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系列(絮语篇)之二
素白-----单车后座 > A. 有些仅限于
有些仅限于一个人或两个人的事情,习惯把它记下来,并不轻易对别人说起。不轻易说起,并不是不在意,而是它们只属于自己,和另一个躲地风雨夜里开着车子却不知道开往哪里的男人。 在我记忆里,好象很早就认识过这样的一个男人。他的脸沉在素白的记忆里,不太清晰,却很准确,模糊的是他脸的轮廓,准确的是单车后座前他厚厚长长的背影。耳廓。朝背的方向的头发。和,他身上淡淡的体味。 素白的年龄,素白的布裙,素白的青春,素白的单车后座。 素白已经不仅仅是一种色彩。而是一段年龄,一种青春,一次爱情。 素与白,分开来看,都属于一种定义,干净的定义。合在一起,成了一种混合的概念。如同遥与远一样,分开的时候,定义是单而薄的,重叠在一起,定义随之深远而执着。 素白,是子青眼睛里定义出的色彩。我喜欢他这样定义色彩的感觉,不张扬、不偏极、不绝对。如同对待生命中许多不可揣摸的人与事,用一种平和和舒缓的心情去寻找、去完善、去创造。至美至纯的东西,是人所向往的,却不是人能够去追求的。那些风花雪月般的触动,那些飞花四溅的印记,那些用心去凝结的感动与深情,有时只需要也只能深藏于心。而深藏于心,就是最大的勇气与感动。 一止一次与你说到过单车岁月的时光,仿佛与你无关的记忆却开始承载起与你有关的情结,好象,真的,过去了的有些岁月是与你一起走过的,只是后来,我们都不慎丢失了那段美丽的单车岁月。 直到,有一天,一种假想站在眼前,一种可能出现在梦境。 B. 风从油菜花的田间掠过 风从油菜花的田间掠过,天蓝得可以跟纯净的高原湖面毗美。云彩也很干净,连同空气,连同单车后座前你干干净净的背景,和后座上单单纯纯的长风飞扬的女孩。 单车有时很慢,缓缓地可以听得到车轮子压在泥土上发出的滋滋嘎嘎的声音,看到车胎压出的泥痕象条弯弯曲曲的麻绳,一头系着遥远,一头通向遥远。 手里随意拿着根青草,半弓着身子,象只虾米,也不说话,只是悠悠晃晃坐在单车后座。及膝的布裙,圆口有袢的黑色皮鞋有节奏地敲打在车轱轳上,你在前面,哼着无词的小调。头把乱乱的头发甩得四处飞扬。 这个人好象跟你很近,近得在车快的时候,你稍微向前靠,你就可以把头和脸全贴在他背上,他背上潮湿的汗的味道会从你的鼻腔一直窜进你的脏里,缓慢沉入最沉最深的角落埋起来,再不轻易打开。如同埋进花园地里的一坛桂花酒,藏的时间长了,竟忘却了当初埋在哪个准确的地方。可是,“有”的感觉真的会很好。 想起子青说:就象有不大多也不太小的一笔钱地放在一个固定的地方,从来不去管它是不是升值了。或许这一生也不会去动它,但,假如在最困难的时候,想着还有着这样的一笔钱,就会觉得有希望和依靠。这埋在花园里的桂花酒也是一样的,找不找得到它,能不能喝到它已经不是最重要的,关键的它使当初埋下它的人有了一种期望。 单车下坡的时候,快得象要飞起来。紧紧地把素白的胳膊颤颤惊惊环在他的腰际,感觉他抖了一下,继而把车蹬得更快。单车从弧线的坡向下飞去,象长出了翅膀。鼓起的风拍在我的脸上,冰凉而热烈。 想想,飞起来的感觉,那时,就已经植进命里的了。即使,那,只是一种类似迷幻的记忆。却全当它们都在昨天才发生。 很多年后,当我们在人群中找到彼此,发觉得对方似曾相似。甚至一些人生的经历。 听着来自你记忆里的点滴,听你说你的初恋,情绪昂然地说着你的第一个情人,那个真正坐过你的单车后座的会弹钢琴的美丽女人。在你述说的隔层里,想象着在那样属于你的纯净时光的时候,假如有我,我会坐在哪个角落,默默无声地看着你的故事一页页从指间里翻过? 子青说,千羽,我们很早就认识了的。 是的,子青,很早,很早我就坐过你的单车。 你的单车后座,我想,我真的是坐过的。 