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口的陷落

有一天猛然抬起头，定神向窗外看去，发现以往可以看得见的远山以及天空消失了，挡住并把目光反弹回来的是一道钢筋水泥与砖木构成的墙壁━━其实是一栋大楼。高楼林立的城市又添了一家宾馆或者商厦什么的。我是在办公室里发现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的。新建起一栋大楼没有什么不好，但是对于我却有一种不小的震动，因为从此我将不能透过窗户眺望远处了。那夏天是绿的冬天是铁灰的山峦与我永别了不说，曾是一大片的天空被挤得只剩下一条细线。想想，看不到远处或者活生生的景象的窗户，还能算是真正的窗户吗?一座高层建筑物逼到窗前， 使有窗子和无窗子没有什么两样，这屋子同牢狱以至洞穴甚至坟墓又有何异呢?
按下一己的“遭遇”不说，只要想想这城市中的高楼真正如雨后春笋般地冒出来并一幢比一幢高，便知道会有更多的人渐渐丧失了通风特别是眺望远方的机会。以往随便打开一扇窗户，可以让目光尽情地舒展、驰骋、徜徉在同想象一样广阔的空间，如今最多只能同数米之隔的对面窗户主人相互打量。高楼大厦岩浆般地崛起，遮挡了天空压缩了人的生活天地，于时代来说展示了发展成就，于人类来说却挤压了渴望开放的心灵。一个豁亮的窗口会向你敞开一个神奇的世界，向你展示一幅活泼泼的流动的画卷，站在窗口你是生活的参与者创造者拥有者，你欣赏窗外的景色，自己也成为景色的一部分让别人欣赏。而当窗户被遮挡住丧失固有的魅力时，世界似乎一下子降了温，生活猛然间褪去了色彩。
楼房还在如森林般地崛起，一批又一批的窗户如近视了的眼睛，看不清远方也失去了光泽。我仿佛听到迷惘而沉重的叹息，如刮过河谷的凉风，在窗户后面响起，诉说着人类浪漫的梦想又一次幻灭。站在寂寞冷清的窗前，我怀念那些曾经远去的时刻，怀念曾经扑入视野的一只鸟或一只风筝，淡淡的感伤如水中涟漪在心头缓缓荡开。云卷云舒的日子不再，思绪恣肆的时刻不再，我的目光在窗外近在咫尺的墙壁上撞击着，犹如一只被关在笼中的鸟一般悲哀。我狠劲地追想着那位发明了窗户的祖先，是否预料到窗户有一天会落到这样一个结局?我甚至想， 在人口爆炸的今天，在城市被建筑物塞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的情况下，精明的人类建楼时或设计楼的样式时，还会不会再考虑窗户以至取消了窗户呢?如果这样，人类将如何与外面的世界对话?交流?感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