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戏说禅!(从严羽妙悟论谈起) 读严羽<诗辩>曾经感到十分困惑,困惑最主要在他的妙悟论上,一些话玄之又玄,比如“。。。入门须正,立成须高。。。直截根源,谓之顿门,谓之单刀直入”、“大抵禅道惟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 我承认当时是傻了眼的,因为不知这个妙悟到底应该怎么个妙法。
所以我觉得严羽的一家之言固有其独到之处,但对于那种妙悟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接受,毕竟这种说法只能让懂的人稍看即懂稍品即悟,而对于很多人来讲,可能一辈子也悟它不出,而且可以肯定的是,这种模棱两可含混不清的说法不仅会造成认识上的分野更会让一些各花入各眼的人见仁见智甚至诡辩狡说欺世盗名。 回到禅,回到参公案,我倒想谈谈自己的一些看法。, 禅宗的确立其实就是佛学的中国化本土化的完结,是一种文化借代的成功实现。作为一种外来的宗教,佛学在中国的成功渗透并结出硕果其实是有着其必然原因而并非某个皇帝如梁武的心血来潮。国家意志为这个演化的实现结果提供了最大的强权保护,因为这种宗教最核心的命题是痛苦,最有力的劝慰是轮回,所以不光新奇而且有利于统治阶级加强精神和社会现实控制。不过,佛教精神在中国人精神结构中扎下根来并实际转化成为日常文化精神的一个部分,则是禅宗兴起之后的事,禅宗推崇的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直指人心、顿悟已经完全排除念佛和坐禅等信仰形式化途径的修行道路,无疑可以使更多的没有接受文化教育的中国农民也可以加入到修行的队伍中来,甚至既可脱俗而修也可以在俗而修,比如六祖慧能本人也不识多少字,本就是一个挑水打柴的勤杂工。可以说以追求平等作为信仰的出发点而对文本性的经典缺乏研究兴趣就是中国农民进入宗教的普遍心态。 由此可知参公案就应运而生了,一个呢,可以提振修行的人的兴趣,引诱学人,激励学人向前再突破。二来那时修行的人多,肯定鱼目混珠,用这个参公案作为准入门槛可以让布道者淘汰一些二五仔,留下醒目一些的接班人。 个人感觉呢,参公案肯定是很难的,最难的就在于某禅师常讲的若论省要处,则不可示人,即第一义是没办法说的,若可以说出来,早就不是省要的了,不要说它是什么,说它是什么即已污染了。 我得承认这是一种高深的境界,即它提倡让眼睛和外界单纯的接触即可。豁然领悟,心花开放顿见本来,比如某个著名的公案中六祖说的:“不思善不思恶,这个时候就是你的本来面目。”但我同时也不得不认为,这高深得给那些其实并未参透而只知二话不说劈头盖面就打或是一言不发或是胡乱指戳的投机分子以可趁之机了。毕竟这种所谓直指人心,机锋纵横的禅法一出手便是从孤绝虚旷的处境中打出,打来打去,手法凌厉,难免会泥沙俱下,鱼目混珠。毕竟参公案的实际方法几乎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心里有底。比如最早的参公案多是师傅上台砰地拍一下桌子就下台,然后问你砰的一声的意思,你懂不懂?懂得就能解脱,不懂得就要参。
说到底禅其实想告诉我们的可能是这个意思:不要臆测真理。如苏格拉底说的: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什么也不知道。禅认为心是不可说的,无以言说灌输给另一个人明白,它唯有靠自己去经验,只能靠永无休止的继续打坐。说穿了,不过是教人对于人生的痛苦不仅有勇气迎接它,还要人在里头品味另一种人生。达到无念无想、如痴如醉、如愚如鲁、如盲如聋、如死尸一般地生活在天地之间,安于孤贫,游于无寄,于我有何妨的这种地步。 拿黄海月明举的两个公案来讲,第一个关于梁武帝的无心, 其实真正的含义是要求所有人化解自己的贪嗔痴,对于梁武修庙布施的功绩,不过是在指点他虽在帮助别人,但同时继续造业,所以是可惜的。正如达摩对他讲的:“布施供养福无边,心中三恶继续造”。第二个公案,其实也是要求参的人通过做一日和尚撞一天钟式的打坐用心灵去感受,即以真心直心为基础,形成一心,最后才达到无心。目的还是要让人悟到世事无常人生如梦,心上无事事上无心的境界。白驹过隙,人生如梦,所以六祖慧能才说:一切无有真,不以见为真,若见于真者,是见尽非真。金刚经更言: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所以我以为,参公案也好,参话头也好,禅宗的目的不过是要让人彻底体解人生是一场梦,要让人达到心不随境转,而一旦达到心不随境转,解脱也就近了。呵呵,这种思维方式的最大的问题就是泯灭一切是非界限,让人放弃和命运抗争的努力。这样的宗教统治者怎么会不喜欢不提倡? 所以不难理解佛学的这种带着浓厚的出世情结和禁欲主义色彩的宗教会在它的出生地印度失却根基而在东土结成正果,因为它被东土人士杂糅改造了。而印度的孔雀王朝正由于阿育王的大彻大悟追随佛教教义反对杀生和争斗而造成了帝国的衰落并一蹶不振。中国则不同,由于儒道佛三教合流,中国的文人除非万念俱灰才会投入佛门,而更多的时候他们始终受儒家内圣外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等入世观念的影响,才敢抛头颅洒热血,在血雨腥风中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中华民族也正因此历千百年巨变而屹立不倒! 对于禅的不可言说,我承认语言有时是苍白无力甚至无能的,由于它的撒谎本性和虚构本性所以可以认为它是对真理对生命的围困,但也因此,人类始终在做着西西弗斯式的努力,尽一切可能来突围冲出,不错,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但人类不会因为上帝发笑就放弃他们所做的努力,人类所做的每一次努力都是对真理和本真的生命真相的无限接近。语言是美丽的花朵,而意境则是沁人的花香。有人说意境是不可言说的,一说就是错,这个时候需要无为。但我还是觉得真正的无为不在于无为,而在于无不为,生命只有在抵达无不为的时候,才能抵达真正的无为,那个时候,我们才能体会到拈花不语,会心一笑的妙处,真正地达到妙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