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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时间,西西的QQ和MSN都开了,只是隐身着,象多数在线的一样。
MSN上突然来了两个死党,闪闪和阿南;毕业之后没有真正聚过,只是依次遇见过,遇见时候在屏幕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过几行字;这会儿不期而遇,三人同时发出了邀请,干脆跑到同一处,呆在一个窗口撒野;肉麻地叫起互相的诨号,调笑如往昔,她在屏幕这端吱吱地笑,恨不得伸手过去呵那家伙和那小蹄子的痒痒。 他们是同班同学,大二时候的一场校园辩论赛使得他们的友谊渐渐坚不可摧。西西和阿南口齿伶俐,闪闪也不是省油的灯,三人被校队选中了,日日厮混在一处,练嘴皮子,磨牙;又动辄逃了课裹着围巾在落满梧桐叶的长安南路上逛荡。 闪闪时常走在中间,手插在裤袋里头,偶尔吹一下口哨;阿南讽刺他是八十年代的小流氓;闪闪一眨眼就是一个主意:“走,今天流氓请客看电影去啦。” 阿南一甩短发,“就那几部老掉牙的片子,还看啊?” 其实逛来逛去,最终的落点逃不开电影院和小吃摊;西西说:“去吧去吧,也许有新片啦。” “没有新片你俩请我客啊!”阿南坏笑着; “有新片你请我俩客啊!”闪闪也笑。于是三人嬉笑着并排走向朱雀老街,斜阳一缕,跟在三人身后。阿南突然换到闪闪和西西的中间,挽住二人胳膊:“闪闪,西西,咱们三人谈场恋爱吧?”闪闪倏地往前跑:“西西,阿南,过来追我啊,看你们哪个先追到我。” 又是《罗马假日》,看到第三遍了;西西和阿南歪坐着,中间空着闪闪的位置;屏幕上奥黛丽赫本和格里高利派克忘我地打着KISS,屏幕下他从影院外头买来玉米棒子大模大样地进来,玉米棒子一共两个,一个给西西,另一个给阿南;给西西时候,他顺势掰下一截,吃完又从阿南手里咬几口,嘴里咂咂有味,眼睛却望着阿南,故做深情的样子;西西偏偏将他的脸扳过来,他的眸子还是深情的,她挑着眉问:我和阿南,你到底喜欢哪一个?阿南的脚突然伸过来,她赶紧躲,缩到他的脚背后;阿南踢着了闪闪,轻轻地。她的目光遇见阿南的目光,窃窃的笑意。闪闪在她们手心里,跑不了的。 上场参赛了,借来的深色西装,他们三个坐成一排,分外齐整;西西是一辩,阿南是二辩,闪闪是四辩;西西立论,阿南和闪闪驳论,三辩孤零零地坐在他们中间,黯然失色。他们的默契,岂是外人可以超越的?到他总结陈词的时候了,他的锐气不可阻挡地闪耀着,才华在赛场上漫溢出来----他是当之无愧的最佳辩手,全场最热烈的掌声毫不吝啬地都给了他。 他们站起来向观众致谢,西西和阿南望着他,自豪而快乐。 闪闪被抽调到省队,人为地被隔开了。他很晚才回学校,不过即使再晚他也会到阶梯教室找她俩,帮她们收拾了书包去小店吃夜宵。他眉头紧蹙的把新的辩论题目告诉她们,她们拍着他肩膀鼓励他,帮他出点子。他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喜滋滋看看两旁的女子,说:左边是西西,右边是阿南,多放心啊;将来咱们毕业了,合伙开个律所吧,有钱一起花。“好啊好啊!”温热的牛肉米线鲜美可口,秋夜里头竟然丝毫没有寒意,似乎三个人共同的未来触手可及,雨打风吹也不会散。 闪闪的辩论赛终于结束了,他在校园里声名鹊起;三个人走在校园里,引来越来越多的窃窃私语。