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就足够了

                    文/小雅无尘

——只要是真心相爱就足够了，不要太在意这个世界怎么看待。
   

     一、
    佳琦一块块地下着红漆门板，把小店门前的石板扫干净，然后洒上清水。
    对面小店里的老板娘做着同样的动作，一边发牢骚，吵着自家的那个懒丈夫。这条小街的店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有的人蓬着头打着呵欠，和佳琦打招呼，邻家的女儿端着盆去河沿洗漱。
    清晨的河面蒙着淡蓝的薄雾，遥遥地似有浆声传来，该有农家带着新鲜的青菜从虹桥上挑着走过，或是划着船儿从虹桥下沿着清浅的江水而来。
    窄窄的青石板路一直延伸进江水里，女人端着昨天的脏衣服拿着棒棰一路走一路喊着同伴，时有清脆的答应声从吊脚楼上传出。
    佳琦拿块抹布慢慢地擦着店里的商品，一会儿整个小城就该有热闹的游客走来了。
    她点着烟，眯起眼睛趴在后窗台上看清幽的江水划过来一只黄色的木船。
    这一切是从去年接到的一个短信开始的……
    你喜欢凤凰小城吗？——翠翠
    

二、
    我想生活在凤凰小城里，买一条小船，窄窄的长长的那种，载着游客静静地划动着清清的江水中，佛说五百年能修得同船而渡，或许我会象眼眸清亮的翠翠一样，遇到我的有缘人……
   

 三、
    烟从嘴唇中间斜斜地耷拉下来，佳琦从牛仔背心里摸出打火机，接连扳动着，却打不出火苗。
    她气恼地把火机撂在电脑桌上，双手在背心和裤子口袋里摸打火机，她的牛仔背心和肥大的裤子上有无数个口袋。
    宽带已连接上，因特网等着她展开翅膀飞进蓝幽幽的神秘世界里。可是打火机呢？
    她气恼地把打火机用力扔出了窗外，砰！传来一声轻微的爆炸声。
    打火机的爆炸激起了她的破坏欲望。
    她兴奋地把刚从口袋里摸出的零碎东西和硬币什么的一股脑都扔出了窗外。
    “你就是个破坏分子！”
    “你看看你象不象个女孩子？头发乱的象个刺猬，一双鞋有四十码长，走起路来吊儿郎当的……”
    “拜托你穿条裙子行不行？哪怕短的盖不住屁股呢！现在每个人都说你是我弟弟，谁看出你是我女朋友？”
    “谈恋爱的人哪有不亲热两下子的，你有毛病吧？”
    靠！
    佳琦叼着烟在网上转悠：死胖子，你才有毛病呢！唠唠叨叨的象个八婆。
    佳琦今晚和男朋友分手了，原因是她的医生男友说她性冷淡。
    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当男友想吻她时，她总是反感地躲开，今天晚上他喝了点酒，忍不住毛手毛脚。当他在她屁股上猥亵地拍了一下，她想都没想，抬手搧了他一耳光。男友恼羞成怒，宣称再也无法忍受她的一切，而后摔门而去。
    滚蛋！
    佳琦冲着门大叫一声，摸出烟咬着准备上网。
    她在QQ上和聊天室里分别和新旧朋友瞎侃着着，然后踢了新友别了旧友来到了论坛。
    这时，她的手机来了短信：
    你喜欢凤凰小城吗？——翠翠
    翠翠？准是死胖子在网上泡来的MM。
    男友曾买过一对情侣手机，找了一对非常接近的号码，他的尾数是389，她的尾数是398。结果她常接到打错的电话和短信，有不少都是他在网上泡来的MM。她要是不高兴时就一声不响地关掉，要是高兴了就冒充他老婆，或是冒充他说是人妖大反串。
    今天她来了兴致，这个死胖子，敢骂她变态！？整整他！
    她回了短信：
    我踩着踏板走上小船，你这如水一般清清亮亮的女子哦。
    ……
   

 四、
    过完年后，佳琦辞职带着存款来到凤凰城租了间小小的店，做起了游客的生意。
    她们起初只用短信聊天，她拒绝接听她的电话，怕她听出她是个女人就不会再有这样的短信往来。
    后来，她们在QQ里聊天。
    翠翠说：
    ——我想生活在凤凰小城里，买一条小船，窄窄的长长的那种，载着游客静静地划动着清清的江水中，佛说五百年能修得同船而渡，或许我会象眼眸清亮的翠翠一样，遇到我的有缘人……
    她接到了翠翠发来的照片，一双清清亮亮的眸子，让人心疼，仿佛触动了她内心某处敏感的角落。
    她和她的文字交流越来越深入，也越来越了解，仿佛前生的约定，仿佛是三千年前就已开始了这场缘分。
    最后她把照片给翠翠。
    翠翠接到照片打来电话，她接听：
    ——喂？翠翠？
    ——是你？
    ——是，是我……
    ——你……
    从此她们没有再通过音讯。过完年后她就来到了凤凰小城，等着赚够买条小船的钱。
   

