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

    她倚了门框，很凶地抽烟，一支接一支，边和厨房的女主人闲闲地说话，顺带看那两个胖嘟嘟的稚儿玩螃蟹。入秋了，正是食蟹季节，一池青黑的硬壳，扑扑地冒着水泡，引的两小儿惊奇不已，先是踮了脚趴在水池边悄悄注目，后索性大着胆子提了捆蟹的细麻绳，拿到地上赏玩。

    趴在地上的蟹一动也不动，那略大一些的孩子伸出圆滚滚的手指，轻轻碰了一下，没有丝毫反应。加力戳蟹的壳，硬而冷，却还是呆呆的不动。好奇越重了，张开巴掌去拍，蟹在冰凉的地砖上滑出一段距离，正好停在两岁小子的胯下。咿呀学语的他不敢出手，只拿脚尖去撞蟹被捆住的螯。蟹在他的脚下转了半圈，无法伸缩的大钳子在绳的捆绑中挣扎了几下，也就默然了。

    抬脚一踢，蟹到了她的裙边。低头，目光正遇上那两只小小的蟹眼，心下一痛，想起自己手机上挂的那只星座蟹，虽是张牙舞爪的模样，终究也护不了自己。扭头看向别处，不再去领会地上卑微的求助，夹了烟的手不住地抖，烟灰飘了满地。

    小小子追过来，拽了她的裙角，借力去踩，她木然地和正在煲汤的主妇答话，嘴边挂了笑，身体却开始觉得寒冷，抱了双肘，竭力把寒意驱到另一空间。

    蟹在孩子们的脚下来回滑移，壳与砖的摩擦沙哑而沉闷，旋及被小儿吃吃的笑声和油锅翻炒的热力淹没。踢够了，再换新的花样，找来自己吃饭的小碗，扣在蟹身上，掀开一半，把勺塞进去，尽情地搅弄一番。腻了，再拿来玩具小刀，有模有样地扶稳了一刀一刀去割那硬壳。给它背上几片菜叶，再加几块饼干，两小儿玩的不亦乐乎。门洞里的她，分明看见蟹的憔悴。无法防备的无奈，除了受伤，似乎没有多余的选择了，就算有坚硬的外壳，也是无济于事的。把自己藏在黑影里，她一刻不停地吞吐着烟雾。

    兴奋不已的孩子愈发开心，干脆提了蟹抛向空中，看它笨拙地落地。“啪！啪！”，一声又一声，清脆地灌入耳膜，两个小子无邪的咯咯笑声刺激着她每一根神经，却无力去制止这游戏的继续。还好，女主人终于开始准备清蒸螃蟹了，麻利地在水池里淘洗着。她虚弱地指了指地上那只不知是死还是活的蟹，提醒着女主人。

    一把抓起来，丢进水里，手一搅，再也分不出哪一只是先前被折腾过的了。她徐徐吐了口气，还好，死的时候是和别人没什么两样的，不会有谁知道有一只蟹曾被逗弄的精疲力竭。用力摁灭手里的烟，她转身融进朋友的聚会。

    红蟹白盘，占据了餐桌的中央。细细的麻绳已经被解开，那对曾虚张声势的大钳子也被扭下来成了孩子手里的新玩具。不敢去碰这盘主菜，她只夹些其他的菜肴堆满手里的瓷碗。斟红酒时，不小心洒了一桌，殷红的酒顺了桌边一滴一滴地落在裙上。抽出一张柔软的纸巾印上去，再刻意地侧了身，避开那滩红。

    点上烟，走到阳台，窗外霓虹闪烁。窗上的影，是隐约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