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愁河上的金桥

第七章

        香烟，威士忌，浓浓的法语情歌。

        朋友都陆续离开了，偌大的聚会此时已经冷冷情清，只有唱机里那浓浓溺溺的法文歌声在回荡，透过蓝色烟尘，将寂静和怅然若失慢慢地铺就在空气中的每一个分子里，让人深深地沉醉。太久了，没有细细抚摸静寂和沉思，原来，沉静竟是如此的弥足珍贵，阔别许久，那种不发一言却又彼此心心相通的感觉又回来了，真好。

 在林子华饭店的包间里，他们四人，刘晓伟，林子华，赵文辉，黄绍宇每个人都静静地，静静地，不知是陶醉于法语情歌所编织成的那个美丽的遐想之中还是在竭力回忆往事。威士忌的浓烈犹如这腻人伤感的情歌一样，让他们留恋起以往。想想真是造化弄人，一个人连回忆也要特意的时间和空间，这究竟是小资还是悲哀？

        黄绍宇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烟雾重重之中，他仿佛又想起了大学时那年少的轻狂。自己疯狂地追求着班级里的校花----谢云。那时的谢云有着一头如梦如幻的波浪式的卷发，纤巧的身材，一切都是那么地完美，就连她静静地坐着的时候，都是一道难得的风景。他还记得那个和她在海边偶遇的日子，蓝蓝的海一如她那明亮的眸子，只是，谢云的心中根本没有他，他只能独自默默地走开。他终于明白：有的事你永远不必问，有的人你永远也不必等。初恋并非都象是青橄榄一样让人回味，爱情更不是靠回忆就能证明美好的，除却当时的一见钟情，爱其实仅仅剩下了一层美丽至极的面纱，如此轻易地就随风而逝，留下的，不属于他。以后接连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让他感觉象是一场梦。和罗娜闪电式的恋爱结婚，又象流水线一样顺理成章地有了儿子。生活就这么定型了，面对如今的生活，妻子体贴也贤惠，儿子又是如此健康强壮，顽皮聪明，他似乎不应该再有什么抱怨。可是，为何自己还是会对这段涩涩的爱情难以忘怀？自己要追求心的平静为何又是那么难？！

        赵文辉已然戒了烟，他一口又一口地喝着杯里的威士忌，脸色是如此的郁郁。他并没有在想自己过去的那些是是非非，他心里只是在盘算明天的商务谈判该如何应付，自己和朋友开的公司一天天在良性运转，而他内心的欲望也在一天一天的增长，他真正的目的只有一个：用自己的实力再杀回深圳，和文沁的老公决一雌雄！他父亲死后，他得到了数目不菲的一笔遗产，他充实了自己的股份，从以前的合伙人摇身一变成了老板，昔日的朋友反而成了打工的，命运就是这么爱捉弄人。他如今的电脑公司也已小有名气，他相信，若干年以后，他将有和文沁老公一较长短的资本。“李明晖，你小子等着，我绝不放过你！”想到了这里，他狠狠地又喝下一杯威士忌，阴沉的眼神一扫，正看见林子华正若有所思地对着唱机发呆，这个老班长，他能有什么心事？

        林子华和莉莉的婚姻突如其来地快到了崩溃的边缘。饭店的生意很忙，每天几乎都没有喘息的时候。不可否认，莉莉绝对是一个理财管理的好手，如果没有她，饭店的经营不知会成什么样子。可是，最近每当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竟然尴尬的发现除了生意没有什么共同的语言，莉莉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回避着他，让他充满了疑惑。自从莉莉接连流掉两个孩子以后，他们就不敢再要孩子。现在，林子华真后悔当初他们勤苦劳作的时候没能让莉莉好好地保胎。或许，有了孩子能弥补他们两人之间的紧张的关系。现在，莉莉已经34了，早过了最佳的生育年龄，太晚了，太晚了。林子华特意利用十一黄金周关掉店门带妻子出去旅游，渴望借此修复两人之间的冷淡，也重温一下蜜月的浪漫。可是，当夜晚他要和莉莉做爱的时候，莉莉却不耐烦地将他推下了床。那一时，林子华真的感到自己完完全全地失败了。他无法理解，自己和妻子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有做爱了，难道做丈夫的这一合理要求也要被如此无情地拒绝吗？他的颜面何在？他愤然离开了酒店，在外面闲逛，结果自己鬼使神差地进了一家地下按摩院，也鬼使神差地和按摩小姐发生了关系。而当莉莉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衣衫不整地被扣在警局里。从此，莉莉就杳无音信，一去不回。饭店只能靠他独自打理，好在有谷远芳在她空闲的时候来帮他，否则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而当谷远芳知晓了整个故事之后，并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静静地问子华：“你们之间还有爱么？有，就去找她。没有，就散了吧，别这么纠缠下去了。”那一刻，他泪眼盈盈。此时，面对寂寞无声，听着缠绵忧伤的情歌，林子华的心已经渐渐飘远，莉莉啊，你在哪里？！