西西住阿南的隔壁宿舍,各自的舍友暗暗较劲,闹出几桩是非;甚至庸人自扰地为最后到底谁赢得闪闪而狠很地下了赌注。西西和阿南的烦躁起来,他也觉察到了,说:五一节到我家玩吧,没有名胜,可是有青山绿水。我老爸有一辆皮卡,我开你们到江边捉小螃蟹,摸小鱼儿,好不好? 隆隆的火车,载着她们到了他的家。他家在山坡上,三层楼房,开了个小旅馆;他母亲童心未泯,在饭桌上教他们如何一口气将小鱼儿吞进喉咙不被哽着;她不象是母亲,倒是象个热心的姐姐,他的爸爸在饭桌上笑眯眯看着妻子吞小鱼的样子,宽容地摇头。吃完饭,西西帮着他母亲收拾饭桌,阿南和闪闪逗着家里的狗狗阿花玩个不停。 他开来他父亲的卡车,招呼她和阿南上车,三人挤在驾驶室里,玻璃破了,风汩汩地灌进来,她和阿南缩着脖子靠着他。山路高低不平,颠簸得人上下窜动;她和阿南惊呼不已,闪闪怒喝几声,可是一边的山石似乎又在撞过来,她俩忍不住又尖叫起来,唏嘘不止;他见止不住,干脆吼起山歌来,吼完他说他其实是土家族人;西西吃惊地望住他,闪闪还有多少事,她还不知道啊。阿南的眼光也怪异起来;她隐隐觉得这个驾驶室多了一个人。 到了江边,三人陆续下了水,在浅滩上寻寻觅觅,捉了满满一篓子的小螃蟹;阿南又跟着闪闪去江边地里偷了几个红薯拿回来烤;有点累了,闪闪坐在岩石上抽烟,呆呆地看着火,远处炊烟袅袅;西西和阿南挽着裤脚背靠背坐着,望着夕阳。 西西说:“闪闪,你小时候就在江水里头泡?” 闪闪开始讲他小时候的趣事,断断续续的,据说小时侯很笨。 阿南有些不耐烦,说:“江没劲,海才好,一望无涯的。你看,快涨潮了,我们回家吧。”阿南在海边长大,大概是想家了。 西西在河边长大,她喜欢水,江河湖泊,还有海,她不加选择地喜欢。她恨不得就这样坐下去,和闪闪说话到天明。 闪闪说:“西西,阿南要回就回吧,喜欢的话,我们明天可以再来的。” 阿南说:“要来你们来,我不会再来了。” 闪闪立起身,丢了句话给阿南:“我又没有要你再来。” 他先上了车,阿南不肯坐驾驶室,一个人爬到后面的车厢上站着;她左右为难,对闪闪说:那我到后面陪她吧?闪闪吹着哨子指着自己身边的座位:“这边有座,你坐这边。”阿南眉头紧锁,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望着天空,她本就生得弱小,这会儿短短的头发在风里飘,一个人立在偌大的卡车里,越发显得单薄,西西看着不忍心,还是爬上去拥着她。 一路颠簸,回家吃了晚饭。闪闪的母亲已经给他们安排好了住宿:要西西跟她住,却要阿南独自睡一个房间,闪闪则和他爸爸住。三人都不明白为什么,可是谁也没有问。闪闪带他俩去小镇上东边散步,月光如水,行人稀少,古旧的民居,在月光里头泛着青灰色的光;小巷里面只能听见三个人的足音。阿南攥紧西西的手:西西,我感觉冷,是不是在江边受了风寒,我怕自己发烧呢。闪闪拉住她,摸着她额头:没有发烧啊;既然你累了,我们回家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带你们去乘船、去爬山呢。阿南又对西西说:西西,求你了,晚上咱们一起睡吧? 西西答应着,又关照闪闪回去跟他母亲说。 当晚西西就和阿南住一起了,闪闪妈妈说:西西,我明天有些话要对你说。 第二日一早,就有人敲她们的门,阿南还没有醒,她穿好衣裳去开门,原来是闪闪的妈妈。她说:西西,起床啦?我帮你梳头吧,你的头发长得真好,又黑又亮,我嫁给闪闪爸爸的时候也有这样长这样粗的麻花辫。