还真真切切地搂过你的腰,那时的你比现在要瘦。你的肋骨在我紧紧抱着你腰际的时候,把肋骨印子留在了我的胳膊上。好几天,都不散去,让我感觉到它们的存在。 那时我还不懂什么是美丽的人生,可因为有了你我发现了自己已经藏匿在最晦暗角落里的蝴蝶一样蛹动扎挣着的美丽。 当我们不能够继续现实人生的时候,就用想象完美自己的爱情,淋漓自己的心事。这样,所有美丽的东西它们会远去却就不会老去,永远年青,永远美丽,年青如同单车后座,美丽如同单车上载着你跟我。 而后,好些次。 都重复着梦到这样的单车,这样的单车的后座,这样混着单车后座溜动的吉它木语低低地回呤着。在梦里,有一天,真想会有机会看到一辆素白的单车从遥远的天际乘着风归来,脚踏板的地方,长出素白的一对翅膀,它托起记忆中单车后座的想象,把我们年青时,刻上墓志铭上的两个相爱的人的名字,用白桦树叶包裹起来,载到向往的地方。把它们重新埋到一个真正可以属于将来和明天的地方,等到有一天,所有的预言成为现实,所有的虚无成为真实,所有的梦境都开出美丽的花。 虽然,两个人都不再年青,虽然,讲述的还是老套陈旧的单车后座故事 你说,时间不会说谎,它会证明所有的一切。 我说,时间会是素白色的,干干净净的露着纯洁的脸庞。 而,子青,有一种爱会跟遥远的时间一起永远 有一种爱,它真的是会永无止境的。
C. 夜又来。你? 夜又来。你,在做什么呢? 现在,我弄着调色版,一块平平的玻璃上,透明的各色的油彩爬在亮亮晶晶的反着光的玻璃上,正想着用什么样的方式,把它们,一层层地涂抹在夜的天幕. 该从什么色彩开始?什么样的色彩放在底幕才不至于被上面的色彩盖住? 不止一次,看你眉飞色舞、神彩飞扬地讲过色彩。你喜欢的色彩已经溶进了你的生命也注入了我的生命。我在文字与音乐里体味着你眼睛的颜色,体味你画里的油彩,体味着你经历的人生。 我们是能用色彩、音乐和文字去想象人生,想象生活,想象爱情的人,这样的性情在有些人眼睛里被叫做无序的颠狂式的想象,却一次次地完美着我们的理想,塑造着我们的感性,也饱满着我们的情感。 你的眼睛里没有绝对的单一的色彩,你喜欢,一种边缘一种融合一种互渗。你说,就连黑色也不能是单纯的黑,那种黑太压抑太死寂不美丽。好看的黑,是象水和墨衔接着互为渗透那一瞬间的颜色。或是如同在黑色里加入了一点点红,红在黑中,黑蕴着红。你还打比方,就是同一类颜色也会相差很大,多一些会厚,少一分会薄。好与不好、美与不美就在一念间,你握住了,它就在,你放开了,它们就消逝了,就象绿与青、素与白、水与墨。 色彩用眼睛去感观,文字用眼睛去阅读,音乐用耳朵去感受,真正地聆听和感悟用心去感受。可对你,子青,我用所有的感知去体会。还是感到会欠些什么。 站在素色而静逸的夜空,手指上还沾着你离去的气息。把有你的气息敲进字里,看着一个个的字在未央的天里,自由得象个孩子。 一时真想,到楼下的车篷,“偷”一辆素白的单车,一个人骑着它奔到夜海里。把脚踏板踩得吱吱响,在夜籁的街头,拖长寂寞的心事。无边无际地梦想单车后座的美妙情愫。 子青,某些感觉不确定的时候,人往往会萌发希望,有了希望的可能才有了奇迹发生的可能。我们不是乐观主义者,可还是会向往与渴望。还是会想着,假如有一天,有一天会怎么样的事。 一直喜欢侯孝贤的《悲情城市》,喜欢除了里面的故事和音乐,还有是这个片名和片子里流动着的色彩。从一个流动的城市中发现并有拥有到感受到一种苍白素穆的悲哀和凄婉。这种不能说,不可以说的伤感,在沉厚的生活中一点点积掂下来,有一天终究会成为内心的一种挂念。哪怕从来不能说出来,只能掩埋在心灵的一个角落。 D.很多年前, 很多年前,单车后座的年龄。 一个大我七八岁的女人她喜欢看着我眼睛讲她自己的故事。她说,素素,你有一双让别人想述说心事的眼睛。 这个大我七八岁的女人是我心理学的教师。小小的个子,细细的眼睛,喜欢穿卡其色的布衬衫。 