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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 你好! 一间间紧挨着的牢房被称为监子。它们的布局是这样的:进门──门是铁 做的,中上部留了一个小口子,作传递饭菜和其它物品以及训话之用。进 门的左边是敝开的厕所,因为一张小门也没有,极易令人联想起蹲着解手 的光屁股女人。紧挨着厕所的便是数米长的床铺叫通铺,就是"通通都睡 上去"的床铺,大概与北方供一家大小睡觉的炕一样,只是下面没有烧火。 厕所与床铺之间仅隔了一堵半高的水泥墙,解手后要充分地冲水- -监子里虽没有自由,但水还是充足的,所以也不会很臭。通铺尽头的墙 上四五米处有一个小窗,是持枪士兵监视犯人的窗口,因而监子其实有两 层楼高。如此大的空间有一个好处,就是会让人集中注意力想一件事情,我 想。通铺的右面有一张铁门,只能由楼上的人推动,这门要在放风时 才打开。放风的时候,我们大都会穿过铁门来到天井——属楼上巡视的 士兵目力所及的范围。天井很小,只有一层楼高,上面罩着铁丝网。 我读过《红岩》,印象中"放风"是所有的犯人到开阔的坪里散步,却原 来只是在这个小小的天井里感受一下风和阳光的轻抚。可能时代不一样, 放风的方式也不一样了,虽然不甚满意,但总比成天呆在那不通风的深监 里好。 监子里有一些承传已久的公认的规则,比如:新来的犯人应该知趣地睡在 靠厕所最近的位置——这一点我很幸运,因为我刚进监子时,女监尚 有两间,我所在的一间只有四个人,所以偌大的通铺足可以让我远离厕所, 远离臭味。还有,在监子里呆的时间最长的往往是最有发言权的最有地位 的人,因为她们富有许多关于监牢的故事以及对付干部及公安局的经验。 我第一次知晓了"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这个被狱犯 传诵了一代又一代的真理,当她们讲给我听时,满脸骄傲和自豪。 我听她们在天井里与隔壁男监的犯人们高叫"丢个红萝给我吃"之类的玩 笑,看她们搔首弄姿地仰头挑逗性格随和的士兵"哥哥,我看见你的第三 条腿了"。年轻的两个女人甚至会为士兵的目光究竟停留在谁的身上争 论进而演变为破口大骂。 她们还热衷地向我讲述她们的性事,说得津津有味、口沫横飞,并嘲笑我居 然还没有过性的体验,那种遗憾劲好象是她们替我白活了二十四年。 因为没有门,我洗澡时,被她们轮番观察。起初我以为她们是看我一 个城市姑娘怎么洗澡的,因为她们大多来自农村。后来,当我明白了在她 们调笑中经常出现的"白虎"与"青龙"的词义时,我才知道,她们是专 门来看我身上有多少体毛。 除了这些占据最多的色情的话题,其次便是她们进监的原因了。大家都觉 得自己有理,被抓没理,一个劲地想怎么编好说词以解脱罪名不被判刑。 想着说着,说着想着,她们也会流下泪来。 她们问:你没觉得难过吗?我说:想到父母会难过的时候我觉得难过。 我与她们当然没有什么多的共同语言,直到十多天后,隔壁的女监来了另一个 我的同类: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学女教师,而且也是外语系的。 两个多月后,当公安局认为他们已把事实基本调查清楚,我和她之间不会 通报什么情报时,我们被调到了同一个监子里。从此,我们在很长一段时 间里,成天用英语交谈,谈我们想谈的任何事情——政治、专业、家庭、 爱情等等。 还有比这更富戏剧性的故事发生过吗? 写这些的时候,电脑里放着张雨生的歌《大海》,歌声感染着我。 可是,我所在的办事处可能会被撤销,我们在等通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