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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找哥泪花流 尹是一个喜欢动的漂亮女孩,上大学的时候,男同学们几乎谁也疯不过她。她敢很随意地去拍谁的肩膀,或者去拧男同学的耳朵,而且她骑自行车的时候总像与人比赛,风一样的忽左忽右,满头长发飘呵飘的,一直都能牵引男同学的视线,她还特别喜欢找男生玩。可男同学总在她的面前自觉矮了三分,背后称她长发魔女。 尹的性格比男生还男生,几乎一分钟都静不下来,却又特别喜欢写字,主要是写散文或者编个故事称其小说,时而印在校刊上面。男同学喜欢她爱慕她,却都把她看成一匹难驾驭的烈马。说也说不过她,写也写不过她,甚至玩也玩不过她。无论郊游还是登山,尹总是能抢在前面,甚至还能照料别人,男生经常在她面前甘拜下风。 “你的老家离海近吗?”尹在学校几乎问遍她认识的所有男生,“等放假的时候带我到你家里去看看海罢!” 她还写过一篇如何如何相想念海的文章,在校刊发表了。可她却没想到,男同学们无论谁的家乡离海近离海远,放暑假的时候,回老家的同学根本无人真正邀她一起回去看海。 “我带你去看看海吧!”终于有个男生小声对她说道:“我的老家住在海边……” 尹都不用回头,就听出来说这话的名叫无悔,大她两届,兼校刊的编辑。尹不怎么欣赏无悔,因为无悔主要是写诗歌,而尹恰恰最不喜欢诗歌,她始终都认为古人把诗已写绝了,现在的诗人全是无病呻吟。如果她想读诗,宁可读些古诗。也正因为她对诗的这种偏见,根本不把无悔放在眼里。另外,尹不喜欢无悔那种秉性,认为他太老实,尹和同学疯呵闹呵没有任何顾忌,可那无悔,几乎不敢和谁开个玩笑。她曾取笑无悔是个患者,得的是“老实病”。无悔也不与她争辩,只是老老实实对她笑笑,笑的时候几乎没有声音。 尹在梦里都想看海,实在不想和病态的无悔同行。本来她也可以自己到海边去旅游,忽然有点心虚。她并不是害怕遇到坏人,她总觉得坏人应该怕她。事到临头,她又担心海边人人都是坏人,没准把她推进海里或者卖掉。她以一种挺复杂的心态,最终还是做出决定:和无海去看海。 在火车上,如果尹不说话,无悔很少说话,或者闭目养神,或者向车窗外掠上几眼,偶尔掏出本子写上一点什么。尹估计无悔写的是诗,尹就偷偷地笑:所谓的诗,原来就是这样诞生的呵!尹没打搅无悔,只是觉得无悔病得实在不轻,无论是“老实病”还是其它的什么病。看到海的时候,无悔的病可能就会好了,尹想。无悔看到海的时候,肯定以诗人的姿势伸开双臂面向蓝色的海,深沉地吟颂着:“大海呵大海……”尹给自己所设计的方案乃是:嘴里发着“啊──”的长音,以让长发飘起来的速度,踏得海水四溅。 可事实上,尹无论是对无悔的猜想还是对自己的设想,完全都没实现。他们来到海边,无悔不但没对大海抒情,还没等尹做好喊“啊”的准备工作,无悔就对尹说: “你自己随便走一走吧,我在这坐一会……” “好吧好吧!” 尹对无悔如何向海抒情已经失去猎奇之心,海的博大魅力把尹深深吸引住了。尹望着海,一直望到海的尽头与天相接,觉得心里那么饱满,却又难以表达出来。 尹的住处,是离海不太远的一家旅馆,虽然简陋,还算干净。那是无悔帮她开的房间。 按照尹的本意,是想住在无悔家里,至于她和无悔属于什么关系,无悔的父母爱怎么想怎么想,她才不在意呢!无悔宁愿自己掏钱给她开房而不带她回家,无悔打的什么主意她没多想,反正她不可能让无悔与她同房,尽管房间里面有两张床。 吃完晚饭,无悔又在本上写呀写的,似乎没有走的意思。尹就对无悔说:“你在这里写吧!我再去看看海。” 无悔合了本子,终于说出一句话来,“那我陪你一起去吧!” 他们选取了一处最高的礁石,默默地爬了上去。这一点,无悔与尹不谋而合。无悔坐了下来,向海痴痴地望,望了很久很久,一直望得尹都不耐烦了。尹也不打招呼,独自走到海滩,让温柔的潮水一次一次抚弄自己的脚。尹还以为海边到处都是贝壳之类,她没想到海边只有沙滩和水,什么也拾不到。但这并不影响她激动的心情,有生以来毕竟看到海了,含有一股咸味的海风拂到脸上,长发随即飘动起来,她很自信自己此时此刻,要多迷人有多迷人,可惜无人欣赏乃至夸一夸她。