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让我一直可耻下去

“当人生的中途，我迷失在一片黑暗又黑暗的森林之中。”但丁用这句话开始了那一系列充满神圣感与激情的故事的若干年后，我重复着他的生活。

1，

她在那儿冲我微笑，她一笑，夜色就开始荡漾。

52天来我始终不能摆脱她的魅力，犹如诗人不肯否认夕阳坠落的美丽。

52天前的那一天晚上，对，是52天前，我清楚的记得。

她走过来和我说：聊聊吗？

我笑起来。

她靠近我的时候，我好像是闻到她身上的夏奈尔香水味道，很是舒服。

52天前的那一天晚上，浓浓的夜优雅的袭来。

躁动的心情在黑暗中又悄悄地涌了上来，在无声无息中把我无助的淹没。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夜晚的网络里大肆舞动起来。

华丽的装饰，狂放的舞曲，迷人的吊带。

纷争的世界，收获了刹那的满足。

2，

失眠的时候，我喜欢听李泉的《夜奔》，四年来我一直这样，我已经不记得我听过多少次。

其实我很习惯的坐到办公室的窗台边抽烟，让月光透过玻璃蹂躏着我。  

夜在窗帘后流淌。

我不知道寂寞是不是就是没人陪你说话。

我的视线突然模糊起来，可能明月下寂寞更加触动心弦。

我闭上了疲惫的双眼，任凭大脑中的思绪在跳跃翻腾。在这个繁华都市里面，略显无力的温柔凝聚在城市的上空，心情还是那样那样空乏。

许久以后，夜便深了。

3，

洗脸、刷牙。

抬起头来看，还是那张苍白而陌生的脸。

没关系，没有人会需要我的微笑。我对我自己说，已经习惯了。

走在人群中，我觉的自己是正常的，起码现在外表看来是比较正常。

这一段儿我总去买盗版VCD，喜欢挑东南亚的影片，比如《情书》，还有灰色的《凤尾蝶》。后来知道了，那其实都是日本人岩井俊二的作品。

启动，挂档，提速。

车窗外那么多陌生的脸庞，象新鲜的阳光一样让人自在，这样的感觉适合我。

开车，回家。

速度的体会在车窗外的物体流动上。

每次开车回家，我都要经过街角的那一小片绿色，在它的右边生活着几棵我叫不出名字的植物。茂密高大的象树，嫩绿色的叶子却柔柔弱弱的不成比例。那几棵植物奇怪的对应着对面同样位置的一家花店。每次经过这里我都会不自觉的放慢车速，那时我会开开车窗，我的衣领间总会在那短短的路程获得极大的满足。左边是一点点花朵的清香，右边是一点点绿色的味道，真的很温暖。

70分钟左右，就可以看见我住的那栋楼房，属于我的窗是从东边数过来4楼第6个，那里一般是开着的。

4，

她有着黑且明亮的眼睛，她有着骨感的脸，有着性感的修长的手指。

她12岁的时候得过肝炎，初三的时候被男同桌喜欢。

她喜欢喜欢喝咖啡而且不加糖。她平时的装束是T恤、牛仔或白色的裙子，她有3个淡蓝色的发绳。

5，

我总是喜欢走酒吧后面那条路，在夜里。

那条路不是柏油的，而是凹凸不平的青石板，在月夜里会发出湿润的银光，仿佛南瓜马车等待辛德蕾拉的后巷。

那耳语般的断裂思绪和绵延的清澈感召我的一些意识的空白，我象抓住了一杆旗，引领自己迷路的潜意识。

但举旗者必然是无依无靠。

无依无靠显然就是孤独。

6，

她是理性、深邃的，象那片海洋深处的潜藏生物，无声无息的接近我心里最敏感的那一部分。那是一种危险的靠近，但是我却喜欢。

我：今天我把钥匙弄丢了。

她：哪里的钥匙？

我：家里的。

她：你可以通过窗户爬进去。

我：我住在四楼。

她：哦，我可以借给你翅膀，嘻嘻。

我：你是天使？

她：翅膀借给你，我就不是天使了。

这就象一个让人沉醉的游戏，让游戏者欲罢不能。那是一种好象在亚玛逊的原始森林中狩猎时的好奇心和征服欲，一种疯狂追逐猎物时的速度感。可有时我真的分不太清谁是猎手？谁又是猎物？

