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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民兵
[楼主] 作者:总相宜  发表时间:2002/12/24 09:23
点击:241次

我当 过 民 兵

 

我当过民兵,有照片为证,手中握的是真枪。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三十年前的今天,我是边陲小镇黑龙江虎林县的老插。虽然在农村生活只有四年,那却是我青春年华中最宝贵的时光,在北国原野上默默地流逝,那几年的经历在我生命中刻下了最深的烙印,北大荒的一幕幕画卷至今常在我的梦中萦绕,使我今生永远不能忘怀。

    一九六九年三月,我们这一代所谓的文革产物,大量的老三届高、初中毕业生,经历了文革带给我们狂热的个人崇拜和无奈。因文革而停工、停产城市里已无法容纳这些曾经叱咤风云的造反小将。当代皇上毛泽东再一次运用他的威望,发表了最新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于是,大批的学生,所谓的知青就来到了广阔的农村,接受农民的管制,开始了修理地球的工作。曾记得当年毛泽东也说过这样一句话;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不知为何现在农民却做了我们的老师?百思不得其解。

    六九年的三月,我十六岁的生日刚度过。花季一样的少女,在那个年代里,没有浪漫的梦想和希望,没有漂亮的衣裳和美好的青春,年轻的我和大多数学生一样,穿着单调、千篇一律的军绿色棉衣,结束了我曾经拥有的理想,为形势所迫,报名去了北大荒。十六岁的我,思想是那么的单纯,表情是那么的虔诚,还没有来得及意识到前途的黑暗和无望,就贸然踏上了北去的列车,不知不觉地成了时代的弃儿。那一天闸口火车站为知青们发了一趟专列,站台上挤满了送行的家长,在早春料峭的寒风中,悲戚之声不断从耳边传来,到处是一派生离死别的气氛。儿行千里母担忧。孩儿们尚不能体验到双亲的惜别之情,自以为响应领袖号召,大有一番豪情壮志在胸怀,以为是去那鲜花开满的村庄,必定会在广阔天地里,在边疆会大有一番作为。为父母者,才会想到那七千多里外的北国风雪严寒,不知儿女们能适应那里的生活吗?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一九六九年的春天,正是中苏边界发生冲突的非常时期,乌苏里江中小小的珍宝岛成了两国战争的焦点,全国处于战备状态中,每天广播中,战事的报导天天不断,大有一触即发之势。正是在这个关键时刻,我所去插队的地方,正是乌苏里江边的虎林县虎头区,而珍宝岛就在虎林县境内,岛上的枪炮声还在持续中,当时我们的心情是多么的兴奋和紧张啊!会让我们上前线吗?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我们呢?同学们不停的讨论着、猜测着,心中不由得有几分激动,又有几分忐忑不安。

    下了火车,汽车又将我们一行数百人,拉向了距县城一百多公里外的边境前沿——虎头区生产大队,北疆的荒原上几十里路也看不到人烟,放眼望去,一片荒漠的原野,只见草甸子上枯黄的衰草在积雪的风中摇摆,黄土公路一直伸向远方。经过奔波后,到达了目的地,迎接我们是跳着忠字舞、挥着毛泽东语录的村民们,这肯定是当权者组织的活动。因上级有指示,要欢迎知青们来落户,才会有此番举动。生产队张队长致了欢迎词,将我们几人一组分到了农户家中,一条大火炕成了我们的家。至此,我的农民生涯开始了。和我一起同住是四个女生,她们是金美、桂芳、谢瑛。我们来自同一所学校,年纪相仿,远离了杭州的亲人们,四个姐妹成了患难之交。当夜晚来临,我们更思念家乡,躺在炕上说着说着就会一起响起了哭声。在这个生产队里,真正的农民有四十多人,而知青竟落户了七十二人,男知青们又常有偷鸡摸狗的事发生,农民的利益受到了侵犯,他们怨声载道,防不胜防。