她喜欢别人笑眯眯地哪怕色迷迷地窥视她的倩影,这能让她更加自信她固有的魅力。可惜身边只有那患有“老实病”的无悔,她向礁石那里掠了一眼,无悔仍然坐在那里,仍然望向海的远处,仿佛也是一块礁石。 诗人呵!尹感叹了一声。尹想,幸亏自己不是诗人,否则,恐怕也会病态十足。以前她还以为,诗人应该浪漫甚至风流。自从她和无悔相识,发现诗人并非像她所以为的那样。如果诗人都在心里激潮澎湃,平时却像一根木头。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得救救无悔,她想,我得让无悔在外观上也充满活力,和我一起在沙滩上奔跑,一边大声说笑。来海滨的路上,她几乎郁闷死了,直到看到海了她的心情才好一点,这不符合她的性格。 尹悄悄回到无悔身边,发现无悔仍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就伸手扭住无悔的耳朵,把他的脸转向自己。她想瞧瞧在诗人的眼睛里,此刻都有什么内容。 她没想到,无悔泪流满面。 无悔每天晚上回家之前,都和尹约好第二天见面的时间。无论几点无悔都不在意,完全由尹决定。无悔每次都很准时,令尹奇怪的是,无悔一到旅馆,放下背包就去刷牙洗脸。这小子倒讲卫生,尹暗笑道。他们不仅到海边游泳,散步,也逛贸易市场。尹买了一些贝壳和螺,无悔却对珊瑚情有独钟,凡是有珊瑚的摊位,他都流连忘返,而且站在那里一阵一阵发呆。 “你这么喜欢珊瑚,那你就选一个。”尹对他说,“我买下来送给你做个纪念。” “不用不用。”无悔连声拒绝。“这里的珊瑚都是死的。” “哪里有真的卖?” “活的在海里,你买不到。” 他们回到旅馆,无悔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礼品盒,里面放着一株珊瑚。 无悔无限感慨地说:“这个珊瑚也是死的。珊瑚,其实是一种死亡的形状。” 无悔又说:“我们永远也见不到活着的珊瑚,除非能变成一条鱼,生活在大海里。” “珊瑚有珊瑚的生存方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何必刻意勉强别人或者勉强自己?”尹问:“你很喜欢珊瑚?” “当然。” 尹又问道:“你为什么喜欢珊瑚?” “嗯……”无悔沉吟一下,幽幽地说,“也许……以后再告诉你。” 尹还以为无悔想把那株珊瑚送给自己,就想拒绝,她可不想夺人之爱。岂料无悔又把珊瑚放回自己包里。 尹悄悄地伸了一下舌头。 无悔走后,尹冲完凉,拿出本来,想写一篇《初识大海》。一直写到半夜,发现自己写的过于感性,一点也不深刻。她便穿上外衣,想到海边走走,想去找点灵感回来。 夜晚的海滨悄无人迹。潮水一环一环企图爬上岸来,随即有气无力退回海里。远处有灯在海面上缓缓移动,像是星光但不灿烂,尹猜出来那是夜航的船。尹在海滩上面忽然也看到了灯光,超初她还以为是盏鬼火,把她吓了一跳。可是我们知道,尹在学校里面是有名的天不怕地不怕敢把皇帝拉下马的“长发魔女”,即使真的遇见鬼火她也不会放在眼里。她勇敢地走近那处光亮,看到一个男人,伏在一块塑料布上,借着手电的光在本子上写字,旁边放着一株珊瑚。 她还认出那人竟是无悔。 尹叹了一口气,忽对无悔多了几分怜悯。这次她没扭无悔的耳朵,而是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你去旅馆写吧!在这里写容易着凉。” 无悔一见是尹,显得羞愧难当,却又振振有词,“在沙滩上、在海风里写诗,味道和往常不一样。” “你可真是不可救药。”尹嘀咕了一句,不忍心打扰他,就叮嘱道:“那你早点回家,别在这睡着了。” 尹叹自着回到旅馆,再次万幸自己不是诗人。而且她下定了决心:从此再也不读诗了,一首也不读了,尽管以前就读不懂。 在海滩上遇见无悔,把她的心绪全搅乱了,脑子里面都是无悔那鬼一样的影子。忽然觉得,自己在校园里潇潇洒洒,其实竟是那般孤独,竟没有谁愿意陪她来看看海。于是,无悔在她心里渐渐显得亲切起来,甚至她还有点想念,甚至希望此时此刻无悔走进她的房间……尽管,将来她不可能嫁给无悔,因为无悔是个诗人。在她眼里,诗人都是病人,例如无悔患的是“老实病”。 尹做了一个梦,而且是个恶梦。