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女儿很小的时候,也就是刚会说话不久吧,几乎每天清晨,我俩都要重复这样的几句话。通常是由我发问:昨晚做梦了吗?女儿奶声奶气地答:做梦了。我再问:什么梦?她答:拔花花。于是我俩便搂在一起哈哈大笑。 也许以女儿的幼小还不明白什么是做梦,只是白天里去花园是她最开心的事,那个季节的花园里,藤萝串串,鲜花盛开。一帘花影,缕缕馨风中,女儿凝香娇笑的快乐就这么伴随着每天早晨的对话,时时新鲜地浮现。 这样的游戏像一根细细的链,将我们母女俩人间秘而不宣的小小快乐系在了一起。这么持续了大约有几个月,天天进行,乐此不疲。渐渐地女儿不再说拔花花的梦了,她的梦有了许多不同的内容,也明显有了杜撰的痕迹,时常离奇得让我觉得是异想天开。 的确,梦是上帝赐予生物的调色板,将我们单调的生活溶进了几多斑斓。现实里,你可以没见过夜莺,却在梦中聆听它婉转的啼鸣,你也可以不曾见过惊鸿,梦里却常瞥到它翩跹的身影。会做梦,实在是个好事,许许多多白天里的幻想与渴慕,许许多多盘旋于心头的思念与顾盼,在夜阑人静的午夜时分袭入梦境,温暖你,抚恤你,即使是做了令你惊怵难堪的恶梦色梦,清晨梦醒时,你也可以体会并不曾真正发生过的释然与轻松。 再有,梦可以挣脱岁月的枷,让你无比怀想的蓓蕾般的青春,小鸟一般轻盈飞来,它唤回你童稚的活泼,含羞草般委婉多情的初恋。梦使你象不败的花朵,常葆有令你独自沉醉的新鲜。 童年时,单纯的心田有若一张素洁的白纸,梦境却多是五彩斑斓的幻想。我看过一个报导,是很权威的人士断言的,说梦全是黑白无色彩的。他一定是忘了童年的梦,在童稚的心灵中,有的是奇妙的幻想,不论白天还是晚上。我就清晰地记得儿时的一个梦,梦里的天空象硕大无朋、漫无边沿的蓝水晶,蓝的深遂,蓝的晶莹。我驾着梦为我插上的翅膀,环绕着这美丽的蓝水晶快乐地敖翔。 成年了,梦与现实时常对接的令人匪夷所思,也许就是常言所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特别是嫁到了南方,我的梦境便象恋花的蝴蝶,总在故乡故土里徘徊、留连。因为父亲去世的早,使我饱尝了没有父爱的缺憾,于是梦里出现最频繁的人物,就是已离去了20几年的爸爸的身影。 奇怪的是,梦里的爸爸,总是当年的那付年青模样,而我已渡到了今天的时光。不论他在做什么,我总是不离他左右,不错眼珠盯着他,生怕眨眼间稍稍的疏忽,爸爸就不见了踪影。在梦里我似乎知道爸爸已不在人世,所以做梦时格外小心地珍惜那跨越时空的相聚。 昨夜爸爸来入梦,我却也还原成了小姑娘,在那所我出生时住的老房子里,我和爸爸并坐在挂了竹帘的窗台下,一起糊风筝。爸爸从竹帘里抽出几根竹签,用我小时常通常用来包肉的油纸,细心地剪裁着,粘贴着。 清晨梦醒,那画面仍是异样地清晰,记得我是坐在一张小板凳上,看着爸爸做这一切,楼外的老槐还是那样结着嘟嘟串串的白花,树上的夏蝉还是与枝头蹦跳的小鸟应答似地鸣叫着,傍晚的落霞映得爸爸脸色彤红,看起来就分外健康与年轻。我思衬着该不该开口,把在心里憋了好久好久的话说出来。终于忍不住,我扑到爸爸怀里冲动地说:爸爸,咱们说好,这次你可不许死,你不知道你死了我们姐弟多可怜,你一定得陪着我们一起活。在梦里我觉得好象爸爸死去是他的错,我嗔怪他不该丢下我们,我要他许愿我们重新一起活。 其实,那梦境曾是现实,小时候,的确在那样的地方,我真的和爸爸一起糊过风筝。 有些梦,做过了,随后也就淡忘了,有些梦,却会在记忆里永恒。就象这个梦,我不记得重复做了多少次,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对白,周而复始。 我们原该是感谢今生有梦的,有了梦,我们才能重温旧日快乐的时光,有了梦,我们还能与逝去的亲人时常相依相聚。 恶梦如沙,时光的大浪终会将它淘去;馨梦如风,常带着几息怀想,几息思念,温驯地拂过我们柔软的心房。
※※※※※※ 赠人玫瑰之手 历久犹有余香 转自 听涛阁 [taosheng.xilubb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