的,俞家老大的,北面的有黄能水家的,西面的原家兄弟的。这几家都是大煤井。还有一些小煤井,就数不过来了。" 王鼎问:"你知不知道有家叫罗鸿凯的?" 那工人摇摇头:"罗鸿凯?不知道,没听说过,也许是刚开挖的。最近东面的有新挖了几个洞,你到那边去看看。" 王鼎说:"好,那谢谢了!" 那工人说:"不客气!"说完埋头干起活来。 王鼎离了堆场,往仁兴岭的东面赶去。仁兴岭是地表土层太薄的缘故吧,都没长什么大树,整个岭上长的都是矮小的灌木,一些成熟了的果子,五颜六色地在太阳底下闪着诱人的光泽,当年还小的时候,这些果子都是上好的零食。王鼎顺手摘了一把"东南子",扔进嘴里嚼着,好甜,真是美极了。从南面国营煤矿的堆场到东面几家私人挖的煤井,距离不过七八里地,王鼎边欣赏着山景边走,一会就到了东面。 王鼎快到仁兴岭东面时,远远地看到一伙人围着一口矿洞,隐隐地还听到有吵闹声。 王鼎加快脚步,向那堆人跑去。到了那堆人背后,听到一个人大声地嚷嚷:"早就警告你们,不要在这边挖,这一片都是我们吴家的矿地,没有我们允许,在这里挖就是不行!" 王鼎听这声音有些耳熟,在哪里听到过。他微一运力,挤进人堆中,看见那说话的人,噢,原来是中午在岩顶镇小吃店遇到的那个穿旧军装、白脸的男人,再一细看,对面有六七个脸黑黑的矿工,扶着一位坐在地上的,也是一脸黑的人,那坐在地上的人头上被什么打了,正流着血。扶着他的矿工,虽然脸黑黑的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看脸上的肌肉扭曲,可以判断是愤怒的。他们拿着镐头,但看见旧军装白脸男人带来的人有二三十个,却也不敢贸然动手。那旧军装白脸的男人指着对面坐在地上的人说:"你要继续挖也可以,但每天要给我们吴家上交十吨煤。" 坐在地上头上流着血的矿工挣扎着想站起来,很吃力,他旁边的矿工硬拉了他一把,才把他拉起来,说:"凭什么?这是我们的矿井,挖之前经过公社同意的,凭什么要给你们吴家上交煤?" "哼!这一片是我们吴家先开始挖的,早就被我们划到自己的地盘,你为什么要来抢我们的地盘?"旧军装白脸男人说。 "放屁!"扶着头上流血的矿工的矿工插话说:"你们吴家的矿井离这里十万八千里,怎么不说这整个的仁兴岭都是你们吴家的?" 想到中午在吃肉片汤时这个穿旧军装白脸男人与两个矿工的对话,王鼎大概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对面那个被打的一定是罗鸿凯他们了。他正想挤过去问清楚,那穿旧军装白脸男人听到那矿工的话,嚣张地说:"我们吴家如果想要,当然也可以。只是现在只想要你们这一口矿井,给还是不给,给个痛快话,否则,你们别想在这边运走一块煤。" 那被打的矿工愤怒地说:"你休想!" 旧军装白脸男人说:"那你就看看!"他对自己的这伙人喊道:"兄弟们,把他们赶出去!"旧军装白脸男人的这伙人都举起镐头就要行动,这一打起来,那伙人还不被打成肉饼。 王鼎一个箭步冲到了那位受伤的矿工面前,护住他,对穿旧军装白脸男人这伙人大喝道:"住手!" 旧军装白脸男人这伙人怔了一下,停下了向前的脚步。旧军装白脸男人对王鼎喝问道:"你是谁?干什么的?敢来管吴家的事?" 王鼎说:"凡事抬不过个理。这是人家挖的矿井,你凭什么要来强占?" 旧军装白脸男说:"这里是我的地盘,我说了算!" 王鼎说:"这里的地盘都是国家的,怎么就变成你的了?" 旧军装白脸男说:"我自己把它划到自己的地盘了,所以就是我的。" 王鼎说:"简直是岂有此理!那我也现在把它划到我的地盘,现在是不是就是我的啊?" 白脸男一怔,不好回答,恼羞成怒地说:"我劝你少管吴家的事,想管事,最好去岩顶镇打听打听我们吴家是什么样子的人!"