        刘晓伟略懂法语，是的，他在大学的时候就曾选修过法语。大学四年，法语虽没有英语那么熟练，但要听懂这些法文歌词却也没有困难。很久没有听到如此年代久远的老歌了，还居然是法国歌！一直很喜欢这首LAVIEEN ROSE（玫瑰人生）,这首歌可以说是浪漫巴黎的浓缩,更是唯美的。丁雯一直有个心愿,渴望到巴黎去观光.如今,这个愿望即将成为现实,她将要和Martin一起被派到法国去培训一个月.他心里为丁雯高兴,但内心却又忿忿不平.是的,他一直反感丁雯和Martin过往甚密,但他又无力干涉.是啊,他现在在家庭的地位是岌岌可危,自从上次不愉快的谈话之后,丁雯就剥夺了他辅导孩子的权利,每天,都要亲自过问儿子的功课,也把孩子折腾得很晚.他虽然颇有微词,但也是敢怒不敢言.没办法,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谁让你一个大男人赚得比自己老婆少呢?丁雯只要一说钱多钱少的话,刘晓伟就立马哑口无言,这实在是他的致命伤啊. 他现在除了照顾好他们母子二人的一日二餐,饮食起居之外,似乎发现自己是一无用处.他感到惶惶不安.难得的夫妻生活也不知是因为丁雯工作忙负担重还是其它总不能尽兴，每次都是草草收场，这实在是让刘晓伟感到无奈和郁闷。他感到压力大极了,单位里的繁杂暂且不说,连后院都快起火,怎不叫他心烦意乱?他心里念叨着丁雯,这个女人,真是无情得很,真后悔当初一念之差娶了这么个比自己强太多的女人,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喽.听着这煽情的情歌,刘晓伟无奈地苦笑着,默默喝下满满一杯威士忌,突然地烈酒入口,不免让他咳嗽起来.

        “你干吗?不会喝就别喝,这酒可很贵.”赵文辉奚落着刘晓伟,一脸的不屑.

        “得了,子华都没说什么,你管什么闲事!”刘晓伟冲了阿辉一句,点燃了香烟,故意用烟熏他,都彼此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是那么孩子气.

        “你这家伙,知道我戒烟了,故意用香烟激我?,好吧,你喝吧,喝死你吧.”赵文辉拿起酒瓶,一脸坏笑地走到了刘晓伟身旁.

        “你,你,你想干吗?”刘晓伟看着阿辉手里的酒瓶,犯起怵来,说话声音也颤抖起来,实在是让阿辉和黄绍宇还有子华忍俊不禁.

        “放心,死不了,大不了就睡这儿了,正好子华店里的看门狗和别的狗私奔了.”阿辉强忍住笑,阿黄和子华也幸灾乐祸地凑了过来.

       “你他妈的!”刘晓伟笑骂着,还没笑完,阿辉已经一把拽起他的衣领,咕咚咕咚地二话不说灌起酒来,把刘晓伟给整得大叫.

       沉寂下来之后,子华轻轻地说道:”以后象我们这样把酒言欢的机会真是不会多了.”一边说着,一边转动着玻璃酒杯.

      “今朝有酒今朝醉,你想那么多干吗?”阿黄呼出一口香烟,不满地说道.

     “子华是认真的,以后我们或许真的没多少机会再在一起了,再见到子华了.或许今天我们就要和子华告别了.”刘晓伟一字一句地说道.阿黄楞在了原地,阿辉端着酒杯的手也悬在半空,晓伟的一番话实在是够煞风景。

       “怎么了,子华,出了什么事?”阿辉紧盯着子华.黄绍宇也拉近了椅子,凑到了林子华的身边.

      “还是我来说吧，你们都不知道，子华和他老婆最近出了点事情。”刘晓伟掐灭香烟，将故事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空气仿佛是被凝固了，只有彼此的心跳和烟雾还在继续。

      “真没想到，莉莉嫂子居然会变成这样，子华，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即便是你找到了她，她还会象从前那样待你吗？她已经不再是我们眼里那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土里土气的大嫂了。别指望回到从前，你只能得到她的人，得不到她的心，那又有什么用呢？”黄绍宇的话虽说可以算是劝慰，但却无论如何让子华接受不了。

        男人总不会轻易承认自己的失败，总是生活在自己编织的假象里，生活在变，人生在变，可他们眼里的爱情和女人总那么虚幻如一，不知是男人们的悲哀还是女人们的悲哀。

       “行了，阿黄，你以为你现在说这些有用吗？你看看子华，他能听进去多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子华，快去找你老婆吧。凭我的判断，她不会出上海，没准正在哪里打工也不一定。即便是你想甩了她，也至少要找到她吧。”赵文辉的话很冷静但也很冷酷，他还是那样，现实得让人怀疑。

