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出的冬季

---外公的故事

（二）烽火爱情

我外公与我大梅子姥姥的认识颇有些传奇色彩。

1934年，由于鬼子围剿的厉害，抗联的生活非常艰苦，粮食弹药非常奇缺。大雪封山后，抗联战士们的日子更加艰难起来。

寒冬时节的辽南，冰天雪地，呼啸的北风夹着积雪咆哮而来，这便是东北人所说的“大烟炮”、“白毛风”。战士们已经很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秋天留下了干菜、干蘑菇也都基本吃完了，整天与小鬼子周旋，体力消耗很大，战士减员很厉害。我外公所在的那个独立团的团长李子融便命令外公他们尽快到山下弄些粮食。

为了逃避敌人的耳目，大家单独行动。我外公扮成当地上山打柴的人溜下了山。

躲过敌人的岗哨，我外公向那个叫靠山屯的村子走去，那里有我外公的以前扛活的东家，他是一个具有爱国心和正义感的乡绅，估计弄点粮食问题不大。穿过山林，刚走向村口，我外公就听到一阵女人惊恐而尖锐的喊叫：

“救命！放开我！放开我！”我外公看到一个日本兵拽着一个女人往玉米秸垛里奔去。女人拼命地喊着，凄厉的叫声在风中颤抖。我外公的周身的血一下子沸腾起来。

只见那个兽兵把女人压在身底，撕扯着她的衣服，女人拼命挣扎、拼命喊叫，那个鬼子发出瘆人的笑声。

我外公这次下山并没有带枪，因为鬼子盘查的厉害，我外公扮作打柴人，手中除了一把镰刀，什么都没有。而且这里离敌人据点很近，鬼子手里还有着明晃晃的枪，显然在武器上我外公不占优势，但我外公情急能生智。只见他反手将别在腰后的镰刀拔出来，放在围裙下（以前东北人习惯扎围裙，一是防止风钻进衣筒里，起防寒的功效。二是随手可以用它装东西、做垫肩等），然后一个健步跨上前去，一个坚硬的东西紧紧地顶在小鬼子的后背上。

“不许动！动就打死你！”那鬼子兵正在兴头上突然间听到断喝，下了一跳，转过身刚想反抗，便感觉到冷冰冰的枪口顶着他。他转过脸，看到我外公那凶神一样的脸，下了一哆嗦，乖乖地举起了一只手。（另一只手提着裤子）

“把两只手都举起来！”我外公一边命令，一边将鬼子的枪摘下来挂在自己的肩上。

“把棉袄脱下来！把裤子脱下来！把鞋脱下来！”我外公大声地命令道。

就这样，我外公把这个日本鬼子的衣服全扒了下来，然后把他押到一个僻静的树林里，用绳子把鬼子光溜溜地捆在一棵大树上，然后又用鬼子自己的臭袜子把他的嘴紧紧地堵住。那个时候，我外公还没有摆脱孩子的恶作剧心理，他从围裙下掏出那把鬼子误以为枪的家伙，得意地朝鬼子面前扬了扬，哈哈大笑地走了。

我外公知道，在这样滴水成冰的三九天里，不消多久，那个日本兵就会变成冰棍，当他的主子们发现了这个身裸体的士兵的时候，那将是怎样的一种愤怒呢？而我外公又是一种怎样的惬意呢？

我外公穿上刚剥下来的鬼子那身黄皮，肩上背着缴获过来的长枪，得意洋洋地往村里走去，背后传来了一声怯怯的叫声：

“恩人，请留步！”我外公看见一个面容苍白但异常娇美的女人站在自己的面前。姑娘长得细眉大眼，一条又黑又长的大辫子甩在背后，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含着盈盈欲滴的泪水。

“恩人！”姑娘扑嗵一下跪在了我外公身前。我外公看见一个光艳艳、鲜灵灵、楚楚可怜的大姑娘跪在自己的面前，立刻慌了神。

“别、别、那啥，你、你快起来！”我外公满脸通红，说起话也结巴起来。

姑娘给我外公磕了三个头才站了起来，她真的从心里感激我外公，如果不是外公，她肯定被这个禽兽鬼子糟蹋了！

我外公打量了眼前的姑娘，突然间觉得面熟。

“ 你是哪个屯子的？怎么一个人跑了出来？这一带小鬼子闹得厉害，多危险啊！”

“后屯老刘家的，我爹叫刘青河。我妈心口疼病犯了，我去前屯给她抓药去，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鬼子。”姑娘眼泪汪汪地说。

“大梅子？你是大梅子表妹？”我外公的眼睛突然放出光亮来。

后屯子街的刘青河是我外公的远房舅舅，大梅子表妹小时候经常去我外公家，那个时候，我外公经常领大梅子上山采蘑菇、下河捉哈什蚂。只是在我外公长大后去地主家做长工后他们就没见过面了。

“你是大拴哥？”我外公的表妹大梅子欣喜若狂。

“是，我是大拴。”我外公也异常地兴奋。

大梅子的眼睛燃烧着光亮，温暖了我外公的心房，他毫不犹豫接受了大梅子表妹的邀请，地跟着她往后屯子的方向走去。

我外公在刘青河舅舅家住了两天，给大梅子表妹讲了许多抗联的故事，大梅子表妹对我外公产生了强烈的依恋。就在外公进山的时候，她追着我外公说她也要参加抗联，也要打鬼子。

我外公开始坚决不同意大梅子进山，虽然抗联中也有女战士，但抗联的生活的确太艰苦了。但是大梅子（后来是我外婆）犟劲上来后，九头牛也拉不回，于是我外公只好带着她进山了。

我外公这次下山收获颇丰，不仅弄到了粮食，而且缴获了一支枪，还带来一个姑娘。当他赶着爬犁，载着满满一车的粮食回到营地的时候，我外公在全团受到了嘉奖。

我大梅子姥姥具有着东北女性一切特点：性格泼辣、大方，做事麻利、风风火火，很快，她便成了抗联中一个坚强的女战士（她会两手打枪，后来成为当地赫赫有名的抗日女英雄）。

我外公和大梅子的婚礼是在映山红盛开的五月里举行的。那天，独立团团长苗可秀为他们主持了婚礼，团里那间临时指挥部也借给他们做了新房。

新房里摆满了如火如荼的映山红，曾做过小学教员的苗团长说，我们的抗日烽火就像这满山遍野的映山红一样到处开花，烽火中的爱情也像这映山红一样热烈执着，希望你们两个也像这映山红一样生机勃勃，早些为我们生下一个小抗联战士！

我外公和我的姥姥大梅子从此以部队为家，他们双双驰骋在抗日战场上，用他们的一腔热血谱写着他们那个时代的篇章。他们的爱情也在战火纷飞的战场上，在茫茫的群山中，在冰天雪地的雪原里得到了洗礼和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