西西愣了愣,让她进来,合上门,端两张椅子,自己坐下,又让给她一张; “西西,看着你,我就想起我年轻的时候”,阿姨沉浸在回忆里。 “阿姨年轻时候一定生得特别美吧!”她坐着,任凭她梳理自己的头发,心里惴惴的。 阿南醒过来,短发乱乱地耸着,见闪闪的母亲正给西西梳头,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又有人敲门,西西问:谁啊?门开着呢。 “是我。”闪闪推门进来,笑意淡淡。见母亲也在,西西一头乌发散了一半,懒懒地盖住她半边脸;另一半母亲握在手中,她的手指灵活地穿梭着,朝阳正从东窗外升起,娇嫩的阳光和着室内柔和的灯光,照出西西娇艳欲滴半个脸庞,他的眼光移不开那张脸,嘴里说,“妈,你咋不给我梳头啊?” 母亲瞥了眼儿子,说:“小瘪三,你以为自己还三岁啊?”阿南已经躺回了被窝,这会嘻嘻笑起来,说“闪闪,你先出去,一会再进来啊。”闪闪偏不离开,笑着坐到她的床沿,“阿南,咱俩梳头,你帮我,我帮你,好不好?”阿南20岁一张脸,白里透出红,葡萄一般纯净的眼珠,溜溜转着:“好啊,你先出去,我换件衣服再说。” 闪闪恋恋地出去了,隔几分钟阿南哼着小调也出了房门;西西的发还留在闪闪妈妈的手心,她的心思却早跟着闪闪飞了出去。 “西西,喜欢我们家闪闪不?” 西西闭上眼睛,她担心又期待的问话终于响起在耳边了。 阿南和闪闪立在阳台上,镂空的水泥栅栏很高,阿南趴在栅栏上,闪闪立在她身后,手里握一把黄杨木梳,轻轻梳着她短短的发,她的发质硬硬的;那是容易定型的发,晨风一吹就现出一个爽朗的、倔倔的女孩。闪闪知道西西的发是软软的,他喜欢西西刚刚洗完头发的样子,湿漉漉的,带着百合的清香;他一直梦想自己可以象周润发在润发百年的广告里面那样,温柔地笑着,拎来一壶水,渐渐地倒下去,冲洗她的发;也许那个时候,西西会侧过头,用流转的眼神望住自己。他忽然很想抚摸西西的发,伸出手去才记起是阿南,闪闪的手触着阿南的鬓角,她却如同麻木了一般,兀自望着天际冉冉升腾起来的朝霞: “闪闪,你妈妈喜欢西西,她不喜欢我。” “不会,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她都喜欢的。” “只是好朋友吗,闪闪?” “是我的红颜知己,行了吧?” “如果我和西西有一个会死,你希望是谁死?” “有病啊?你!” “闪闪,帮妈妈到三楼房间的第二个大橱抽屉里面拿一团红缎带来!”母亲的声音从虚掩的门传出来,异常清晰。闪闪将手中的梳子递给阿南:“你先梳啊,一会帮我梳吧。”他转身上楼,阿南却一把扯住他衣角:“闪闪,我们三个在一起,不可以分开的!”她依栏而立,泪光点点;“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哭的话,我知道,那一定是我!”她想着他拿了那鲜红的缎带下楼,她想着那缎带变成蝴蝶结系在西西的长辫上面会有多么绚丽,她想着闪闪的目光定格在西西身上,会再也拽不回来。 闪闪立定了,眼前这个女孩子,和自己有太多相似点,好胡思乱想,好开玩笑,好大哭大笑;好在吃完一大把羊肉串之后赶到市中心吃下一堆钟楼小奶糕;然后嚷嚷着肚子疼又问去不去滑冰。西西不同,她看他们吃羊肉串,她怕膻,就吃一点烤香肠;陪他们去钟楼,他们吃奶糕,她只喝一点纯净水,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肠胃不好;她不同意溜冰,因为回宿舍要爬门,她的新买的呢格子裙会被门锁钩坏。