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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 你好! 我在通铺旁狭长的过道里有节奏地来回走动——我在唱歌,或者说我在练 歌,用学运前从市歌舞团老师那儿学来的发声方法。我几乎每天要唱,惹 得男监的犯人有时会扔句话过来:大学生,唱支歌吧。他们对我很客气, 不会毫无顾忌地调情。干部们对我也很客气,监子里本是不允许唱歌的, 但他们从不干涉,只任我抒情。我向龙老师讲了我与那个很会唱歌的 男孩的故事。 龙老师问:你还没有男朋友吗?我摇头,但我告诉她我很喜欢一个男孩, 他是我的系友,同年级但不同班。我和他在大学一年级时就开始合作二 重唱,每次都是外语系的重头戏,一曲惟妙惟肖的黄梅戏“夫妻双双把家 还”不仅是每年全校文艺晚会的保留节目,而且还被邀请到市政府组织的 集体婚礼上表演。二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我们几个爱唱歌的好友凑在一 起玩录音机,他的歌声深深地触动了我,我开始经常去他宿舍找他,并 对他说我喜欢他。他很迟疑地说他要好好想。但这并没有影响我们和其他 朋友在一起组织各种活动,在这些活动中,他总是默默地帮我。后来我再 问他,他说那我们就做那种意义的朋友吧。我很高兴,但我没感到幸福, 因为他似乎并没有爱我。我们开始出去散步,沿着学校外湘江边的堤坝慢 慢地走,谈论各种各样的人、事和问题,我们没有说过一个爱字,甚至连 手也没有牵过,但我有一种温暖的感觉。我希望慢慢地,我们的感情会燃 烧成为火焰。但是不久,他把我叫到学校的花园里,郑重地跟我说:我们 还是成为一般的朋友吧。我问为什么,他说他觉得我们不合适,具体也说 不清楚。我答应了,让他先走。他走后,我靠着花园的石柱子流了很长 时间的泪。但这仍没有影响我们之间的其他关系。 龙老师问:你真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吗?我说后来他的一个朋友告诉我, 也许是他有意让那朋友来告诉我的,说我比他大三岁,另外,我太强了, 这些都让他觉得压力太大。我知道,他是一个性格很女性化的男孩,有时 调皮,有时幽默,有时又很沉默,极易情绪化。龙老师说:他还没长大, 你如果真爱他,就等他长大吧。我们谈到他的时候,用the singing boy作 他的代号。 这一天,一大早就有小鸟飞到监子的高窗上啾啾鸣叫。监子里流传这么一 种说法:如果哪天有小鸟落在窗口叫,那么这天一定会有让人高兴的事发 生,不是谁的家属来探监了,就是谁被确定为不触犯刑法,可以 回家了。大家都听到了鸟叫,互相说:今天有谁的喜事呢? 这时我到监子里已经四个月了,家里在两个月前已知道我被关在这个监 狱,我妈妈已来探过几次监,但我并没见到她,没有定案之前的犯人是 不允许与亲人见面的。 吃过中饭,干部点了我和其她几个人的名,叫我们出去给他们的菜地扯杂 草。我想,原来鸟报的是这么个讯,不过,能出去走走也不错呀。 我们一群人出了监子楼,经过厨房,朝菜地走去。突然我感觉有人在我身 后拉我的衣服,我回头一看,不由得一怔:竟是the singing boy。他没有 笑,微陷的双眼深深地看着我,下巴上胡子老长。太近的距离让我感到 一丝晕眩。但我们的对视只维持了几秒钟,那边的干部已经冲了过来,把 他拉走了。后来我才知道,我们出监狱的时候,他正站在对面的家属接待 室,他一眼就看到了我,便大踏步走了过来,他不知道监狱里的我不能与他见面的规矩。 晚上,干部把他送的东西拿了过来,是一些水果的几本英语书,还有一封 用英语写的信。信中他说:miss you very much。 龙老师依然是在沉静中透着高兴向我祝贺。我与他的奇遇成为监子里其她 人的美谈,她们纷纷询问并猜测我与他的关系,并议论他的长相,得出一 些结论,而这些我都是听不进去的。我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幸福中细细地品 尝,回忆我与他相处过的所有的时光。 这天晚上,在梦中,我与他紧紧相拥,我被无尽的温暖包容,久久不愿从 梦中醒来。 今天,当我回忆这些被我的意识尘封的往事,回忆故事的结局时,怎能 不再一次潸然泪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