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厂长长一摇一摆的出了厂长室,手里提着一跟四节电池的手电筒,感觉沉沉的有一种猪腿般的厚实。夜来风急,月牙斜斜的浮在无云的天空,带着薄薄的月晕,星星仿佛是窥探这个世界的无数个眼睛,在一泯一灭之间,等待着日出的来临。
方厂长把手电打开,对着天空照去。一道雪白的光柱毫不犹豫地朝着星空奔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方厂长总是喜欢在手电射线的灯光中升腾自己的回忆,光柱中方厂长总会隐约找回自己当造反派时的感觉,想起P派和j派在街头的决斗,想起自己手带红袖章的样子,想起老书记在台上带着的那顶高高的帽子,想起丁香那张渴望和崇拜的俏脸。
丁香是她的老婆,原市革委会副主任丁解放的独生女儿。他姓方的能当上厂长,也多亏了这位老丈人,政治觉悟特敏锐,在数次的斗争,都幸好有老丈人指点,他才得以四平八稳的一步步走向今天这个厂长的位置。
这个位子永远是我的,方厂长知道几个副手在老丈人因为文革问题靠边站以后,都在等着自己有一天从这个位子上下来。也幸好自己敏锐了一回,及时的和丁香离了婚,不然结局怎么还真他妈的不好说。
我让你们想厂长的位子,你们他们的那点能耐配坐厂长的位置?方厂长想着,便使劲的上下摇晃着手电筒,光柱上上下下的变动着。方厂长的脸上浮现出孩子似的笑容,他觉得那几个副厂长就像他随手挥舞的光柱,指到那儿就必须在那呆着。
走到楼梯过道,方厂长才不得不吝啬的把手电筒的光给了地面。思绪又回到了现实当中。最近厂里被市里树为改革的试点单位,厂书记老高那个王八孙子一听说什么厂长负责制、分流、砸铁饭碗什么的,就一直泡着病假给他来个冷脸。其它几个副厂长都是搞技术出身。感觉他们总是与自己和不上拍子。特别是居书香那个王八膏子,一有空就散布什么,分房子应该取干部岗位分,发奖金应该一线工人系数要大于干部等等言论,这摆明了想收买人心嘛。
很快到了二楼,方厂长正准备朝总机室走去,忽然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方厂长收回卖向走廊的腿,想了想,掏出手帕擦了把冷汗,又接着晃荡着手电往一楼走去。
一道刺眼的光芒射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上,方厂长把自己吓了一跳,忙关上了电筒的开关,装着没有看见王强正把起子和老虎钳递给老二的动作。老儿飞快的把它们装进了帆布包里。
“哪个哥们的电筒这么亮?”
“王强,这么晚拿着那些玩意在这里干什么?”
一听是方厂长的声音,王强无所谓的看了老二一眼说:“咱们这不是学雷峰吗?看看有什么需要修理的。”
“我告诉你,可别不学好,再要是进去了,厂里可真保不了你的饭碗了。”
老二扯了扯王强的衣服,意思让他少说几句。王强心想,老二也太胆小了,人家又没有抓住什么,就是逮着手也不能承认了。
以后得好好开导一下老二:坦白从严,抗拒从宽都不懂,还他妈的怎么混世?
厂长这么辛苦,大冷天去哪里找被窝啊?”
“别乱说,今天我值班,去厂里查岗去,你们车间那几头病猪送去火化了没有?”
“厂长还真拿我当大张了,那些事情都是当官的事,什么时候也把我提拔了呀,要问问谁和谁睡了没有,兴许我还知道。”
方厂长的脸色微微的阴暗起来:“别逛了,回去睡觉吧。”
王强吹起《晚风轻风彭湖弯》的调子,得意的拉着老儿的膀子:“咱们也跟着厂长去厂里转转。”
老二冲王强努努了嘴,眼睛抬到了脖子上面,顺着老二的眼光,王强看见总机室的门半开着,一股暗红色的的光幽怨而鬼魅。
方厂长的瞳孔也集中在那娄冲破寒风的暗红中,真想让王强快点走开,去他妈的查岗,去他妈的岗位责任制,去他的职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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