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结婚一年的时间里，楚平除了有时去参加什么讨论会和见见书迷外，都在写作，而月明也渐渐的习惯了当作家的妻子的生活。闲着的时候，她就开始作画，毕竟这是她大学的专业，而且她也喜欢绘画，她从来没想过会成为画家是一件非常累的事情，就如同成为作家一样。她有时会到楚平的书房，给他的茶杯倒上茶水。楚平在写作时，常常几个小时都会忘记自己倒水喝茶。而月明给他倒茶时，他才想起喝茶来。他会和她说一会话，或者让郑仲生帮他打一会字。他一般都会先把小说写在本子上，然后再打出来。这是在图书馆写作时，形成的习惯吧。在最近的一年里，他只写了几个中短篇小说。而且在他自己看来很不满意，由写畅销书的笔调，再转回创作纯文学，一时间无法找到当初的感觉。恐怕是江郎才尽了吧。他有时写不出来时，就会这样想。难道是自己没有了创作纯文学的动力了吗？还是现在生活很单调，无法从生活中得到灵感？可能两者兼而有之。
    “我现在发现，自己写不出来东西来了。”他有一次对月明说。
    “大概是常常呆在家里，缺少丰富的生活经验吧。”月明想了想说。
    这倒是提醒了楚平，“如果不呆在家里，那么就只有去旅游了，不过对于诗人和散文家来说，或许能写出诗歌和游记，但是对于我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帮助啊。”楚平说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月明能看得出他的情绪很低落。
    “可能真正的原因不在这里吧。”月明沉思了片刻说。
    “不在这里，那么是什么原因？”楚平有点好奇。
    “你真的想知道？”
    “想。”楚平回答道。他们一起到外面去散步。
    “楚平，在这一年里，你基本上是和那些书迷见过几次面、参加过几个讨论会以外，就没有和谁交往过，你的生活圈子里，除了我，爸爸妈妈和郑叔叔一家人外，就没有其他人了。你把自己封闭在一个狭小的世界里，与外面的世界隔绝，怎么能写出作品来呢？我虽然不懂创作，但是我知道，这样下去，你会慢慢的变得越来越孤独。我很担心，你有一天会变得……”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她不想楚平真的成为那个样子。
    “我……，你说的对。我现在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愿意与他人交往，甚至不想和别人说话。有时候，书迷和我见面，我都不知道和他们说什么。对于他们的问题，我有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正在处于所谓的失语状态，失去和别人交流的能力。”
    楚平背对着窗子，清晨的阳光，从半开的窗子间投射进来。微尘在光束间轻盈的舞动着。窗外的鸟鸣声，仿佛清脆笛音从远处传来。
    “就这样坐在这里吗？”楚平问坐在画架后面的月明。“你还是拿一本书看吧。这样坐着就不会累了，我想画你专心看书的样子。月明说。
    她已经将画架支了起来，画笔、纸张和油彩也都准备好了。
    楚平长这么大，很少照相，他的相片除了小时候和父母去旅游时的留影，就只有几张毕业照。他不是不喜欢照相，而是因为他觉得照片只是反映一种毫无深度的表面的光学效果，而无法捕捉具有深度的内涵和本质，他更不能将永恒的持存之物与这种近代发明的光效技术产物联系在一起。可是绘画就不同了，因为绘画与其说是一种写实，毋宁说是一种写意。绘画所表现的是某种不可言说的内在意蕴。当然，并非所有的绘画，都具有这样的品质。楚平对月明说，不要给他画油画，画幅油彩吧。月明点了点头。
    楚平对着书房中半开的窗子，窗外是静湖一般湛蓝而明净的天空和稀疏的白云，晴天与云朵，也同窗子一样，成为了画中的背景。由于楚平是背着光，加之略低着头，看这手中的书。因此周身的边缘，看上去产生了一层淡淡的光，而他本人却如同被笼罩在了暗影的静谧之中。月明专心的看着楚平，开始构想如何将他所处的那种静谧感表现出来。如此一来，色彩必然不能过于鲜明，那么使用冷色调，是否会更好一些呢。她兀自笑了笑，拿起笔来。
    楚平总是保持一个姿态，渐渐的就感觉到累了。月明说，你不用一动不动的，保持看书的姿势就可以了。楚平微微的点了一下头。月明挥动着自己的画笔，凝神静思的描绘着楚平的形象，把自己对他的爱，也渗入其中。楚平那看书的神情，让她想起了几年前在图书馆的时候，楚平那笔耕不辍、伏案写作的身影。那是一种孤独，一种不需要理解的、生活在自我创造世界之中的孤独。她曾试图在他的身边，在他的孤寂的世界边缘，去了解他的那颗不向任何人敞开的内心。但是她时常坐在他的对面，每次都试图用自己的目光通过他略带深沉的举止，落寞的神情，以及不经意的叹息中，进入他内在世界的入口。即使是在今天，楚平在她的眼里，依然是孤独的，他专心的注目于手中的书，一种沉默将他包裹的严严实实，将他与世界隔绝起来。月明将手中的笔放下来，不经意的叹了一口气。她仅仅将背景画出来了。“累了吧。”楚平把手中的小说放在书桌上，站了起来。
    “嗯，是有点累了，我们下午再接着画吧，如果下午没时间，就明天吧。反正要画很久的。”月明说。她的心里想着另外一件事情。
    “那我们到外边散散步吧。今天的天气不错，而且坐了这么长时间，我的腰都有点酸了。”楚平说。
    月明点了点头。“看来都是因为你以前在图书馆写作的时候，落下的毛病，整天的看书写作，也不走动走动，腰当然会痛了，以后要加强锻炼哦。”一边说着，一边把画架收拾起来。

              七
   
    天气真好，已经到了三月末，柳树低垂的丝绦，开始出现了浅绿。草坪上的小草，嫩绿与枯黄相间，给人一种新旧交替、新陈代谢之感。我该去找她了，月明一边走一边想。在楚平的心里，到底谁的分量更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