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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这个比喻很荒唐，但也实在：历史是一头老牛，那些散落于山水之间的古塔，像砣砣牛粪，而人们灿烂的好心情，恰恰又鲜花般生长在牛粪上。初次这么说时，被人骂了一通，亏你是作家，俗！于是就列举古塔之雅，将望城境内的惜字塔、文星塔、高陵塔、植基塔、皇塔、杉木桥塔一一唱颂，藉此反驳牛粪之说。 最先见识惜字塔是在望城县志的封底，及望城县域内一些对外宣传品上，尔后又零零散散地读过一些业余作者此起彼伏的抒情。这是一座位于茶亭镇官冲村的风水塔，六边形，共七层，残高十二米，花岗石结构，塔身内空，据考始建清道光十八年。光绪二十六年，老天爷突发灵感，想演绎个小品，让人类开心，便使雷电将塔尖削平，山鸟将树籽随鸟粪带上残塔，竟有一棵野胡椒树顽强拼搏，茁壮成长，今树高已过六米， 树干胸径达零点八米，上百年古塔披戴绿冠，众口相传声名远播，以为是千年古塔树成精变怪，信神感佛者膜拜几回；以为是唐诗宋词中难觅的佳境，写诗著文者吟哦数载，以为在名山大川中根本无法遇见的奇观，摄影作画者技痒难支。古塔依然驻足平淡的山水之间，静观世态炎凉。 这塔树相生的苍凉古朴，在人心底里撑起了一把绿伞，而同时又郁结了一颗忧虑的种子。塔尖的树根在人们的关注中已牢牢深入古塔的全身，且一天天在胀大，坚韧不拔有誓与古塔同生共死的决心。古塔顶原先长个小树等于壮汉肩个小丫头，是一种幸福安祥的景象，而今却俨然病汉驮着胖妻，让人心生怜悯。越看越像我谈文化，过去言及文化之事，完全是一种放松和陶醉，而今述说文化，却深感其厚重和压力。树根将花岗石缝越掰越宽，雨水和鼠类不厌其烦钻空子。这幅和谐宁静的山水画呵，还能够悬挂到几时。保护古塔的呼声一再响起。文物部门怎敢怠慢，曾设想在塔身上加几个钢箍，但马上又被大多数人反对，认为这不但阻挡不了树长塔裂，反而将一幅美好的图画涂上败笔。猴急的文物工作者背着照片，带着一本满满的数据，窜上窜下找专家。专家戴上老花镜然后又摊阅几桌子的资料，似乎要找寻一套最佳方案，最终未果，就发出如妇产科医生偶尔发出的信号，救产妇还是救小孩？我们就像那个难堪的男人，要的是两全其美，要的是这幅人与自然共同创造的作品，让我们能继续温习，让我们的后辈长此以往地阅读。 一位长着黄头发蓝眼睛鹰勾鼻子的外国佬说过：我们现在的科技文明你们今后会有，但你们拥有的古代文明我们永远不会再有。这句话听起来我们曾经多么自豪，但现在自豪不起来。一个夕阳西下的黄昏，我暂时收起浮躁的心，站在惜字塔的影子里，想摄下古塔斜阳美景。忽然，鼻子一酸， 联想到我那患绝症后找不出治疗办法的老父亲，作为他疼了一辈子而又怨了一辈子的儿子，我曾经多么渴望有能力让他留下来，但最终他还是义无反顾地独自离去。现在独对苍天下疲惫的古塔,感念它未来的命运，两相沉默，我又该怎样去与这沧桑的天造地设之灵物交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