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清流
文/梅子
他约她在编辑部楼下见。
还在傍晚,城市就早早入了夜,满眼闪耀的都是灯的光,红的黄的绿的紫的,像盛开的万朵奇葩,汇成光怪陆离的河流,花的河流。城市的夜是美丽的。
她没有打出租,从她住宿的酒店到他的编辑部,不过三站的路。她出门的时候,同来开会的一个女人问她,去哪逛?她笑笑说,见一个朋友。女人好奇,这个城市你也有朋友?什么样的朋友?她笑,一个没见过面的朋友,是个编辑。女人哦了声,眼睛里有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她看到女人的笑,有一刻的犹豫,要不,不见了吧?这时,他的电话却到了,他问,什么时候到?她握着听筒淡淡笑,说,我不想去了。他愣一下,这么多年了,还是见一下吧。语气不急不缓,却不容置疑。女人在旁边帮她着急,说,去吧去吧,不要让人家等。她忽然很慌乱,问女人,我这个样子去行吗?女人打量她,帮她理理脖上的紫色丝巾说,行,你气质好。然后又热情拉她去浴室洗脸池边洗手,并且麻利地帮她涂上护手霜。女人的手很重要,它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特别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女人很老道地拍拍她温软的手说。
她把那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她感觉到手上的香气正漫在衣袋里,是玉兰花的味道。渗入心,心也是香的。她踢着路边的石子慢慢走,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样,想象里,他是浑厚的,成熟且持重。相识总有六七年了罢?那时,她帮他供职的那家杂志写稿,不定寄给谁,信封上只写着编辑部收。但他却给她写了信,并且在元旦时,给她寄一张贺卡,贺卡是黑白的底子,一扁小舟,泊在岸边。岸边落叶铺地,一河幽幽的水,绵延得很远很远,像她某些时候的心思。她喜欢极了那样的色调和意境,从此的梦里,总有一扁小舟不期而至。
远远望见编辑部了,下班时分,编辑部楼道里,不时的有人出来,他一定也在其中,但她不能认出他来,看着每一个都像,又都不像。她隐到一棵树后,是一棵法国梧桐,那棵法国梧桐总有几十年的光景了,茂密得一座房似的。她觉得安全。他一定会着急的找她,这很像小时候跟邻家的哥哥玩捉迷藏。她想起小时,笑,就看到一个男人,不高的个,戴眼镜,瘦,很书生的样子,正不停地东张西望。她想,就是他了。遂从树后伸出头来,他东张西望好久后才看到,愣愣站远处看,然后敲敲脑袋,慢慢走过来,笑意浮在他的脸庞上。她倚了树,不动,静静看他走过来。他对她点头,说,一定是你了。她不答话,只是笑。
他们沿着街道往前走,他说要带她去一个好地方吃饭。正是晚间出租车交班的时候,打的不好打,他们只好走着去。他不时地看看走在身边的她,笑,很亲切的样子。他问,想像中的我是不是这个样?不,她摇头,老老实实回答,我想像中的你像个长者的。他大笑,孩子似的,说,你比我想象的更可爱一些。
走过一站路,他停下来察看她的鞋跟,怕她的鞋跟高,走路时间长了会咯脚。又眼望着路边的店问,饿了吧?我先买个套餐给你吃?她的心一下子像飘扬的发丝,在空中纷飞,满满当当的,都是感激。
“避风塘”,是一个大排档的名字,很有些诗情画意的,里面全是仿照渡口的样子而设,餐桌都摆在木制的船上。他问她,喜欢吗?当然,她说。她想起多年前他寄她的那张贺卡来,一扁小舟泊在岸边,像走倦了的心。梦境终于落了现实,但心却注定要远离。
他让她点菜,很自然地唤着她的名字,像唤了十年八年似的。她看着一长溜菜单,点了两个素的。他不肯,说,一定要请你吃好一点的东西的。她俏皮地笑,那好,让我看看你带多少钱了。他就真的掏出一把钱来让她看,像相处多年的老朋友,一点陌生的感觉也没有。
她最后点了鱼香肉丝,炒螺丝,还有青椒鸡丁,主食是一小碗牛肉面,都是带点辣的。她喜欢有点辣味的东西,一点一点刺激着喉咙和胃,是生活的真实。他要的却是凉拌粉皮,排骨和红烧鱼,主食是两小碗八宝粥,都是甜的。他告诉她,他最喜欢吃甜的东西,小时他把糖当咸吃的。
他们边吃边聊,聊文字少,倒是聊些家常。她说起她的丈夫,他说起他的妻,说的都是生活中那个人的趣闻,和那个人在一起生活的点滴。他们被彼此生活中的那个人所感动。都是很好的人耶。他们笑。
饭吃完后,他陪她逛街,拣最热闹的街道逛。逛到尽头,他站定看她,说,我该回家了,晚上我总在十点之前回家的。
她点头,心里明白着,他终究是凡尘中的一个,她也是。他喜欢带甜的东西,她却喜欢有些辣味的。这是两个截然不同世界。
她回去后不久,收到他一封邮件,邮件里只写这样一句话:我们就像两条清流,在不同的时空里流淌,有着隐隐的心灵感应,但永远不可能交汇。
她所有的牵挂,终于全部放下。
2003年9月7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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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梦中的一朵梅花,暗夜里在何处飘香,你不必讶异,也不必懂得,就让她默默、默默地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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