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出的冬季

           ----外公的故事

在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我喜欢躲在外公的怀里，听他讲许多许多的故事。天暖和的时候，外公喜欢坐在围墙根下，阳光暖洋洋地照在外公的身上，外公脸上那一层层的皱褶便在阳光下舒展开来，这时候，外公的眼睛是迷离的。只有当他的目光撞击到远处那莽莽苍苍的大山的时候，他的眼睛才豁然间无比生动起来。当微风徐徐地吹来的时候，外公那花白的胡须在风中便象一面猎猎的旗帜。这时候，外公便拉开了他的话匣子，给我讲起当年他们抗联的故事。

                   （一）血色黄昏

我外公参加抗联是1934年。九一八事变以后，小日本在4个月内占领了整个东北。我的老家濒临黄海，当年，日本鬼子就是在这里登陆的。日本鬼子在我家乡的土地上烧杀掠夺，无恶不作，其罪行是罄竹难书。而我家乡的人们，也进行了不屈不挠的14年的反抗。我的外公就是其中的一员。

外公给我讲起那个血色黄昏的时候，目光缥缈而迷离。

那一年，我外公17岁，他是一个地主家的长工，他是一群200多只的羊群的羊倌。那是一个深秋的午后，我外公擦着脸上流淌的汗水，小心地用树枝将陷阱伪装好，然后满意地坐在山坡上望着山下的道口。

天上的白云悠闲地飘着，山坡上的羊群安然地吃着秋草，“咩咩”的叫声与我外公嘴里哼着的小曲一起汇合成这个秋季里最美妙的音乐。秋日的阳光把山峦染的金黄，那白霜染红的枫叶，点缀在这山间谷地，像一丛丛燃烧的火焰。

终于，山下的崖口走来了那个熟悉的影子，黄色的鬼子皮，带着屁帘的帽子，一杆长长的枪背在身后，那种猖狂、那种霸道尽在那张丑陋的脸上表现了出来！外公恨透了这个叫小野山夫的鬼子，他每次出现在崖口，就意味着外公放的这群羊就要遭殃一次。虽然东家从来没有埋怨过外公什么，但血气方刚的外公总是想给这个小鬼子点厉害！

转眼间，小野山夫已经来到羊群边。外公的情绪开始紧张起来。

“你滴，把羊滴给我抓来一个，皇军大大滴有赏！”小鬼子乌拉乌拉地叫着。

外公装作听不懂，没理他。

“你滴，快快地！皇军改善生活滴干活！”小野继续哇啦哇啦地叫着。

外公继续躺在山坡上，颔了颔首，示意他自己去抓。

小野无奈自己冲向羊群。

外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小野。

小野捉住了一只羊，但离外公所期望的地方有一段距离。

“太君、太君，这只羊太瘦了，你看前面那只长角的公羊，多肥呀！”外公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指着陷阱边上那只羊说。

“要西，要西！你滴大大滴好！”小野兴高采烈地向那只大山羊奔去。

“扑咚！”小野一头跌进外公设下的陷阱里。

陷阱很深，很窄，小鬼子在里面“哇啦哇啦”地大喊大叫，我外公站在陷阱的外面，仰天大笑。

接着，我外公将早已准备好了的大石块砸进井中，“噼哩啪啦”，一会功夫，井里就没有声音了。我外公后来说，那小鬼子的脑袋被石头砸开迸出的脑浆像腊月里家家做出的白嫩的豆腐脑一样，还有那鲜红的血浆和脑浆喷在一起，比山上的枫叶还红。

我外公把那个陷阱用土填死的时候，夕阳已经西下了。我外公后来对我说，那个黄昏是他记忆中最美丽的一个黄昏。他记得，那天傍晚的夕阳火红火红，把整个山峦染得像血一样，天边的火红的晚霞，变幻着各种各样美丽的姿态，把莽莽苍苍的大山衬托得是那样的热烈、那样的威严，我外公的血也在那个血色黄昏中沸腾起来。那天晚上，他就连夜进了大山，投奔王凤阁的抗日联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