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这是我第一次和金光这么面对面地坐着,坐得这么近。 金光四十来岁,微微发胖的体型,一幅略显憨厚的脸上总是有那么一点点自信的微笑,若不是穿上这身囚服,相信这种微笑会是吸引很多纯情少女的。 坐在我面前,金光说他有些冤。那个冤字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来。说出之后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望着我继续说,我知道你是我女儿的好朋友,金铃已经告诉过我,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想和你谈谈。 我说,好啊,有什么心事你就说出来吧。 金光这个时候就仰头望着心理咨询室房顶那微带暗暗花纹的泥色天花板。望着时他是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我在想这个时候他已经回到了他过去那曾经令他风光的岁月吧! 想必那时金光也是一个很风光的人,他必竟是一个大型国营厂的厂长啊。 这时,金光低下仰望天花板的头,望着我:真的,其实到监狱来以后并不是我不接受教育改造啊。他一字一顿地说。 我说那是为什么呢。 他就说我心不平衡。 我说为什么不平衡。 金光就说我不过是给人家县长行贿了30万嘛,却判了我的刑,可是那个接受我贿赂的怎么现在还没有判刑? 我就说,金光,你要知道,在我国,行贿是犯法的,重者那就是犯罪的。当然,受贿更是违法犯罪的。 金光说这个我知道,我只想不通那个县长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判? 我说县长判没判那是司法机关的事,但是你要知道一点的就是你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依法应该判刑的,这是无法否认的,你知道吗? 顿了一下我又说,你不能以县长判没判刑作为你犯没犯罪的依据,更不能以县长目前还没有判刑作为你无罪的原因,你的罪行已经客观存在了,至于法院在你和县长之间判得是否公平并不能作为你否定已经犯罪的理由。你说是吗? 金光没有说话,只是认真地听着。 我又接着说,当然,在你和县长之间,特别是到目前那位县长还没判刑我虽然不明白个中原因,但是你只要服完了你应该服的刑期,改造自己应该改造的思想,你就是一个守法的公民了。所以,目前你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好好改造,争取早日新生,至于县长一案也许他还有其他受贿事实需要查清,所以至今还没判下来。 金光这时说话了,可我觉得那是官官相护。 我顿了一下:也许有暗箱操作在里面,但是,那些赎渎法律知法犯法的人终究会受到法律的制裁的,陈毅元帅说得好,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必定要报。 我接着说,即便是县长一案因为暗箱操作而没有判,那也只能说明司法的腐败,你也不能用司法的腐败作为你无罪的理由,罪与非罪是由法律来衡量的而不是用社会现象来衡量的,腐败的只能是人而不是法律。总之一点,你的罪名是成立的,罪行也是成立的,这就够了,你就必须认这个罪,服这个法! 我又说,如果真的那个县长的事有暗箱操作的话,对你来说也许不公平,但是,公平与否同样也不是衡量罪与非罪的标准,如果真的不公平,你可以行使一个公民的权利,你可以检举控告,你的政治并没有被剥夺,这一点,我们支持你。但是目前你还是要认罪服法,服管听教。 当然,认罪服法,服管听教与你行使检举控告权并无关系。 我们不会因为你在狱内行使了检举控告权而认定你就不认罪服法,这一点你也尽可能放心,那是两个不相干的事。 如果我们有的同志把你行使检举控告作为你不认罪服法的依据时,我想那就是他们执法的不公。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我今天就无权坐在这里和你谈了。 顿了一会,我又谈到了阿Q。我说我不是给你戴帽子,你现在不认罪的情况的确就象阿Q,你的理论依据就是“和尚摸得尼姑的头我为什么摸不得”。 我说和尚摸了尼姑的头那是和尚的错,你摸了尼姑的头那是你的错,至于那些认为和尚没有错的人那本身就是他们的错,你不能以此认为你没有错,反正摸了尼姑的头就是错了的,因为“尼姑的头是任何人也摸不得”的这是个大前提,而不是“别人认为和尚摸尼姑的头没有错”是大前提。同样,你不能以和尚没有错而你有错这种不公平的情况来否定你的错。 我说你对待你的罪的态度就是这样。 我就象一个说经文的教徒在给他讲经文。 但是我想我应该是于法有据的。 金光听我说到这里之后,他眼里便有了泪水,之后,他看着我说,杨主任,本来我没有资格这么喊你的,但是我还是要这么喊你,你的一席话使我茅塞顿开,感谢你,在今后我一定好好认罪服法。同时,我又将行使一个中国公民正当行使的民主权利,对那些没有受到法律制裁的人,我将积极行使自己的检举权与控告权。 当金光走进监舍时,我心底又有些悲凉,这个社会上还有哪些是应该进来的而没有进来呢,那个县长什么时候会进来呢? 应该让那些该进来的都进来。我心底喊道。 还没打开办公室的门,我就听到电话响了起来。 我快速打开门,拿起了电话。 杨伟你小子叫金铃那女孩子来找我干什么,她叫我为她父亲提供法律援助呢?你想让我去援助你们监狱的罪犯吗? 我说我并没有叫金铃找你到监狱来为罪犯提供法律援助啊。 当然如果监狱有罪犯确实需要援助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可是现在还没有呢。我说。 钱如歌笑了,笑声震得我耳膜生疼,我赶紧将话筒拿开。 杨伟你这小子装什么装,金铃明明说是你叫她来找我到监狱为她父亲金光提供法律援助的。 我说如歌你以为我是个法盲吗?金光需不需要法律援助我还不知道吗? 我是想你为金铃解开她心中的结。我继续说。 钱如歌声音显然低了些:杨伟你干吗那么关心金铃那小妮子? 你既然那么关心她,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解开她心中的结? 我说因为我是监狱警察,与她谈她父亲的事她会以为我不是实事求是的,她往往会先入为主地认为我是不公平的。我的角度不同。所以我就叫她来找不是监狱警察的法律工作者,你解她思想的结正合适。 钱如歌这时声音大了些: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你又是谁? 我开玩笑说我是杨伟啊。 钱如歌显然是生气了:杨伟又是什么东西? 她生气我却不能不表现出一些大度,我说,杨伟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种生理现象。 钱如歌这时忍不住卟哧一笑,你小子可要当心金铃那个小妮子呢! 我说她怎么了? 钱如歌就说她不怀好意呢! 我说这么看来你是怀着好意哟。 钱如歌笑了,那当然,你看金铃那小妮子,一说到你就眉飞色舞的,我真看不惯。 我说她眉飞色舞的关你什么事。 钱如歌声音又低了:我就是不喜欢她那样子对你。 (未完待续) ※※※※※※ 横看成岭侧成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