五、
    天近黄昏，游客都去吃晚饭，酒店和小吃街热闹起来，这条街安静了。
    许多做生意的在门前洒水，搬出小饭桌和竹凳，端出晚饭，一家人围坐着吃起来。和邻居打着招呼议论着今天的买卖。
    佳琦上楼凉拌一盘黄瓜，做了碗西红柿蛋汤，把剩米饭放进微波炉里。
    “嗨，佳琦！”楼下有人叫她，她听出是师弟，答应一声说等会啊，我就下来啦。
    他是她的同校学弟，放暑假背着画板来写生，有一天逛进佳琦的小店，被店里独特而有品味的手工艺术品吸引住了，他打听制做者时，正被电脑病度困扰着的佳琦头也没回，说是本人做的。
    结果他被电脑给吸引过来了，看到佳琦正准备重做系统，便插话说下个软件就搞定了，不用重做。然后把佳琦轰起来，他噼呖啪啦地敲着键盘，很快就搞定了。
    后来他们知道了都是同一所美院的，从此他喊她师姐，常把画带给她看，用她的电脑把作品发到网上去，也常帮她做一些工艺品。
    有时他们坐在江边的青石板上，听着远处的说话声，近处的水声。月亮挂在吊脚楼上倒映在水里，而他们就常带着酒来喝。
    有一天他说：“师姐，看你这身打扮，和这古色古香的小城不相配呢。你的思想你的才华在现代化都市里才能施展开。”
    淡蓝色的烟袅绕在她指间唇上，她淡淡地说：
    “我的一位朋友说，她想在这里买一条小船，每天撑着长长的竹竿，等着她的有缘人……
    我想赚够钱就买一条小船，每天早晚划着船儿，等着她。”
   

      她走下木楼梯，看见师弟和一个女孩子站在店里。那个女孩子背对着她仰着脸看墙上的画。师弟兴奋地说：
    “师姐，我今天写生拣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她说她想在这里买一条小船，每天撑着长长的竹竿，等着她的有缘人……和你曾说过的一样。我对她说我有个师姐，说过和你一样的话，她不信，我把她带到这里来了。”
    “谁呀？她吗？”
    “是啊，她说她叫翠翠”
    翠翠转过脸，那双如水一般清清亮亮的眸子。
    他们三个喝酒到很晚，也喝了很多，师弟模模糊糊好象听见了短信、手机、男人、女人，好象又听到翠翠说忘不了什么的；模模糊糊地好象看见翠翠把头靠在佳琦的肩上，模模糊糊地好象看见佳琦吻了她……
    后来他摇摇晃晃地回了酒店。
    第二天他一觉睡醒后已快晌午，来到小街，看到佳琦在给几位游客取一盏工艺灯，翠翠穿着佳琦的睡衣踩着咯吱咯吱的木楼梯走下来，用手掩着嘴打一个呵欠……