他和阿南疯玩的时候,她常常坐在一边,朝他们做鬼脸,帮他们照看衣服。他和阿南是被惯坏的孩子,西西却永远是有分寸的,有节制的,即使开过许多玩笑,他依然觉得西西像他和阿南的姐姐。往往是这样:闪闪出一个点子,阿南反对,西西做最后决定。 他妈妈又在叫他拿红色缎带,他叹息一声,掰开阿南的手。 门里,西西两个辫子垂在胸前,腼腆地笑着,蝴蝶结是旧式的,是闪闪妈妈回忆里头的样子。闪闪妈妈拿出几张旧照片,比照着,瞧着西西,眼里充满欢喜。闪闪看着古典的西西,眼神迷离。 门外,阿南黯然离开,背着自己的行李包。 5月8日,照常上课了,阿南还没有回校,闪闪和西西着急起来;西西打了几个电话到青岛,才知道阿南得了肺炎,正在住院,她母亲已经向系里请了假了。缺了阿南,闪闪和西西闷得不行,先前阿南总是像只小鸟一样在俩人身旁乱窜的,这会俩人去朱雀街看电影,一人一个玉米棒子,吃着如白开水,淡然无味。闪闪眼睛盯着屏幕,嘴里说:“西西,我想去青岛。” 西西一愣,才放过假,如何可以请假。闪闪说:“西西,我一个人去。”西西懂了,第二日到理发店将一头长发咔嚓剪了去。 他俩离开她,她才知道自己多么孤单。她忽然懂得了阿南的寂寞,好好的三人行,何必要俗套到两个人的相依相偎呢。她又去电话亭,亭子里头橘红的灯火分外温馨。闪闪在电话那头说:沉浸在两个人的世界里,会错过身边很多风景,三个人的世界就开阔许多了。阿南在电话里头呵他的痒痒,笑着告诉西西:“西西,什么两个人三个人,以后再闹,咱们俩就让闪闪一个人在边上凉快去。” 阿南回来了,闪闪陪着回来的,西西去火车站接他们;三个人见面,西西的短发柔顺地拢在脑后,脸庞清瘦;阿南上前抱住西西,闪闪站在俩人身边,阿南说:西西,你短发也漂亮呢,我今后要尝试一下留长发啦。 第二日中午,三个人坐在图书馆高高的台阶上,一边看报纸一边晒太阳。闪闪说:“我今天去辅导员那边消假了;他说我的名字在候选人名单里头,要我竞选校学生会主席。” 阿南嘴巴一撇:“你,学生会主席?别坍台去啦,不如好好准备考研是正经。” 西西说:“闪闪你自己怎么想?” “阿南,西西,我是男人,总要拿点成绩出来才好的,咱们这样玩下去没有前途的?我想一面准备考研,一面竞选,你们帮我?” “哼,好一个男人啊!”西西和阿南对望一眼,阿南却说:“西西,这次回家,我堂哥去澳大利亚定居了,说是安顿之后要帮我申请那边学校,我打算考托福了。” “你们商量好了才告诉我的吧?”西西冷笑到。 “西西,你听我说:咱们一起考托福出国吧,咱们三个,你的英文基础最好啊!” “要考的话,三个人一起考托福!”西西恨恨地跺脚。 人生之中许多事,就是一句话敲定的,因了这一句话,三个人的生活重新恢复了宁静。西西占座,闪闪张落吃的,阿南到处搜集资料、联系学校。三个人开始狂泡图书馆,面对面或者背靠背坐着,看得头昏眼花才出去玩耍;他们还去看那些老掉牙的电影,一面看一面用英文翻译里面的对白,据说是为了练习口语,西西和阿南经常为谁翻译女主角的台词而争论不休,闪闪坐在她们中间,所以两边的拳头都毫无例外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故事讲到这边基本结束了,要问结果么,是这样的:西西和阿南先收到了学校的通知书,不同的国度,闪闪又被逼了一会:到底跟谁走?可惜后来闪闪留在学校上研,据说后来他身边又有两个女孩子:一个长发,一个短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