天刚有一线白,这是凌晨。尹穿上了外衣,她想去看日出,也想看看无悔是否还在那里。无悔昨晚并没像她所渴望的那样走进她的房间,也没走进她的梦里,于是她被恶梦惊醒。 无悔已经不在原处。让她更加担心的是,无悔的背包、他铺的塑料布以及珊瑚依旧放在那里。她估计无悔可能去解手了,就向四处张望,发现在沙滩上,写着“又见珊瑚”四个大字,在晨曦中依稀可辨。她又发现在那处最高的礁石上,立着一个人影。 “无悔!” 尹脱口喊了一声,那个人影动了一下,向她招了招手,果然就是无悔。 尹默默地走上那块礁石,不客气地挖苦无悔:“你们诗人难道都喜欢像你这样折磨自己?” “我只是想看看海上日出……” 尹见到无悔的最后一面,是无悔提前她两年毕业之际。无悔在济南找到一家接收单位,临行之前与她告别,吃了一顿最后的晚餐。尹至今都记得那是一家名叫“男孩女孩”的烛光餐厅,餐厅里面点的全是蜡烛。 也就是在“男孩女孩”那里,无悔首次向她讲述了他的一段情感经历:他深深地爱着一个女孩,名叫珊瑚。他没想到珊瑚移情别恋,还嘲讽他不是泰山顶上的一棵松而是泰山脚下的一棵葱……使他受到沉重打击。 尹忽然明白了,无悔为何总是闷闷不乐!他们去看海的时候,无悔对珊瑚爱不释手,甚至他还在海滩上写过“又见珊瑚”四个大字……尹知道无悔写过许多情诗,想必都与珊瑚有关。 “你可能不知道,你救过我的命。”无悔和尹碰了一下杯,然后一饮而尽。“其实,我们属于生死之交。” 无悔见尹莫明其妙,接着说道,“那次我带你去看海,是想实现两个愿望:一个是帮你实现看到海的愿望,一个是我想实现又见珊瑚的愿望……唉!”无悔苦笑着摇摇头,把脸仰向了朦胧的天花板。“我知道珊瑚隐于大海,我就想从那处最高的礁石上直接跳进大海,彻底和海溶为一体,如果那样,我就可以永远和珊瑚在一起了……” “你不愧是诗人……”尹不禁笑出声来,“真会抒情……” “你先别笑,我还没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呢”无悔再次举杯,和尹碰了一下,“是你有意无意地启发了我,我就想明白了,珊瑚有珊瑚的生存方式。珊瑚心里若是没我,即使在我身边,也是一种形式,又有什么意义?” “你的病终于好了。”尹调皮地一笑,“以后也就不用我操心了。” “你还记得我有一个礼品盒吗?”无悔问道。 “记得,里面是棵珊瑚……” “那就是珊瑚送给我的礼物。本来我还以为,她把她也送给我了,谁知是个替身。” 他们告别的时候,无悔忽然伸出手来,把尹拥进怀里。尹没拒绝,只是笑道:“人家说你有老实病?原来你是装病?” “不是装病,而是病治好了。”无悔又想吻尹,但被她推开了。 “今后我们就以兄妹想称。”尹说:“以后我叫你哥哥。” “我们可是生死之交,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尹根本没想到,她与无悔就此一别,竟失去了联系。她想到无悔的家乡去找,顺便再看看海,又不知道详细地址。尹终于打听到无悔有个中学同学,也在本校就读,比无悔晚一届。对方承认和无悔是同乡,可他却说:“我们的老家在山东的泰安,那里哪有什么海呵?”对方见尹非常意外,有了某种警觉,再也不肯往下说了。 尹想起了她和无悔那次海滨之旅,每到夜晚,无悔名曰回家,早晨回旅馆刷牙洗脸的时候总是风尘仆仆,一副流浪汉的狼狈样子,难道他露宿在海滩上了? 尹对无悔有了新的认知,甚至成了一种牵挂。无悔在她眼里,已经不是珊瑚说的一棵什么葱而是一棵松了。做为一个哥哥,还是挺温暖呢!唯独一直没有他的音讯。尹在西陆网里偶然读到一篇文章,谈及有人名叫"风过无悔",专程到北京登长城冒充好汉治“老实病”云云,顿时眼睛一亮。尹一路寻将下来,发现风过无悔还是论坛的版主之一,只是不知对方是否是她心目中的那个无悔哥哥。于是,尹以自己的本名写了一篇《愚人码头》,暗喻他们看日出的那个最高的礁石。 风过无悔果然回了帖子:“又是好久不见了,幸亏没有忘记咱这‘生死之交’的情意^_^” 果然是无悔哥哥!尹激动得眼泪情不自禁流了下来。 完稿于2006-09-13-卧夫 ※※※※※※ 初生是人 异化为狗 落荒成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