说完,一挥手,又要叫他那些人上来动手。 王鼎想,到了这地步,讲理是没有用的,只好一伸手,揪住了白脸男的衣领,恼怒地说:"叫他们停下手来,否则,你有苦头吃!" 白脸男没看清楚王鼎是如何动作的,衣领就被王鼎揪住了,还想挣脱王鼎的手,没想刚一用力,衣领勒得脖子更紧了,把一张白脸勒成了红脸。忙用手制止了自己那伙蠢蠢欲动的手下。王鼎回头问那位被打伤的人,"你是鸿凯吗?" 那被打伤的黑脸人点点头,因眼睛被血蒙着,看不清与他说话的人是谁,苦笑着点点头,说:"请问你是......?" 王鼎说:"我是王鼎!" 那人浑身一震,就要挣扎开扶着他的人。王鼎忙说:"别动,你受了伤。"然后又对扶着他的矿工说:"你们先送鸿凯去国营矿医务室包扎伤口,这里我来应付。"然后又将揪住白脸男的手紧了一下,"叫你们的人让开!"那白脸男摆了摆手,示意手下人退开一条路。 罗鸿凯被扶着他的矿工背起,在自己的矿工护送下,向岭南国营矿的医务室跑去。 等罗鸿凯走远了,王鼎放开了白脸男,叫道:"滚吧,以后不许在这里闹事。"白脸男退到自己人的中间,突然对王鼎大骂:"你是玉皇大帝啊,凭什么要听你的!弟兄们,上,给我废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王鼎是个忠厚的人,心里虽然有气,却也是不愿伤害人的。毕竟这些人都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但又要怎样逼退他们呢?掏枪?枪可不是对准这些无辜的人的,那么......对,就这样。他对白脸男说:"等等!" 白脸男跳起来,说:"怎么?怕啦?要求饶?没门!" 王鼎说:"等一下,你看看那棵灌木下的大青石可结实吗?" 白脸男回眼瞅了一下那青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说:"什么意思?" 王鼎也不理他,暗运真气,倏地串到大青石边,轻轻地拍出一掌。然后对白脸男说:"你现在过来坐坐看,它还结实吗?" 白脸男一脸狐疑地走过去,一屁股坐在那青石上,结果却坐在一堆青石粉上。下身因太用力,没稳住,整个人一下倒在青石粉堆里,惹得自己那伙人哈哈大笑起来,并慌忙去把他扶起来。 王鼎蔑笑着说:"请问你们哪位的脑袋和身子比这大青石硬?"说完,向那群人走近了一步。 那群人看王鼎走近,像见到一头猛虎一样,往后退了好几步,最后有个胆小的,扔下镐头,先自逃了,那伙人一见有人带头逃了,也各自扔下镐头,怕自己的两条腿不够,跑不快。一会功夫人都逃得光光的,剩白脸男一个,王鼎又向他面前迈了一步,白脸男也只好撒腿跑了。 王鼎看他们一溜烟地跑得光光的,拍拍手上的灰尘,也快步跑去煤矿医务室看罗鸿凯的伤势情况。 到了矿区医务室,罗鸿凯已包扎好伤口。脸也洗过了,露出了原来的腼腆的样子,只是脸比原来黑得多了,不知是成天与煤打交道影响的,还是因生活方面的原因所至。伤口不是很深,只是被镐头敲了一下,有点轻微的脑震荡。医生说休息休息就没事的。王鼎进了医务室,罗鸿凯要站起来,王鼎忙按住他,叫他别动。然后详细地问起今天的事。一说起今天的事,工友们七嘴八舌地嚷嚷了起来,罗鸿凯朝工友们摆摆手,工友们才安静下来,然后罗鸿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王鼎讲了个大概。 原来,罗鸿凯伤残退伍回来后,公社为了照顾他,批准了他在仁兴岭矿区自挖一口矿井,一切投资自理,但出矿后,要象征性地向公社上缴一定的资源管理费。罗鸿凯正愁自己身残退伍后如何生活?