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凌乱 似乎是长久以来的郁闷。你捉摸不清它的由来,只是一种隐约的无法言说不能确指的疼痛。可是,你知道它的存在。 便困在这济济一堂的大会议室里接受例常思想的劳役,象污浊的鱼缸里困顿挤挨的鱼。领导高高在上颐指气使意得志满,面孔冷漠坚硬声音尖锐顿挫,总是那一套,关于下岗分流人事改革职业道德,下面万马齐喑鸦雀无声死样寂静。 不过是五斗米,不过是一碗饭,就要叫人的尊严如此艰难,慢慢荼毒,细细切割。 我用指节轻轻叩敲桌面,是我自己的韵律。漠然转头,看窗外一片荒地,是这一带的都市繁华中仅仅留存的一片荒地。天空是最纯粹的蓝,透明金色的阳光,大片的茅草在微风里招摇,飞絮轻扬,其间洁白的野姜花开了一地的寂寂馨香。池塘里还留着可听雨声的残荷,塘边的芭蕉树下,是我觉得诗意的一户木屋人家。 一直向往那里,一直以为轻易就可以去。想象自己披草而坐,自由漫步,轻松奔跑。只是50米的距离,毕竟。可现在去的却是一台笨重丑陋的推土机,喘着粗气,畅快地,碾过来,碾过去。战栗的茅草,零落的姜花,淋漓一地的液汁,于是飘送鲜辣的清香,我却怔忡于它们无声的尖叫。 过后是大地黑茫茫一片真干净。不久又将是震耳欲聋的机器、挥汗如雨的民工、喧嚣嘈杂的工地,筑成冷硬耸峙的大厦,和周围别的所有建筑一起,再来困顿一样的营营役役,且投我们以更为巨大的阴影。 领导的声音又是高了八度的愤慨:“上级领导来视察,我们有的同志竟然没有站起来问好!这样没有礼貌!这是什么?这就是知识分子的臭酸气!!” 我淡然地微笑。知道自己骨子里的酸。想起一位女同仁的张狂:“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另外一位女英雄的大气:“李长春也姓李,我老公也姓李,去打听打听,他们是什么样的关系!” 可是女同仁在合适的场合还是很会说叫领导乐到心坎里去的场面话,决心“士为知己者死”,女英雄还是勇于担当上面委派的重任,承诺工作的“不负众望”。而所有的男同胞,竟然都是更为卑微的忍耐,和沉默。一张张委靡苍白的脸。 我的耳朵关闭,我的目光穿透你,我的笑容平静清淡。只要一个很小的角落,还可以容我静静地发呆。 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样的生活。就知道有什么在慢慢死去,正如我们的尊严和梦想都要慢慢被这生活阉割。这都市里怎会留下一块你可以放逐灵魂的荒地。 突然很想吸烟。可以有烟雾升腾的麻醉和烟头灼痛手指的快感。看那烟一截一截的成灰,吸入一口一口的迷惘。你的关怀也如烟缭绕,捉摸不定:“记得照顾好自己。”我总是微笑应承,唯唯诺诺。可是也许有一天,就是无法再阅读彼此寂寞的陌生。转身擦肩的时候,只有无言。 往往在有阳光的午后走上街头,看拥挤的人群如水漫过,看汹涌的车流呼啸而过,知道这世界是“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往”。但终于是可以和自己无关的一种陌生,可以隔绝的一种安全。在这里木然等待红绿灯的时候,心安理得地发呆,好让我在这样喧闹的滚滚红尘里,忘记自己;和整个世界,对峙疏离。 坐在店里点最辣的烧烤,就让那一种热烈的灼痛一直从舌尖畅快传送到空荡荡的心里,然后可以有理由涌上莫名其妙的眼泪。然后要上一瓶牛奶安慰自己,投身人流专心啜饮,若无其事。 我要找一个什么样的理由可以在这街头茫然,一如我不肯栖息的灵魂始终游荡。 这不是我们曾经以为的生活,正如这逐渐陌生的爱情。那至今回想还是要叫人流泪的天真,我们天真地以为所有的将来都可以想象,一切的梦想都可以坚持。 然后在这现实里走得跌跌撞撞,仓皇里最好丢失的就该是梦想,于是我们学会轻松的遗忘。 初冬是一个清朗的季节,这时候所有的人们都忙着收获,忙着清点,颗粒归仓。只有我一个人的挣扎和凌乱。无疑我该在这个季节从此学会整理、收藏和埋葬。 好,我们开始冬眠吧。 2003/11/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