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训时代文学之深度解蔽与精神游牧 作者:廿一行 (一)福柯微观权力说对传统现实主义之挑战 1、现代社会的日益复杂化加剧了人类自身的遮蔽,科学的飞速发展,将人类推入专业领域的条条隧道中。人们掌握的“小知识”越深,就变得越盲目,变得既无法看清世界的整体,又无法看清自身。时代的困境对新千年文学发出了诗意、解蔽、冥思的召唤。文学家越来越无法逃避与哲学(特别是现代哲学)的亲密接触。 在文学的现实效用层面,福柯对微观权力的发现和阐释在最根基处瓦解了一般批判现实主义的庄严性。在福柯的哲学显微镜下,现实主义文学越来越暴露出其表面化、肤浅化、非本质化的特征。现实主义只是表面化的现实,其离深层的真实甚远(一般的现实主义艺术越来越无法解读时代的内部精神)。福柯的微观权力说迫使现实主义文学必须由表层批判向深度解蔽和精神游牧转变。 2、福柯对微观权力的审视是从思考圆形监狱开始的。圆形监狱是边沁在18世纪末提出的一种设想。这种圆形监狱的特点是所有的囚室都面对着中央监视塔,令狱吏一览无余。监视塔装上百叶窗。囚徒不知是否被监视,终日惶恐不安,不敢造次。由于每时每刻都有受到监视的感觉,久而久之,他们自己就成了自己的狱卒。因此圆形监狱成了一种自我监督的最好结构。 这种监禁机制可以泛化到其它领域,在现代社会中,档案管理、奖惩、考勤等权力技术手段使监禁逐渐趋于普遍化和日常化。社会成为巨大的规训机器,成为一种由“圆形监狱”组成的监狱群岛。它采用隐秘的方式渗入个体,控制人的思想和心灵。 长期的训练、考试、奖惩对规训效果的强化,以及户籍、档案、检查、监控手段的控制和监视,将在人的内心深处造成无意识,人将成为自我的监督者,自觉地替统治者(权力)审察、监控自身。个体将自觉自愿地“愚昧”化,最终遗忘自身的存在,尚失个性,成为对社会有用的机器零件。 3、现代统治已经不再是靠统治者的权术和暴力,而主要是靠各种各样的纪律、规范、话语知识。君主权力已经转变为规训权力。人无论在身体上还是在心灵上都逐渐成为规训社会的囚徒。现代人的面孔是由一两个世纪以来的规训技术所造成的。 在这样的一个与以往全然不同的规训时代,巴尔扎克式批判现实主义,左拉式自然主义的外在(表象存在)观察、描摹、残酷写实,越来越落后于我们的时代,显示出其巨大的落后性,具体表现为: A、表面化、肤浅化(非本质化);B、歪曲性、遮蔽性C、情绪误导(悲愤抗争或悲观绝望)D、限制了文学的审美空间及文学与其它学科文化知识的高级综合。 这样一个特殊的规训时代,要求作家善于作哲学式(本质性)思考,不为现实世界诸多表像所迷惑,透过现像及表层的虚假本质抵达更高级的深层本质。(如卡夫卡、马尔克斯、昆德拉相对巴尔扎克、托尔斯泰的复杂性) 此之谓规训时代文学的深度解蔽。 (二)生活美学与艺术之精神游牧 1、在这个我们无法逃避的现代世界。权力的压制无所不在,在每一个现实领域法律都表现出巨大的局限性。法律并不能表述权力,法律平等并不能掩盖权力的不平等。福柯的微观权力理论就这样打破了现代性的神话,证明了权力不平等的不可消除性与反抗的必然。它为我们更全面、更深入地认识权力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为更有效地反抗现代权力提供了深刻的启示。 要想有效地反抗权力,光是在现实中进行完全功利性的抗争是不够的。由于权力的不可消除性,企图在现实中永远地摆脱权力关系是不可能的。因此,我们只有在精神上寻求对权力的超越。事实上,福柯和德勒兹也正是这样做的。福柯后期倾向的“生活美学”与德勒兹宣扬的无拘无束的“游牧精神”正是为了摆脱权力的压迫而提出的。 2、福柯号召人们要加入斗争的实践中去,把战斗当成自由,把斗争当作艺术,把反抗当成本质上对生活的确认,从而达到一种精神超越式的生活美学。这实际上是在宣扬一种反抗权力的精神策略。 福柯的“生活美学”以超越功利性为基本要求,它类似一种态度哲学,但又超越单纯的态度而指向现实的行动。它的要义是要向古希腊回归,认为人的行为应该是一种自己不断创造的美学,即我要战斗,我要反抗,因为我认为这是一种崇高的行为,没有任何的功利性,是我自己把自己的生活看作一种美。 德勒兹的“游牧精神”类似一种呐喊,呼唤一种渴望战斗的豪情。它要人们摆脱思想的禁锢,释放个性和欲望,去拒绝,去战斗,去逃逸。它反对在秩序中画地为牢,要求人们破除规范,去过一种无拘无束的游牧生活。 3、由于“生活美学”和“游牧精神”的精神化特性,它必然强烈地影响文学艺术。人在“本质”的生成过程中,主动选择拒绝媚俗和规训,从而摆脱规训和媚俗,这种反抗的精神即是福柯后期倾向的“生活美学”;并且就是萨特积极存在主义哲学暗含的一个行动准则;说到极致,就是德勒兹《一千座高原》中的“游牧精神”。 福柯赞成永久性的、分散的反抗。就其目的而言,就是为了反抗现代社会出现的同质化和标准化,通过确立差异的地位来反抗权力表现出的规范化的倾向。他在《知识考古学》中明言:要“打破中心,即不给任何中心以特权”。用德勒兹的语言来表述就是:以游牧对抗城堡。 德勒兹的思想强烈要求释放差异和边缘,即解辖域化。精神的分裂、生成,和逃逸将自由引向现实中的游牧、艺术中的游牧、思想中的游牧。由于各种泛性权力压制的强化和内在化,游牧精神必然能够成为文学艺术呼唤的一种积极的精神姿态。它不仅能够极大丰富文学的表现手法,同时也高扬了文学的精神姿态。它要求将游戏与狂迷引入文学,要我们学会战斗,学会逃逸。而这些都是传统的现实主义文学所难以胜任的。 在这样一个与前现代时期全然不同的规训时代,福柯和德勒兹的思想将影响和引导文学艺术愈加向深度解蔽和精神游牧转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