种田肯定是不行的,但公社让自己办个矿,如果管理得好的话,生活应是不成问题的。因此,他向亲戚们东借西挪了一笔资金,在投入之前,他捏着这笔数目不小的钱,还是犹豫了好久,一直下不了决心去投。因为以前古村就有人到仁兴岭挖过矿洞,结果钱投了不少,就是没有挖到矿。自己也想过去赌一把运气,但凡事都拿运气说事,那也太虚了点,这些钱都是亲戚们的血汗钱,万一打水漂了,自己拿什么还亲戚?自己或许会一死了之,那岂不是害了一大片人?因此,他也不敢去赌运气。他想,既然要挖煤,就要对煤有点认识和研究,于是他托人找到国营煤矿的一位工程师,向他请教,仁兴山的矿脉要怎样找?那位工程师有点为难,把仁兴岭的地质资料告诉罗鸿凯,岂不是出卖企业的机密?但又不好拂了朋友的面子,就又指点罗鸿凯去找地质队当年在仁兴岭普查的一名地质工程师。 罗鸿凯说到这里,问王鼎:"你猜那工程师是谁?" 王鼎摇摇头,笑着说:"我又不是‘孙悟空',没有钻到你肚子里,怎么猜得到是谁?" "还记得小学时有一次魏雄叫来打架的一帮帮手,里面有个江道炎的吗?"罗鸿凯问。 "记得,你不是说他一肚子坏水的那个戴眼镜的小个子吗?他怎么就成了地质队的工程师?"王鼎奇怪地问。 "不是他,是他的父亲。那天我去拜访这位工程师,正好江道炎也在,才知道是他父亲。江道炎高中毕业后,地质队内招,也到了地质队做了一名地质员。这天在他家与他相见,很是尴尬,但没办法,求着人家,只好低下头来。我说明了来意后,工程师还没答话,江道炎倒抢先答话了,说:‘好,给多少钱?'本来我也没有想会白拿那地质资料的,见他开口要钱,反倒不尴尬了,就说:‘你开个价吧?'江道炎还是抢着话:‘二千, 不二价。'我说:‘没商量的余地,能少些吗?'江道炎说:‘好话不说二遍!'我想,既然求到人家,只要资料是真的,二千就二千,总比去瞎猫碰死耗子要强,于是咬咬牙,说:‘好!一手交钱,一手给资料!'江道炎笑道:‘君子一言',我可没说:‘驷马难追',江道炎那人也能算君子?不过,给的资料倒确实是真的,这二千元花得还算值。我们按资料选矿洞,还真挖出了好煤。"罗鸿凯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喝了口水。 王鼎问:"那怎么又和这帮人起了争执呢?" 罗鸿凯说:"说起来也怪我。因为我们从来都没搞过煤矿,我们就去其他煤矿学习,还帮人家做过几天义务工,离我们不远的吴家兄弟煤矿我们也去过,就是今天这帮人,他们都是吴家兄弟煤矿的人,你知道吴家兄弟是谁吗?他们就是双妹的两个堂兄,仗着自己的叔叔在省军区当个大官,县里面和公社都要让他们三分。我去他们矿上义务了几天,摸到点门路,说漏嘴自己也要挖个矿洞,吴家兄弟说好啊,我们可以合作。我说,我自己搞个小小的矿,怎能高攀上你们的大矿。那兄弟两和和气气地说,没关系,不合作也可以,你们挖矿洞的时候,我叫两个人帮你们一下,毕竟你们没有经验嘛。我不好意思不答应,确实,我们也没经验,就给人家当过几天的义务工,哪里会有什么开矿经验?没想到这两个人却是来这里做卧底的,昨天一出煤,他们就告诉了吴家兄弟。今天来的那个是二当家,外号叫‘吴啦鳖',什么合作?就是想强占我们的。听说附近的小矿都是与他们合作的,只要出矿,他们就要抽六成,否则,他就派人来捣蛋。我们没有答应与他们合作,今天他们就来这一手了,好在你的到来,否则,我们不知要怎么收拾。" 王鼎总算听清楚了,原来是这么回事,怎么他们吴家的人都这么霸道,真是岂有此理! 医生又来检查了一下罗鸿凯的伤势,认为没事了,可以走了。仍是刚才背罗鸿凯的工友背起罗鸿凯,罗鸿凯对王鼎说:"先到我们煤矿的工棚去吧。我们的话还没说完。" 王鼎说:"好,走吧。" 那工友背起罗鸿凯,其他工友在背后护着,王鼎也跟着他们回到矿洞边的工棚。 