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伯英进来时,已经沐浴更衣,但是留在脸上的狱色难以一下子去除,显得越发憔悴。但两个眸子反而更加光亮,如同在炼丹炉里历练了一番的齐天大圣,添了一对火眼金睛。齐北难得流露出一点欣喜之色,这欣喜也是冷冰冰的,用天降大任于斯人的说法安慰武伯英。胡汉良一直带着深深地抱歉说话,装出恨不得以头抢墙的愧疚,虚伪得可笑。武伯英不理睬他,偏安于沙发一隅,低头不语。
齐北吩咐胡汉良:“给卢兆麟说,明天各大报纸登一个短消息,题目我都想好了——特务科长为民除害,警察局长大义灭亲。” 胡汉良明白,齐、武二人想单独谈谈,于是立刻站起身来:“好的。” “慢着,科长改成组长。”武伯英这才抬起头,“不是特务科长,是行动组长。” 胡汉良不明白武伯英的用意,停下了脚步,等待齐北的示下。 武伯英缓缓解释:“科长这个官太大了,改成组长为好。行动组的编制小巧,浮在水面上的人,我想包括我,四五个就行了,而潜在水底的人,可以数十乃至上百。而且特务这两个字太难听,让人反感,改成行动二字,不那么刺耳。” 齐北很欣慰,更加满意自己的选择,朝胡汉良挥挥手:“就这样吧。” 胡汉良走后,武伯英才正眼看着齐北,看了很大一会儿。齐北也冷冷回视他,似乎两个较量的剑客。最后还是齐北败下阵来,先缓和了目光。“武总,不,武组长。你是聪明人,所以我相信,你不会怪我,也不会怪胡汉良。我些都没有坏心,只是事情凑巧,不存在嫁祸于你。中统和军统的矛盾,不好在西安公开撕破脸皮,我些只能保持沉默。关键在你,只要你回心转意,这锅水就烧开了。” 武伯英长舒了一口气,既是放松也是叹息。 “正因为你是个聪明人,所以对形势有准确的估计,知道什么时候是临界点。据我所知,马志贤准备明天秘密处决你,你今天妥协得恰到好处。如果没有合理的解释,你就是一个危险的抢劫杀人犯,他有权力这么做。我喜欢聪明人,但是我没有时间等你,马志贤更没有耐心。你以为还有机会回新运分会吗,你以为还能从后宰门到南院门走着上班吗?” 武伯英带着一点幽怨:“这些都不说了,我心存感激。” “我不要你感激,只想你不要辜负我的期望,我对你的期望值很高。你也清楚,我些的任务是什么。希望你对付共产党时,不要心慈手软。我承认,共产党的理想很好,大道之行,天下为公。但是理想和危险只差一步,现在中国的形势,不能实现共产主义,所以他些就成了危险。” “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把这个组长干好,决不会去同情共产党。” 齐北抿紧嘴唇看了他片刻:“你打算怎么干?” “你怎么指挥,我就怎么干,唯马首是瞻。” 没有比这个答案更让齐北满意的了,更加坚信自己的选择。“不,来日方长,我想让你离开西安一段时间。毕竟杀了马志贤的三叔,离开一段,给他面子,再回来开展活动,会更容易上手。再一个,军统的禁闭室关了半个月,你也该修养一段时间。” “让我去哪里?” “南京,雨花台,总部培训科的训练基地。既可以学习最新的特工技能,又能熟悉一下总部的人事,也能疗养一下身心。” 武伯英思索了一会儿,低沉着声音问:“什么时候动身?” “就今晚,我已经安排好了,搭乘胡宗南的一架小飞机。” 武伯英没想到齐北的安排如此紧凑,默默点了下头,垂眼思索。 齐北知道他的心思。“至于你的家人,我会安排照顾,你就暂时不要见了。等你再回到西安,有的是时间相聚。” “同机的还有谁?” “除了胡长官送给南京大员些的礼品,就你一个乘客。”齐北面对腐败就有些难以自制,带着点激奋带着点丧气,“他是黄埔学生里爬得最快的,当官已经当成了精。不送金银珠宝,就是一些西安特产的时令菜蔬,既无腐败之名,又是千里送鹅毛,更能打动人心。” 武伯英讪笑一下不予置评。 齐北拉开抽屉,从里面掏出一沓纸币,递给武伯英。“这是两个月的薪水,预支给你的,还有去南京的盘缠。” 武伯英面无表情的接过来,用大拇指篦了一下。“真不少,有三千吧?顶我原来两年的薪水,真可谓十倍于前。” 齐北不在乎武伯英话里的讥讽:“不寻常的人才,不寻常的工作,理应得到不寻常的回报。” 武伯英纸币里分出一半,递回给齐北。“既然是秘密训练基地,估计钱也花不出去,这些你转交给沈兰。” 齐北没有接:“你放心,你家里我另有安排,还有一笔单独的安家费。这三年,你些这个大户人家,过得太拮据了,也该改善一下。这些钱你全部带去南京,培训科是个清水衙门,用得上。你要把这些钱在那边散完,没有人不爱钱的,适当给你的教官一些好处,你就会过得更舒服一点。你比胡汉良有潜力,我要栽培你走得更高更远,现在有必要,交交朋友铺铺路。” 武伯英面带感激之色,自己最终接受任命的原因,除了逼迫之外,不得不说钱财也在里面作怪。他清楚,调查处的经费向来是最多最足的,而且有来源没去处。 齐北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看穿他的心思。“你不怪我,我很欣慰。我也知道,你想让家人过上安宁富足的生活。但是看看局势,日本人,共产党,中国是再也安宁不了的。跟着我好好干,不要怕艰难险阻,也不要怕秋后算帐,将来你些都移居到美国去。美国太强大了,是我些这些人,将来最好的安身乐土。”说着拿起电话听筒,递向武伯英,“给家里打个电话。” 武伯英思索着齐北的一番话,摇了摇头拒绝。“到了南京再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