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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枷锁 文/杳然 1. 他们都叫他坤哥。苻苓也就跟着他们这样叫他的名字。 那家叫做“好再来”的小超市就开在苻苓家的楼下。苻苓现在每天下午在股市收盘后回家,匆匆爬拉一口饭,就一头钻进那个“好再来”小超市。坤哥准在那里等着她。 原先的那个小卖店名字叫做“回头客”,是那个人称“杨老蔫儿”的男人把自家的一楼阳台收拾出来改装而成的。想当年杨老蔫儿只是试着卖点儿货,没想到这小卖店,特受这组筒子楼里那些腿脚儿不麻利的或者腿脚儿懒的左邻右舍们的欢迎,生意就象晒干了的树椒,越做越红火。手里有了些余钱的时候,刚巧邻居要卖房子到外地定居,杨老蔫一狠心花四万块把它给买了下来,并且打通了中间的隔墙。 杨老蔫这两年还赶个时兴儿扒了阳台,把小卖店扩进了屋里,名字也改了,叫做“好再来超市”。杨老蔫儿说,我这两年咋琢磨咋觉着这“回头客”名字不好,好象这里是个风月场子似的。他经过深思熟虑,就把小卖店的名字改成了“好再来”。其实旁人从字面儿上理解,两个名字说的意思不就是一回事儿嘛。 可大家还是习惯于叫它“回头客”或者是“小卖店”什么的。苻苓也是。苻苓现在习惯了往小卖店跑,即使老公在家的时候她也耐不住。她对老公说,我上小卖店去了,意思就是告诉他,我现在要去打麻将了。 这些年不知道是怎么搞的,筒子楼里的人好象呼拉一下子都闲了下来。下岗的放假的在家呆着的,提前退休的,闲得心发慌胸发堵腿发软,大家闲着没事儿下楼就爱往那个小卖店里钻。那个杨老蔫儿人好心善,做买卖不黑心,卖东西跟批发市场上一个价钱,谁还能再吃饱了撑着似的骑着个破单车再往批发市场里面跑呢。 往小卖店里面瞎凑和的人多了,久而久之,就凑成了几桌麻将。杨老蔫儿索性让出了一间屋子,专门给他们支局子用。那局子有时候一支起来就是几天几宿地不断人。饿了,就找杨老蔫儿要口饭吃,后来杨老蔫又雇了人,小卖店又兼职做了业余小饭店。 只是每当晚上有牌局的时候,杨老蔫的老婆菊花就有点不高兴,好在麻将屋离他们的卧室分别位于这兼并屋的两头儿,搓麻的声音也只是隐约能听得见,再者,有人就能赚到钱,也不好撕破脸皮得罪了这些邻居们。 苻苓最开始去小卖店搓麻的时候没有现在这样上瘾,只是想随便打发打发时间,后来,打麻将的瘾就象公共汽车突然踩了刹车脚可人身子还得继续往前倾一样,成了一种惯性,她还把它当作是一种反抗,一种逃避,或许还有一种诱惑。 坤哥总是坐在他的老地方,靠窗口的那个最里面的位置,苻苓一推开门就能看见他抬起头来望着自己。他的眼神有点冷峻,好象他从来就不会爱别人一样。一如当年蛮子看自己的眼神。 坤哥打搓麻的时候,喜欢不穿上拖鞋,而是直截了当地把脚放在拖鞋的上面凉快,他好象总是那么怕热。那天打麻将的时候,坤哥不小心把脚覆在了苻苓冰凉的脚上,很温暖,苻苓有点儿吃惊,想等着他把脚给移开,可是他却一直没有再动。苻苓心想,他也许把自己的脚当成拖鞋了,可在苻苓快撤局的时候,他轻轻地揉按了下她的脚面。她的心就轻轻地跳跃了。 2. 回家的时候,苻苓一路想着坤哥。深秋初冬的夜晚有点儿凉,可心里热,里外冷热一夹攻,她的脸上就有点儿象喝酒了似的发烧。 十多年前,坤哥原是和老婆住在这组筒子楼里的。苻苓二十二岁嫁到这里来的时候,只恍忽记得坤哥很疼老婆,两口子非常的恩爱,印象最深的是看见他挽着大了肚子的老婆的手在筒子楼底下悠闲的散步。那时候不象现在当街搂脖抱腰的小青年似地让人司空见惯,当年敢于在众人面前尤其一双双好奇眼睛的邻居们面前,小夫妻俩能有这样亲昵动作的表演简直是史无前例,反正苻苓是头一回看到。 苻苓婚后蜜月里就有了身孕,这多少让丈夫有点儿抓耳挠腮地痒,他想让苻苓打掉孩子,苻苓没有不同意,于是他们就有了第一次争吵,无奈和气恼之下他也就不怎么着这个家了。所以当苻苓看见坤哥温情脉脉地把老婆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陪她散步陪她逛街陪她出去买东西的时候,苻苓就有点儿好奇,也有点儿羡慕。 印象里坤哥和自己说过一句话。那天和他走了个对头碰,坤哥说,这是蛮子的媳妇吧,这蛮子邪了门了他还真是有福气呢。苻苓没想到坤哥会和她主动打招呼,有点愣了一下,转而就露出一排雪贝的牙齿低头一笑。 打那以后他就再没有和她说过一次话。 再后来坤哥的老婆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撇下她不到一岁的女儿和旧日情人飞到大洋彼岸那个花花世界去了,看来那里比坤哥对他的吸引力要大得多。坤哥在这组筒子楼里是呆不下去了,搬走了之后,听说他自己把自己那个国有企业的铁饭碗给砸了,下海经了商。再后来,听说他这十多年辗转商海,搏击风浪,沉沉浮浮之后,也总算折腾出点儿人模样来了。 他现在混上了一小型建筑队的包工头儿。在北方的冰冻三尺的季节里,象这样的小建筑队只能被迫搁浅停摆,就象冬闲里的农民一样,只能等待明年的春暖花开的季节再破土动工。 人到中年就不禁有点念旧,有点老伤疤好象就能够坦然面对。坤哥和杨老蔫儿是老同学铁哥们儿,他前段日子去了一趟老蔫儿的小卖店,和老蔫儿一斤北大苍酒和着几碟小菜下肚,就把十年来的苦水一股脑全给倒出来了。从那次坤哥就跑顺了脚,偶尔也在老蔫儿的店里打打块八毛的小麻将消谴消谴日子。 苻苓早就听杨老蔫儿说坤哥回筒子楼来了,那些日子她就往小卖店里跑得勤快。 十多年以后的那天,苻苓终于又和坤哥走了个对头碰。苻苓买了一袋醋和咸盐往外面走,坤哥往小卖店里面进。怔忡了会儿,坤哥道,哟,十多年没见蛮子媳妇了,咋就没变样儿呢,呵呵。 其实坤哥的变化是不小的,看起来他已经历炼成一个坚韧果敢的男子,眼睛里裹着一股子沧桑的味道。苻苓就后悔自己那天下楼之前也没收拾一下自己,头发有点儿零乱,腰上还系着条花围裙。 (待俺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