她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我跟莲子是她带班的第一批学生。 她把我跟莲子叫做她的“贴心豆瓣”。(子青,贴心这两个字,原来用与现在用,真是不一样的了。) 卫东是他的男朋友,卫东所有给她的情书我们都听她逐字逐句的读过,她所有写过卫东的情书,我们比卫东先看到,有时还会帮她斟酌。她拿卫东的画给我们看,她讲卫东跟她爱情的种种传奇给我们听。她为卫东的笑,她为卫东的恼,卫东的一点一滴在无数个并躺在被窝里悄悄低语里刻入我的头脑里。 连我自己也没有预想到。我少女时,第一次想象过的男孩子,却是我老师的男朋友。我去想象他,不是因为爱他或是喜欢他,而是一种参与的记忆。在某一个时段,她的初恋故事,成了我们共用的一种情感。只是情感立场不同。但,真的是微妙的。 有一天,她脸红红地跑到我的教室门口,朝着我打手势。我出了教室门,听到她有些惊慌地说: “卫东,他来了。” 她抱着我就掉下泪来。她的眼泪打湿了我素白的衬衫。我的心也有些乱,为她还是卫东,这个答案是找不出来的。 她牵着我的手,带我去见卫东。 他站在学校操场的一个角落,背对着我们走近的方向。细高的个子,淡白的衬衫外面穿着一件旧绿的毛线背心。他的背影很瘦,显得身材更高。头发有点长,乱乱搭在肩头,却很干净。 因为,我在走近他的时候,闻到了他头发里香波的味道。栀子花的味道,刚洗过的头发。 他站在昏黄的阳光下,光线从他面对的方向而来,在他的身后拖出一个长长影。这是我第一次从背后的方向猜想一个男人的模样。这个男人,是我老师的男朋友。 他好象并没感觉到我们走近他。直到老师叫他,他才转过头来。 他的眼睛不是很大,细长的。眼睛的其它感觉我已经忘却,只是那股淡青色的英气还隐约耳畔,如同昨日。 “小丫头。你好,我知道你” “我也知道你,卫东” 老师在旁边幸福地笑,恋爱使她那天显得格外的美丽。我静静地处在他们俩的对视之中。发呆。爱情原来不仅仅有爱欲哀愁的眼泪,还有百合一样狂放的美丽。 美丽因为爱而生动,他们俩之间碰撞出的生动的美丽如跳动如歌的行板,在我年青而单一的年龄里一藏就是很多年。 能够在属于单车时代,就发现并感受到百合式的美丽爱情是我的幸运,也也了我的不幸。 过早的接触并参与属于别人的爱情,以至于在对待自己最初情感触动时,已经没有单车后座时光那时的冲动与莽撞。有时开玩笑对丫丫说,我是个没有初恋的女人。在我应该恋爱的时候,我已经没有了初恋最初的冲动和激情。 莲子说,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冷静。 莲子,冷静不是我刻意要的,却嵌进了我的骨子里,洗不掉也脱不了。 E. 及膝的各色布裙子 那时的我,时常站在学校大礼堂里台子中央。穿着及膝的各色布裙子。一条不超过二十块钱。很长的辫子,铁梅一样,梳好了斜放在胸前。 台下有无数的眼睛,每次,我都努力地把自己的眼睛放在某一个方向,十五、六岁的年纪已经知道对着镜子找到最有神有韵的眼神。常常还为这份眼神的神奕自如而沾沾自喜。压根没想到后来很多年以后,这种自如跳动的眼神,真的把我自己给带入了一个旋涡。 吃饭的时候,一群男同学敲着碗在阳光下开着玩笑,校园广播里传出来是我的声音。 这样,有那样的三年,大量的时间,住在远离集体宿舍的广播室里。别的同学带着星星顶着寒冷,不得不起来出早操的时候,我半睡半醒地从被窝里钻出来,打开扩大器,在唱机里塞进广播体操的唱片,然后继续钻回被子里继续把没做完的梦继续做完。晚上,熄灯铃声响起,别的同学枕着夜就睡进了梦乡,而我可以自在地整晚整晚亮着一盏疏黄的小灯用一晚上看一本小说速度迅速地扫荡图书馆里的书籍。 有时,睡过了头,教导处,姓刘的留着细小胡子的老师,会扯着破锣一样的嗓子,在院子外嚷,“素素,起床,该放广播了。” “嗯”地答应一声,把收音机与扩大器的电源拧开又钻回被窝里去。 