    安顿下来后,我们怀着好奇的心情,急不可待地向乌苏江边跑去,向对岸眺望苏联境内的风光,对岸有一座叫伊曼的小城,城中有许多的楼房,铁路上奔驰着列车,飞机在城市的上空飞翔,比我们这边农村里陈旧破落的泥草房要强多了。早春三月,江面上还结着厚厚的坚冰,汽车在江上可以安全行驶,江边双方的哨所遥相呼应,两岸的日常交往,都要通过会晤来解决。冬季就在江面上举行。我曾看到一具苏军阵亡战士的棺材停在江边,等待着交还苏方,听说是苏军一个要人的儿子,一般的战士是无此待遇的。

    战争的气息越来越浓,紧张空气弥漫在四周,抬头望天空,只见苏方的直升机每天都在上空盘旋,不知何故,苏联的信号弹、探照灯总在夜空中闪烁不停,让我们人心惶惶。大约苏方看到对面突然来了几百个穿着绿军装的年轻人,有些迷惑不解吧。第二天,一位部队首长来到知青面前,会上说了一番动员起来,准备打仗之类的号召。会后,知青们被编成了连队,每个人都得到了一枝步枪,我糊里糊涂的成了一个民兵。早春的北大荒,还是农闲时节,到处都在冰天雪地的笼罩中,迎接我们的生活,首先不是生产劳动,而是手握一杆钢枪,我的民兵生涯开始了。

       每个生产队派来了十位帮助训练的战士,这些战士刚从珍宝岛前线换防下来,是野战军的勇士们。白天,他们教我们端着枪练习瞄准,有时让我们在地里匍匐前进,别看一枝步枪在这些小伙子的手中运用的那么轻松自如,可是在我的手里,练习瞄准时,却是那么沉重无比,胳膊酸痛,练了几天,我就不想干了。可见我们这些生活在城市的姑娘是多么无能,娇气。口头上的豪言壮语在现实面前是那么苍白无力。于是,我下了决心要加强锻炼才行。晚上,上级要求在沿江的小树林里挖战壕,虽然这是命令不得违抗,可是我心中总有一点疑惑,倘若真的发生战争,苏军有那么先进的武器,会怕我方这浅浅的战壕吗?心里这在想着,就和在旁边的同学谢瑛说着话,拿着铁锹慢慢的“磨洋工,”怕泥土弄脏了我的白球鞋。一会儿部队的小李子走过来检查,说你们挖得太慢了,干得什么活!(我俩的年龄在知青中是最小的)我们只好加紧干了起来。最紧张的要数夜里的紧急集合了,为了战备,要培养民兵的快速反应,夜里常会突然紧急集合、夜行军,背着枪拉练到几里外的野地里去跑一圈。在天寒地冻的时节,从热被窝里被拉出去,那滋味真是不好受。一天半夜,我们听到孙连长的集合令,匆忙起身,拿着枪从屋内向外跑,金美一不留神,在门口碰到一把铲地的锄头,被铁铲刮破了皮,脚上顿时鲜血直流,可这时也不能顾及了,她只好哭着赶出去。队伍在一个大沟里转了一个小时左右,终于可以回屋睡觉了。

       这时又有消息从前方传来,要求男民兵们去打捞被我方击沉的苏军坦克,女知青则到医院去登记血型,准备为伤员献血。苏军的坦克终于被打捞上来,成了战利品。消息传来,大家一阵欢呼,庆祝胜利。经过一段时间的军训,实弹打靶这一天终于来了。这一天,队伍来到了一个小山沟里,靶场就设在这僻静的林中空地,丛林中的积雪还未溶化,踩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我们的到来打破了这林中的寂静。孙连长宣布;靶子就在前方,要怀着对敌人的仇恨,打好每一枪!每人打五发子弹。男生跃跃欲试,这么难得的机会谁也不会放弃。我站在一边看着别人打靶时,枪声发出尖锐刺耳的呼啸,我心里不由有些紧张,又感到很刺激。男知青胆子大,成绩也比较好,轮到女生时,胡乱放枪的占了多数。这时,我上场了,因我是近视眼,看远方的目标本来就不太清晰,加上心里紧张,就稀里糊涂的将五发子弹一扫而光,也不知打在了那里,只是觉得枪的后座力震的我肩膀发麻。总算完成任务,松了一口气,至于效果如何,我是不管的。其它几位女生们,情况也大致相同,孙连长看着我们这些女知青们,直是摇头。当兵并不是一样新鲜好奇的简单事,理想和现实有着很大的差距,只有经过千锤百练的摔打,才能成为真正的战士。虽然那段日子很辛苦和忙碌,但知青们的新鲜和好奇劲还没有过去,也没尝到干农活的滋味,对民兵的身份热情高涨,引以自豪。每个人都想到县城里去拍一张照片,寄回家去向杭州的亲人炫耀一番。在七0年初的一天,我和谢瑛搭上一辆军车来到了一百八十里外的县城。