                       幻夜

                      文/小雅无尘

       我爱夜，如狼之爱孤独。有雪的夜晚，冷风让一切颤抖，厚厚的白雪下露出一根根荒草，细细的，脆弱的样子，却很尖锐。
    一条弯曲的小路，顶端消失在远远的山岗，山岗上有塔楼的尖，好象是用铅灰色在阴沉的天空中勾勒出的线条，这是卡夫卡的城堡。山岗下是K的游魂在飘荡着的村子，所有的房屋都一模一样的，在路两边对称排列，低矮而宽大，窄小的门和窗户里冒出一缕缕白色的蒸汽。
    我看着山岗上的城堡，慢慢地朝它走去，每走一步它就离我远一分，当月亮快清晰时，它终于淡化消失在空气里，好象被天空融解了一样，只剩下最后一个尖尖的塔楼在深蓝的夜幕上留着几根白色的线条，终于它也慢慢地变淡消失。稀疏的几颗星星闪着点白色的光，冷冷的。
    我便转入小径，就象当年K来到村子的第二天所走过的路。
    这时，我感觉到了他的气息，一个让我爱过的男人，一个因为爱过他而让我瞧不起自己的男人。他在村子里的房子与房子间寻觅。寻觅着我留下的足迹。
    胸口的伤疤隐隐地疼起来，这个伤痕是我自己留下的，因为这使我更加憎恶自己，我爱上的是一个想象，一个在心中潜藏多年的浪漫幻影。
    “来！我带你去听雪落的声音。”
    无缘无故地为这一句话感动，并毫无理由地爱上了他。纸扎的花慢慢地褪了色，幻影渐渐变淡消失。我呜咽着把额头放在墙上，墙上有点薄雪，很冷，有点刺疼的感觉。
    我推开旁边的门走进去把门关紧，看到他从窗前走过，很久以来就开始了这样的一个躲避的游戏，只是他一直都不明白我只是恨自己。我是个自私的不可原谅的女人，为了自己的想象而去打扰了他的宁静，从此他不再开心，忘不了爱情而且内疚。却不知道该内疚的人是我。
    房子很宽敞，空荡荡几乎没有家俱。我站了一会儿，屋里才有了点光线，我看到屋角有一个东西在动，一个很奇怪的形状，我眯起眼睛慢慢走过去，看出象是一条狗，狗忽然用两条后腿站起来，它也眯起眼睛，问：“你是谁？”
    我有点紧张也有点好奇，说：“我是狼。”
    它忽然大笑起来，没有声音，只有张大的嘴和弯腰做出笑的动作，象个哑剧小品。我走的很累了，找把木椅子坐下来，看它夸张地表演，在地上捂着肚子打滚，把脑袋抵住地板笑得全身簌簌地抖个不停。
    我的眼神变的悲哀。它平静下来后点着一支蜡烛放在镜子前，开始端详自己。它拉拉耳朵，梳理毛发，打开身边的柜子拿出一个个面具试戴，他边对着镜子前后照着边对我说：
    “你不是狼，你只是想要狼那种原始的野性和孤独感，我说的对吗？你不能否认我的话，因为我的话是正确的。你永远也成为不了一条狼，因为你没有残忍和欲望，你有着一个致命的缺陷——软弱，还有点善良。这两个缺陷就将你定位在一个女人的位置上，一个适合于家庭的女人。”
    他选定一个面具戴好，又开始一件件地试衣服，用狡猾自负的神气斜睨着我，指着窗外说：“你看——”
    我回过头从狭窄的窗口看见一个漂亮女人走过去，她衣着华贵，气态高雅，我着迷地看着她走过去。
    狗把一件长衫披在身上对着镜子照，说：“我知道她的底细，她是一只恐龙。”
    看着我惊讶地神情，狗又无声地大笑起来，但这次笑得很短暂，笑完说：“这个村子白天很正常，但在夜晚，你可以变身成任何人或动物。”
    狗转过身看着我，我睁大眼睛看到面前站着一位儒雅的男人，他温和地笑，缓慢地说话：“白天我要夹着尾巴看门逮耗子，拼命地工作才能换来一根骨头，而夜晚没有人知道我是一条狗。我要去酒吧了，我得把房门关好。”
    他把门仔细锁好走了，我顺着门前的小路一直往前走，小路弯弯曲曲的，紧闭着门的房子一间挨着一间似乎没有尽头。
    终于我看到一丛树林，转过树林我忽然站在高高的山岗上，城堡呢？我似乎感觉到它飘到了地平线外边。小路走到山岗上又翻过去，那边是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我累了，想趴在雪地里歇一歇。
    这时我看见了一个黑黑的影子骑士，一瞬间影子铺满了我左右，把我的天地充塞的透不过气，我向影子问好：“你好！”
    他幽怨地说：“我不好，一点也不好！”
    “为什么？”
    “因为你不爱我。”
    我无言，我但愿第一次爱上的是他，那样我就不会有失望而会有幸福感。他坚毅、果敢而自信，但当他对我表白时，我已对爱情感到胆怯和厌倦。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因为我不值得你喜欢，你没有见过真实的我，你并不了解我，这个村子里比我好的女人很多，我不过是个很普通的家庭妇女。”
    他说：“你的魅力是无穷的，我听过你的声音，了解你的性格品行，见过你的照片，照片上的你象月亮一样美丽。”
    我回头看见了月亮，圆圆的月亮散发着美丽的光辉，正在我的身旁，我的皮肤和衣摺上反射着月亮柔和的白光。我伸出手指划过月亮，月亮象张绷紧的白纸一样出现了一条裂痕，我慢慢地撕碎了它，月亮的碎片象雪花一样落下山岗。天空一片漆黑，只有两三点微弱的星光。
    我冷静地对他说：“你看看真实的我，没有月光照射的我，你会失望的想笑。你爱上的是一个想象，你自己虚构出的女人，你不过是正好看见了我的照片，便以为找到了梦想。”
    他沉默，半晌固执地说：“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一瞬间我的心碎了，象雪花一样落下。但是我不能，不能再这样面对爱情，因为他喜欢的仍然是一个想象，一个虚构出的幻影，幻影破灭后会是伤害，不是他就是我，会成为一个带着伤痛永远寻寻觅觅的人。
    我忽然闻到了玫瑰的芳香，低头一看，白雪上盛开了大朵的玫瑰，影子正弯着腰一枝枝地载种着。
    他说：“我要送你几座玫瑰园。”
    我奔下山岗，身后玫瑰在一朵朵地绽放。
    我又走进了村子，雪很厚，快要堆到窗户下边了，我跌倒在雪地里，慢慢地又爬起来，扑打着身上的雪。推开最近的一扇门，走了进去。
    房子空荡荡的，对面角落里有个粗重高大的碗橱，前边有把笨重的木椅子，上面坐个女人，仰着的头歪在椅子靠背上，房顶上有个小天窗，射下一道白色的光，照射在她的身上，她在熟睡，身边有个摇篮，里边有个熟睡的婴儿。
    我入迷地看着她，象欣赏一幅油画，她那带着病态的苍白的皮肤，软绵绵地耷拉在裙子上的双手。
    眼泪滑下脸庞，温柔的夜在哭泣，她在等着我，等着我的回来。
    我慢慢地走进她的身体，感受到她的疲惫和劳累。
    她醒了，恍恍惚惚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地走过去看她的孩子。靠着摇篮坐在地板上，她皱着眉头在想刚才好象做了一个奇怪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