这些年,晚睡晚起的毛病多半是那时就给落下的。 同学们去食堂抢饭菜的时候,我对着系着红布条的最简单的麦克,读着同学们交来经我编辑过的稿子。旁边是一台旧式的录音机和一架老式的唱机,少量的磁带,大量的黑胶碟。我很少放录音机,喜欢看着黑色的唱片在磁针转动下发出哑哑的声音。我迷过黑胶碟好些年,当时还想如果哪天我有钱了,会买一只老唱机,和很多自己喜欢的黑胶唱片。可,当我能够自己挣钱的时候,市场上,已经再也寻不到它们踪迹了。寂寞寻你,有时竟也是这样的错肩而过,再也碰不到了。 最初广播室在“红楼”,一座陈旧的木板楼房,三层。楼下四周有很多夹竹桃,叶子很大,花期长花儿开得也大,只是味道不好闻。有点象吸了厚厚的灰尘再从肺里吐出来,浊气。广播室在中间一层,左拐,长长的一条巷道,最末的一间。木板是暗红色的,整块整块的木板,漆有些脱了。走在上面,箜篌一样回响。 天黑下来的时候,整座小楼,有时只剩下我跟另一个比我高一届大我四岁的叫立梅的拉小提琴的女孩子。更多的时候,是我一个人。立梅总回来得很晚,她喜欢穿当时那种在脚根处钉上铁钉的高跟皮鞋。从她上楼开始,我就能数着她咔匡的脚步声一步步朝着夜靠近而来。听着她掏出钥匙,陈旧的门“吱”呻呤一声,然后是她扔高跟脚的声音。慢慢地,我学会了凭借脚步声,去判断一个人。和一个人当时的心情。 打比方说,立梅在快乐的时候,她的脚步必是干脆而轻快的,藏着女人的妖艳和妩媚。她在情绪不高的时候,脚步拖沓着,象一疲惫的旧时女人旗袍乱了,高跟鞋上也沾满了灰尘。 每回,从狭长的走廊里走过,听着脚步跟在自己的影子后面,也会有些害怕。 在这样的楼廊里,我杜撰过不少鬼与妖的故事。在唬别人的同时也吓自己。 后来,一次意外,红楼化为了灰烬。一同烧掉的还有我的两双皮鞋,一床素色的床单和我头天才挂上的素白的窗帘。 火烧起的时候,我跟一群放假后留在学校学画画的同学们一起站在火焰的对面。呆在那里,看着火苗冲天。心里想,如果那天晚上不是同学们纠缠着要讲完那集鬼的故事,我现在该怎样在火花里奔跑呼叫? 住在学校隔壁的舅娘,头发零乱着,穿着一件家穿的衣服,朝着火里大声地嚷,“完了,我家素素还在楼里。”“舅娘,我在这里呢。”她激动地要来抱我,我没让,轻轻地躲开了,不习惯扑进自己感觉陌生的怀里。那会让我感到冷。 那年,我十六岁,侥幸地与死神擦肩而过。 因为是木板房,火烧了很长的时间,发出噼噼叭叭的声音。第二天清晨,烧过的残烬,散发着青色的烟,烟在风里摇摆着,单薄脆弱。闻上去有些腻。还有些臭。 那些卷曲着的黑胶碟萎缩成各种形态,我从里面取了一只,烫手,扔掉,又拾起来。是一只《重归苏连托》的黑胶唱片,已经不能再放出熟悉的乐曲,卷着的四周象莲花的瓣。 我把它留了下来。当做果盘。 后来,这只黑胶碟的果盘也丢了,有个小偷偷东西的时候,把它拿了去。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连它也偷,一只已经没有任何经济价值的旧旧的黑色塑胶碟最终也没能留在下来。 就象我青春时幻想的爱情。 F. 红楼烧后, 红楼烧后,学校广播室搬进了老式的家属小院。盖着黑瓦一排平房,外间与里间中段有一个天井一样的院落,种着蔷薇,刺很多,路过它常常扎到胳膊上的皮肤。 里间附有阁楼,斜搭着一尺多宽的老式的木楼梯,有近七八米高。四肢并用,爬上去,就是新的广播室。有点象蜗牛的家。我住在蜗牛的背上。 我跟立梅住的两张床排成一条线安在能够照着阳光的楼板上,我喜欢这里。床能晒着太阳,这跟原来红楼一直藏在阴暗里是不一样的。那时,我喜欢一条素白带花的床单,因为洗得多了,有些发白。摸上去软软的。床铺得很整洁,表姐往我这里来,看到我的床单一直不停说,你的床单“绷“真“撑”。