工棚是用毛竹片编制的,外面糊上黄泥,里面的床铺也是用毛竹搭的,一个大大的统铺,不过还好,收拾得还算整洁,工棚正中摆了张八仙桌和四五张长凳,靠门进来的位置整齐地摆了一排衣柜,另一面墙放了一排较矮的工具橱。也许是罗鸿凯当过兵,带的工人也按兵的要求整理内务,因而工棚里不会显得零乱。罗鸿凯坐在他自己的铺位上,王鼎坐到了他的身边。罗鸿凯对一位工友说:"杨仔,去烧点开水来,"那叫杨仔的工友应了一声出去了。罗鸿凯对他的工友们说:"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同学,也是我的战友,还当过我的教官,可惜那年我没有被选上特战队。他也是我们古村的外甥,叫王鼎!你们叫鼎哥!"那些工友都对王鼎恭敬地叫道:"鼎哥好!" 罗鸿凯又把这些工友一一地向王鼎介绍,那个个头比较大的,也就是背着罗鸿凯去矿医务室的叫罗成根,站在罗成根边的一个中等个,四方脸的叫罗成明,与罗成明搭着肩,笑眯眯的青年叫罗水根,罗水根旁边的是罗成辉,站在王鼎左边的叫罗炎生,右边的是罗炎慧,刚才出去烧水的青年是杨仔,整一个罗家军。王鼎一一点致意。介绍完后,罗鸿凯对罗成根说:"根仔,你带大家继续进洞采煤吧,我和你鼎哥有点事聊聊。"罗成根应好,就招呼工友们去矿洞。 王鼎见工友们离开工棚后,才问罗鸿凯:"你的脚是怎么受伤的?" 罗鸿凯脸色暗淡地说:"一次施工时,不小心被滚下的大石压断的。"说完,拉起自己的右脚,王鼎看到那只脚从下腿骨被截了一节,现在配了一个假肢。 罗鸿凯苦笑道:"小的时候别人骂你瘸子,现在你的脚好象一点也不瘸了,而我却真的成了瘸子了。" 王鼎安慰道:"瘸子怎么啦?瘸子一样干大事。" 罗鸿凯问王鼎,"你怎么也回古村了?" 王鼎便把自己离开东风战队的情况简要地给罗鸿凯说了下,当然没有把自己特殊的身份告诉罗鸿凯。 罗鸿凯说:"王鼎,反正你也还没找到工作,不然,就和我们一起挖煤矿吧,反正你又当过教官,把这些工友们也训练一下,我不信我们的煤矿搞不过人家。"说完,从衣柜里拿出仁兴岭的地质资料图,指着他们现在开挖的矿区,说:"我觉得这里面很有搞头。我的能力有限,你能不能像带特种兵一样,带我们一起发财呢?" 王鼎认真地看了会资料图,放下图,对罗鸿凯说:"搞企业可不象训练军队。" 罗鸿凯说:"我看也跟打仗差不多。你不是学过兵法嘛,把兵法用在搞企业上,可能也会战无不胜吧。再说,你现在也不能就丢下我,万一你一走,吴家兄弟又找来,这煤矿就是别人嘴里的肉了。" 王鼎想了想,说:"行!我就暂时留在矿上,以后的事,以后再讲。不过,当时你们掏了多少钱,我入一股算了,一股算多少钱?" 罗鸿凯说:"什么钱不钱的,你能留下来,就是最看得起我们了。我们赚到的钱,首先用于还债,剩下的平分。" 王鼎想了想,对罗鸿凯说:"不能这样子做,眼光要放远点,都分光用光,万一要扩大生产,又去哪里拿资金?最少要留点公积金,不能全分光了。" 罗鸿凯想了想,说:"行!你参进来,听你的。你做老大!" 王鼎说:"大家一起商量着做。这样吧,我出五千元,算一股。" 罗鸿凯说:"哪要那么多,我们八个人总共才出了二万,一人才出二千五百块,你一人出五千,那不是要占二股。"罗鸿凯故意抑郁王鼎一下,"你想多吃多占?" 王鼎笑道:"好,我出二千五,另二千五算借矿上的,作为流动资金,赚了钱,再还我。" 矿上也确实缺少资金,前几天要买支撑架都没钱,洞越挖越深,没有支撑架,那会出安全事故的。所以罗鸿凯也就没有再推脱。 ※※※※※※ 诗就是生活,生活就是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