7，

我开始想她。

在点香烟的时候，在拿起文件的时候，在开车的时候，在深夜的时候。

有时候，就为了等着她的名字出现，我卷缩在那张转椅里。中途再习惯的眯起眼睛或是点一根香烟。

漂浮的情绪终于在这样一个灰色的夜晚变成确切的雨滴。一点一点，一串一串，一阵一阵，敲打着玻璃，就象我的手指敲打在键盘上的声音。

8，

看过一部忘了名字的西片，男主角跟一个相识不久的女人上床之后，感慨说：“男人一生不断的努力努力，其实所有高潮相加起来不过几小时。”《子弹横飞百老汇》中一个女人说：“爱可以很深，欲只可以寸进。”

两部电影两句对白都宣告了性欲的有限，性欲的计算单位原来不过是分钟和英寸。不少的男人自命风流，他一生的收获不过如此。再伟大的男人也不可能只用性爱去得到一个女人的心。能去到她心房，能留在她脑海，能霸道地控制她生命的，是爱不是欲。

我们不停的寻找，寻找、丢弃、再寻找……

就像印第安人对白人的生命意识的评价：“他们总是渴望东西，总是坐立不安，总是追求某种东西，他们简直就是疯子。”

9，

又是双休日，回家。

路上，她打来电话：来看看我吧。

我知道她在玩笑。

10，

我拿着刚买的香烟，沿着前一个人的速度走出了超市。

柔和的月色在我的身边恣意流淌，我观望了一下四处，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的存在。我想起了妻子和她。

现在我，甚至不希望有人来陪我。

独自，只是独自挤到料理的烟雾下去，伸长吞咽着口水的头部，端着啤酒，迎风大嚼着管它是羊肉还是猪肉的串烧。那个乌烟瘴气的酒吧，让我一走进去就感到没了自己，一群自以为是小姿的骚手弄姿的女人和一群自以为是成熟的叼着香烟的男人，把这里装点的颓废而又变态。

11，

又是一个星期一，上班。

清晨的凉风唤醒了城市。城市打着哈欠活动起来。卖早点的小贩，晨练的老人，嘴里咬着油条急匆匆赶着上学的孩子们，还有一脸倦色的中年人，充斥在城市的大街小巷。这时，我打开了车窗，把阳光迎了进来。仅有片刻，我的眼睛闪耀着金子般的光芒，然后迅速暗淡下去。我每星期上班都要经过这里，汇入人流中去，象一滴水融入大海消失的无影无综。城市的风景凝滞在窗帘外，它年复一年静止在车窗外，把平静的目光投向路的远方,而后融化在沉沉的夜幕下。

就是这个城市，如同我从来未曾了解城市的历史。我曾久久凝望那张刀砍斧削般城市的脸,还有那双由清澈变成混浊的眼睛。猜度它的真实意图，遗憾的是，从未发现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而看的久了,它的脸就象一张磨皱的黑白相片定格在窗子上，令人乏味。

12，

晚上，她给我讲她的大学生活：高大的梧桐树，落满黄叶的台阶，拍着篮球跑过的男生；草地，吉他，心浮气躁的爱情；夏夜蚊虫嗡嗡，沉默的树林里一星烟火明灭，阴暗的过道中一排排衣服在头顶上滴水；图书馆的下午明亮静谧，而考前的通宵教室灯火通明；食堂散不尽的油烟中大师傅的笑容和菜叶一样温暖油腻，宣传栏里的各色活动通知和球讯层层刷新又剥落……

我和她的对话快要结束时，她给我说了个一个故事：

苏轼有次和佛印逗贫，苏轼问人家：“你眼里的我是什么？”

佛印说：“是佛。那你眼里的我是什么？”

苏轼说：“是狗屎”。

苏轼觉得自己特别美，回家跟妹妹显摆。

结果苏小妹说：“哥哥你真TMD弱智！佛经说你眼里看到的是什么，你自己就是什么！其实佛印赢了！他才是佛，你才是狗屎！”