我的床上没有女孩子通常的娃娃什么的,那个时代,也没有多余的钱弄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记忆里素白两个字放在我学生时代的床上,很是恰当。 立梅是个开朗的女孩子,追她的男孩子很多,也有男人。有时,我下课回来,爬上楼梯听到上面有男人声音,我就会悄悄地退下来,尽量不把脚步声弄出来。回头,一个人到操场,无聊地看男同学们无聊的打球。 立梅总夸我小小年纪就很懂事。其实,我只是不想搅和进她的爱情故事,哪怕做个旁观者。因为那时,我已经有了卫东他们的故事。我喜欢老师他们的故事,单纯如纸,纯洁如织的爱情。 这一排屋顶长着青苔平房是音乐班的练琴室。那时,没有那么多钢琴,而是用脚踏的风琴。琴声不很连贯,断断续续的。我弹着断续的琴,唱过《渔光曲》。 “云儿飘在海空,鱼儿藏在水中,早晨太阳里晒鱼网。迎面吹过来大海风。潮水升,浪花涌,鱼船儿飘飘各西东,轻撒网,紧拉绳,烟雾里辛苦等鱼踪” 立梅最后还是出了事。女人美丽了面对的诱惑会成倍地翻。你放纵了什么,最终什么就会出卖了你而去。 一场雨,下得很大,我睡得迷迷糊糊,听到院落里立梅在雨里哭,先不是很大声,慢慢地雨越来越大,她的哭声也越来越响。我没敢开灯,因为我猜到了立梅身边一定还站着另一个人,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是她出去拉琴赚钱时认识的。我不喜欢他,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他的眼睛让我感到不干净,我劝过立梅。她还笑着拧着我的脸说,“素素,你还小,你懂什么?” 我懂得不少了,只是她没看到,也听不到。 立梅的家里人带她走的时候,立梅抱着我哭了。她抱我的时候,我感到难受,可我还是有些僵硬地让她抱了抱。我们一起住了将近四学期。从红楼到阁楼。她的高跟脚,她的小提琴曾那样深切地感染过我的目光。 她的泪有些暧昧,跟她原来冲着我笑的时候一样。她的心思在不属于她的那个年龄提前乱了。我跟她说,慢慢会好起来的。她听到我这样说,哭得更厉害了。 我们以前谈话,她说她不喜欢坐单车,她喜欢坐摩托,那才真正象飞起来。八十年代后期,摩托跟九十年代初期的手机一样是奢侈品。她要的多了,自然丢掉的也会多起来的。 立梅走后的一段时间,我一个人住在这样的阁楼里呆了个把月的时间,我整夜整夜的不睡觉,看了大量的书,无聊的、深刻的、浅薄的、有趣的,我统统把它们收进了我脑海里。 这期间,老师走了,卫东接她到重庆做新娘了。我高兴看到他们的爱情有了结果。我跟莲子在火车站送她走的时候,我们都伤心的哭了。 老师走后,我们从最初频繁的通信,到后来用卡片捎上点言数言,到最后卡片也没了。她留给我的细想起来,很多都是关于卫东的记忆。而卫东留给我的,是操场暮色背后的那个细细长长的背影。 G. 莲子。大我三岁 莲子。大我三岁,属猴。她习惯照顾我。我也习惯了让她照顾。外出读书的三年,我从来不知道饭菜票该怎样安排才能把一个月安排得匀匀称称、妥妥当当。 她天生是当管家婆的料,井井有条,是她的特长。她管理我们俩的财务和别的琐碎的事物,包括娇宠我,最大限度地喝护我,连碗也不让我洗, 我们认识是因为她在校刊时发了一首小诗。好象叫做《雾》,是雾里有双手什么的。有个晚间,我向她伸出了手,她也一样,我们就握上了。这一握,就握了十几年,直到今天,她依然是我最近最好的朋友。哪怕,她一直在遥远的地方,我们好些年才能见上一面。 莲子不漂亮,很普通的一个女孩子,却让学校两个最帅的男生抢着追。一个会弹吉它,头发长长的,眼神忧郁。另一个玩文字,张扬跋扈。莲子问我,素素,他们俩谁更好。我说,两个人综合一下,我才能说。 莲子说我是有意的。有意让她去制造爱情悲剧。我说,我是有意不想让你爱上他们中的谁,因为他们对你都不合适。 可是,莲子还是跟玩文字的那个男生好上了。