     我们在虎林县城的一条小街上逛着,一边寻找惟一的那家照相馆,打量这边陲小城的风光,街道两旁几乎看不到楼房,大多是低矮的平房,住户多用木头或小树枝围着自家的小院,和农村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商店的门面都很窄小,大约在高寒地区为了保暖的缘故,不像南方的商店一年四季敞着大门。北方的冬季漫长,总也不肯离去。放眼望去,看不到一丝绿色的踪影,行人们也多穿着深色的棉衣,匆忙而过,每家的烟囱都冒着烧煤的黑烟,将天空染成灰色,感觉到是一片灰色的世界。终于看到那家照相馆了,门口的样窗里摆着几副非常革命化的照片,那时的中国,是红海洋的鼑盛时期,全国的工农兵都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标准造型,毛泽东像章必定戴在胸前,红宝书也是人手一册捧在怀中,表情严肃、庄重、虔诚,根本不允许有个性可言。这统一的姿态同样在小城出现,文革风暴也吹遍了边疆的每一个角落。进门后,看到一副珍宝岛的背景画展现在眼前,画得非常逼真,和真的一样,只是颜色比实景深一些,这是专为这次战争制作的,小小照相馆也借此发了一笔战争财。我和谢瑛都没有带枪,因为有规定枪枝不能带出。可我们想拍的是一张拿着真枪的照片,那种道具枪多没劲!正在沮丧之际,忽然看到门口走过一名虎头边防站的小战士,他背着一杆步枪,从门前经过,真是老天帮忙,我俩立即跑过去,向他借枪,他见两个姑娘围着求他,说着好话,也就放弃了原则,让我们借用了他的武器。我挎着枪,一本正经、表情严肃的站在那副画前面,心想,过几天将照片寄给妈妈,让她看看女儿的神气样。谢瑛也怀着和我一样的心情拍完了照片。办完了这件事,就该回生产队了,因为我俩没有车钱,只好厚着脸皮,多叫几声师傅,求驾驶员把我们带回虎头。好在东北师傅大多淳朴善良,对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江南知青有一点同情之心,常常就有了白坐车的好事。

    几天后,照片寄来了,看了一下效果并不理想,照片中的我似乎表情紧张,握枪的右手也缺乏力量,不像地地道道的民兵,怎么看也像个冒牌货,但也无法弥补,不可能再到一百多公里外再拍了。去一趟县城多么不容易,许多农村的老人至今还没有看到火车呢,没坐过汽车的老农也不在少数。虽然这张照片并不太满意,但于我来说,却是非常珍贵的,它是我青春年华的见证。以后的日子里,农活渐渐多了起来,战争也似乎平静下来,形势有所缓和,上级对民兵组织要整顿,像我这样被视为累赘的女生们,大多被清除出队伍,(谢瑛被留下来当了基干民兵),我这不合格的“四只眼”自然被分配到田间扛锄头、拿镰刀。民兵的滋味已经尝过了,对于那枝枪我也早就想缴枪不干了,我的民兵生涯就到此为止。从此,我每天起早摸黑,随着队长的出工号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无奈的和伙伴们一起修理着地球,学着干各种农活,争取做一个扎根边疆的好知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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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楼]  作者:荷露清韵  发表时间: 2002/12/24 10:21 

回复:又一部踌跎岁月
相宜姐,看完你的文章后,感觉你们那是对理想的纯真被时代利用了。

※※※※※※
芳香怡人
[楼主]  [3楼]  作者:总相宜  发表时间: 2002/12/24 11:25 

回复:妹妹言之有理,社会推着我们身不由已的成为时代的牺牲品。
女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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