       “你们这两个混蛋，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你们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莉莉嫂子是不对，但子华就对吗？他如果不和那个骚女人乱搞，局面还不至于如此。子华，别听他们的，我还是那句话：不管你爱不爱她，都要去找她，这是你的责任。”刘晓伟直言相告，总比他那两个哥们那不着边际又冷嘲热讽的劝慰要好得多。子华感激地看了晓伟一眼，但却又无奈地低下头，狠劲地抽着香烟。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蔫了巴几的，晓伟说得对，去找她。她走的时候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的，问问你手下的服务员，她们或许能知道点线索。阿辉，我记得以前物资班的薛昆不是在公安局当处长么，你和他关系也不错，托他找找？”黄绍宇有点后悔刚才的言语冒失，忙急急地改口。

       “得了，得了。你们瞎起劲什么，关键是看子华他自己！他要找，我没话说，我和薛昆什么关系，一个电话他就立马给我搞定，可你们看看，他想让我们帮他吗？我们真是皇帝不急急太监嘛！”阿辉仿佛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神情悠闲地转动着玻璃酒杯，真是好一个局外人，如此戏虐又如此无谓。

       三人的眼光不约而同地转向了角落里的林子华，三双眼睛逼视着他，有关切，有征询，有焦虑。昔日的好友如此地尽全力在维护他们几年积攒下的友谊，感动之余，却让林子华无所适从。真的，他还是生平第一次那么优柔寡断。

        就在此时，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了，四人转过头，一刹那，四人都楞在了原地，他们没想到，谷远芳正站在门口，一双冷如秋水的眼睛让四人感到似乎要有故事发生。

       “喂，我说大才女，你怎么搞得象007特工一样，一点声息都没有，干吗这么看着我们？来，一起喝一杯？”阿辉还是那么玩世不恭的样子，黄绍宇不满地在背后踢了他一脚，一边尴尬地和谷远芳打招呼。

        “你们几个大男人只知道喝酒，子华，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有莉莉的消息了。”语惊四座，就连赵文辉都收拾起了懒散的神情，狐疑地看着谷远芳。

“你快说呀！阿辉，晓伟，阿黄都是我们几年下来的铁哥们了，你还顾忌什么？”林子华一听有莉莉的消息，霍地站起身，过于激动之下竟将杯中的威士忌也倾倒出几许出来。刘晓伟吃惊地看着子华，终于，他无奈地摇摇头，又将目光集中在了谷远芳身上。

        谷远芳环视着这四个大男人，少倾，她缓缓走到了桌前。

“阿辉，给我倒杯酒。”语调低沉，判若两人。

赵文辉定定地看着谷远芳，四目相望，谷远芳那深深的眼睛里似乎蕴涵着无尽的故事，他拧开瓶盖，给她满满倒了一杯杰克丹尼。

“给，你喝吧，这是杰克丹尼，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喝的就是这个牌子。”阿辉说完，静静地不发一言，等待着即将开始的叙述。

       “莉莉没有走远，她就在上海。她自从那天离开你以后，就住在她以前的小姐妹那里。那天，碰巧学院组织妇科体检，我到国际妇婴保健院去，见到了钱蓓蓓，她当年不就分在国际保健院么。从她嘴里得知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确切的说是关于莉莉的。”谷远芳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让人感到似乎有不详之兆。

       “钱蓓蓓？天！这世界真小，我以为她早就出国了，没想到她还在医院干。”黄绍宇喃喃地说道。大学的时候，钱蓓蓓曾倒追过黄绍宇，可惜，阴差阳错，黄绍宇偏偏喜欢的是谢云。真是世事无常。

       “是啊，她现在是医院结算中心的副主任，她老公是医院的妇科主治大夫。她从她老公那里得知，莉莉患上了几乎是不可能治愈的不孕症。她冒着风险给我看了莉莉的病历，我从上面的地址查到了莉莉现在的住处。我不知道为何莉莉没有原原本本地告诉你她的一切，或许她是太爱你了，不想让你痛苦。两个多月了，我真不知道她是如何熬过来的。她现在很脆弱，子华，你都干了些什么？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又是怎么对待她的呢？”谷远芳叙述完了，四个大男人都傻楞在那里，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尤其是子华，更是眼睛呆呆地看着杯里的烈酒，不知所措。

       “你还发什么呆啊，还不快去找她！”黄绍宇第一个反应过来，不客气地揣了子华一脚。

       “快走，我的车就停在外面，大家都先上车再说！”赵文辉摇晃着站起身，手忙脚乱地去掏车钥匙。

       “你省省吧，喝得醉熏熏的，把钥匙给我！我可不想当你的殉葬品。”刘晓伟一把抢过车钥匙，拉起子华就往外拖。

       “行啦，你们几个喝得都够多的，要是真碰上警察就麻烦了，还是我来开吧。”谷远芳一句话，让这四个大男人顿时语塞。

       “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了？别是马路杀手吧？我可没买人身保险啊。”赵文辉坐在车里，就是这时候，他都不忘开玩笑。

       “你们都坐稳了，哼，你没想到的事情多着呢！阿辉，我们两个人的帐回头再算。先去接莉莉要紧。”谷远芳熟练地一踩油门，这辆崭新的奥迪100风驰电掣地开动了起来，载着希望和憧憬向着黑漆漆的夜色深处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