好得无微不至,对于女人的这种细腻,再是冰山也会融化成涓涓细流汇入奔涌的大海。 莲子说我小小年纪太冷静。 我说,冷静,才能拒绝爱情。况且,我自定的老练与沉稳,使我不相信那个单车后座的时代我也会产生初恋的感情。 跟莲子和她玩字的朋友一起在田野里骑着单车,她幸福地坐在他的单车后座。我骑着单车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跟莲子说过好多次,“别让我老跟在你后面,看着你沉溺爱情的一脸陶醉。”她说,你不跟我后面,那你也找个可以坐在他单车后座的人? 可我依然还是错过。 我错过的不止是种感觉,而是实实在在的错过的初恋情结。等我把所有的心态准备好的时候,我的初恋情结已经不能再找回来了。我终究成了一个没有初恋的女人。直到有一天,子青出现在我面前。 H. 子青当他做为子青的时候, 子青当他做为子青的时候,他把我叫做千羽。 子青与千羽。梅子青与漫千羽。 好看的用色彩蕴染出的名字,旧青、素白。 当我把子青与千羽两个名字放在半透明的白色薄纸下面,用青颜与素白的色彩去描模它们的时候,有些象旧时的绣楼里裹了小脚的女人,她终日在封闭的绣楼里一针一线绣着她的臆想中的爱情。很多的绣品绣出来这辈子并不一定能用得上,可是她还是守在阁楼上,一针一线绣过她的春与夏,秋与冬。子青,如今,这张素锦在我们的手里也一天天饱满起来,我做了织锦的女人,你呢,会做什么样的男人? 女人通常是脆弱的,象张素色的纸。我对子青说,我要有好的身体,这样,假如有一天能够与你一起行走天涯的时候,我背着一个小小的背包,能够自如地跟得上背着大大的包的你的步伐。不能老让你为我频繁地进行琐粹的照顾,如同搞扶贫救困,时间长了,你不烦我也会烦的。 我是素素的时候,我的过去已经留下了数不清洗不掉的梦。着了色的梦再也回不到素白的单车岁月。而,我做为千羽的时候,这个叫做千羽的女人是全新的。她的过去,素白着,她的将来与现在也可以是素白的。一张素白的有些毛边的略粗的宣纸,落纸的笔在你手中。子青。 子青。有些记忆,永远不会淡化的。我们都曾有过一辆单车。你还能记起吗?厚厚的轱,转动的轮。 如果可能,你的单车后座就坐上千羽吧。她会用手臂环着你的腰,把头靠在你的背上。听你的心跳,闻你的汗味,构想她幻想过的单纯时光。 “千羽,我要让你坐在我前面去,在单车的前杠上。放你在我胸前。” 子青,后座也好,前座也罢,只要跟着你和你的单车,它就能够成全我所有初恋的心结。 单车。风。青鸟。记忆与梦。 前世的我们果真是青色的鸟吗,也许只是在尘世的行走中用脚走得太久,太累。已经忘了,曾经的我们是用羽翼在蓝色的天宇间飞翔。连我们的单车也会迎着风飞起来,飞出弧形的线来。 如今,当我们重新找回了翅膀,偶尔抖弄着翅膀,却变得那样的不习惯,不自然,甚至有些恐慌。就象这对翅膀,是跟别人借的,而不是自己的一样。我们,怕,飞起来摔下来翅膀成为装饰,我们,怕,不飞起来翅膀成为累赘。褪化了的你与我的翅膀只剩下一对共用的,你的一只长在左臂我的一只生在右边,只有当两个人真正完全贴近的时候,这对翅膀才会振翅飞翔起来。 如同有时,当骑动的单车扬起素白的风帆,我们的肋下的翅膀会在一刻间变宽变大,它们在风中抖动,唱着欢乐的歌。歌唱属于遥远的青春,遥远的记忆,遥远的岁月和时光。 马路白白的,让雨水沖刷得很干净。风信子的花是素白色的,我可以把自己叫做“千羽”,而把你唤做“子青”。而后,把千羽放回子青的单车后座上,看着他们相拥相抱着,一起去数原野的星花,去听遥远的绵绵无休的爱的絮语。 直到 直到岁月重新把素白写进单车后座的时光, 重新把雕刻过的遥远塑成子青与千羽的模样。 -----甲申年五月十三,阳历六月三十日夜。莲的掌心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