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生-----------

尾生？尾生-------这个已经在我心里展转千万的名字。在清晨，在黄昏，在子夜，我满腹哀愁，宁静喜悦，尖锐苦痛，缠绵缱绻，用最轻柔的声音，低低咏叹。

这一隔三十年的光阴。你在岁月的那一头，含笑注视，默默不语，却终于是了最胸有成竹的等待，知道我最终要践约而来。正如这些年的思念，叫我无处可逃，静静沉沦。

而其实，自那一刻，我早已陪你，这么绝望淹没。

我生命中最大的一场洪水。

三天三夜的狂暴倾泻，风骤雨烈，天地无光，而我只是出门的一丝犹豫，竟然就造就了永生的隔离。

我的生命，在那一刻从此凝滞。

雨后的轻云漠然漂浮，疲惫的杨柳颓然低垂，奔突的河流重新低缓，清新的空气有重重水腥。那没有来由的惴惴不安，不知不觉就渗透，我的每一个毛孔，让我心慌地，小心地，用穿着新鞋的碎步，走向我们，曾经的约定。

然后看僻静的河畔有如山的人群，感慨的议论，喧哗的声音，然后于我明了之后，这流水人声的轰鸣，在我脑中，轰然炸开。站在泥泞的水洼，我动弹不得，冻成了冰雕。

只听见命运，戛戛奸笑，冷眼狰狞。

可是谁又比你更残酷。留我于孤单人世，如此忍心；困我于无望禁锢，从此安心。

我终于如此彻底，归你所有。在每一个温柔的冰冷的旖旎的哀伤的夜晚，你的魂魄，夜夜归来。

我们重回那小桥底下，看鱼游清浅、听稚鸟娇啼、有风送暗香，我们年轻炽热的眼神，两两相望，却总要待月上柳梢，你才能试探，让滚烫的吻，如夜覆盖；

我见你在节节汹涌的洪水中惶然失措，以手抱柱，倔强守侯，不肯稍离，看我在焦急悲哀中永远的无法走近，用微笑的绝望的眼神告诉我，你宁愿用生命去实践，对我的诺言；

有嫉妒狂热的你，搂我于窒息的拥抱，痛苦地呻吟：“你是我的！”；为温柔深情的你，静静对我凝视，哀伤地请求：“不要离开。”；是任性执拗的你，远远向我招手，坚决地申明：“一定等你！”---------

便总是留我于怅惘的含笑的流泪的怀想。于是我的生活只是为了记忆。在记忆中让你这样永生，然后在永生里我们必将重逢。

而现在这光阴亦如洪水，早将我的青春席卷而去，红颜凋零，鬓如霜雪，步履蹒跚。你却依然鲜活年轻，每每陪我徜徉，当初相爱的炽烈绚烂，如烟花的美丽定格，不用被这俗世烟火熏染，不会让那万丈红尘淹没，不曾有柴米油盐的烦扰庸常琐碎的磨蚀，于是用想象成就，这真爱的传奇。

我在想你的天真还是算计。一直喜欢激烈向往绚丽追求极致的你，终于用自己的生命，沉淀印证，这爱的纯粹，于梦想的颠峰。

可是什么也算不过命运的机锋。天知道那一刻的不肯出门，实在是因为，不舍得让你赠我的葱绿绣花缎鞋，有一丝被雨泥玷污的可能！

而它仍在我手，于多年的凝视摩挲之后，仍有鲜艳明媚的绿，上有浓丽如血的花，原来早已，一针针刺在了，我的心上。

于是只能在时间的另一头，待我，再回到那个风和日丽的春日，杨柳依依的河畔，怎忍让你等得骚首踯躅！年轻绰约如新荷初绽的我，必当衣袂飘飘，着此新履，御风而行--------尾生，尾生，来赴你之约！

              2003/1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