我半侧过脸，把另外的半边隐藏在阴影里。我是狗屎吗？我在心里问自己。

13，

夜是属于我的。我见到她的时候，她说。

我总觉得我是属于夜的。我对她说。

她没有打开灯，就借着一点从窗外投射过来的微弱光线。

黑暗里，她的口红象是被烧灼的紫罗兰，脆弱而温暖的盛开着。我几乎是粗暴的把她拉进怀里，吻她。她嘴角的口红开始颓败、沾染。她闭着双眼，我却能清楚的感觉的到。那被她掩埋下的眼神妖艳而又热情。写满了邀请和等待。

我抱起她，一起滚倒在沙发上。

我走过去，用我的手和唇交替着在她的身上游走，穿过她的长发、她的面颊、她的耳轮、她的脖颈和她的后背。

我感觉到她在融化，在湿润。

你知道吗？我喜欢你，我不在乎你有家庭。她说。

忽然的，我感觉到了曾经的快乐、哀愁、郁闷。

远处，泛黄的一条边，逐渐搁浅。我离开了她的身体。轻轻的关上了门。

14，

今天，我又看了一遍旁白多于对白的片子。

堕落天使，王家卫。

也许是生产在同一年代，这个故事又是发生在一个类似重庆大厦的地方。

转角处站着的印度人。

杜可风的镜头，如同一个发嗲的女子，有着金蛇狂舞的腰肢。

贴着画面。挑逗的舞蹈，妖艳而灵动。

女子变成了蓝色，在突兀响起的音乐中。用市侩的声音描绘她平凡的忧郁。

莫文蔚染了金色的卷发。那时候还圆润的脸庞笑起来象洋娃娃。在大雨中放肆的笑。在爱人面前。微微的低下头去。咬住下嘴唇。站在窗前无聊的哭泣。他们交欢时，女子在手淫，伴着香烟的哭泣。决绝而不能自制。性感的黑丝袜，无望的扭动。

金城武是个坚强而固执的哑巴。有着孩子般甜美的眼神和嘴角世故的笑容。也掩藏不了内心深切的绝望。对自己。

一个有着翁美玲下巴的女子。靠在他的肩膀哭泣。用最直接的方式，闯进他心底。肆无忌惮。

一段蓝色的爱情，在水下荡漾。

两条孤单的鱼，无望的慰藉，各有各的企图。

我就这样忧愁的望着窗外一直到有了困意。

15，

世界总是这般的奇怪，当你想一醉方休的时侯，杯子里却一点酒也没有。

最近，发现自己渐渐变得懒散了，习惯沉溺在灰色的影子里。我的周围正好到处充斥着满满的灰暗气息配合我。于是我开始读一些灰格调的书，看灰色的电影，找个离家最近的健身房，冲进去流两桶汗，再跑回家，冲个凉水藻，然后对着镜子假装性感十足的说：茄子。

16，

越秀路是我们这里最繁华的地段了，我和妻子路过那家炒的出了名的婚纱店时。妻子向里张望。

里面出来一位小姐：要不要试穿，这是今秋婚纱的主打秀。

哦，不。

妻子几乎迅速回答着，几乎迅速收回视线，几乎迅速逃开热心的眼神，几乎有些落荒而逃。

17，

当两杯寡淡的拿铁咖啡在我们面前冷却，我知道这一时刻就快到来了。

养育我们城市的母亲河如此沉静。

它不得不沉静，没有任何的船只或者经过、或者打搅、或者风浪侵袭。

哪怕是路人顽皮的恶作剧——来一粒石子儿吧，烟头也行。就算是能够激荡起几分，也是好的。

我们都无任何的动态。无奈。

我：这几天，你怎么没来？我一直在等你。

她：我要去澳洲定居了。

我沉默。

我：下次你喝咖啡的时候要加上适量的糖，别再喝苦咖啡了，容易失眠。

……

18，

我孤独的体验着这个城市。

应该是一直孤独的体验着，伤心的时候我总会把忧愁夹在指间。

起风了，风彻底把我抛进孤独的深谷，久久的，爬不起来。

风打在窗棂上，分散开淹没在破旧灰暗的建筑物的阴影里，几棵绿色乔木被楼房挤压的越发低矮。路上已经没了人。

我忽然很害怕热闹的人群，我孤独很久了。

他们说，现在孤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流行龌龊。

我说：别对我说孤独是可耻的，请让我一直可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