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处

         　　文　一瓣心玫

 秋无神地折叠在乡村里，轻轻地凝固了一种落寞的萧索，田野里草木枯黄，一片荒凉。

梅靠着床，她嬴弱的身子深深陷在空荡荡的木板床上，失神着愣愣地发呆。窗外一抹快坠落的斜阳之光，透过窗台无力地耷拉在她的身上。更照得梅小小的脸儿消瘦苍白。

床边有一个小小的婴儿床，里面躺着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女婴，那是个可爱的女孩子，粉嘟嘟的脸庞，长长的眼睫轻阖着，此刻正安静地睡着。

潮湿的地板上夹杂着一股难闻的尿腥味，无尽地弥漫着。

这些天梅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却始终无法习惯亮不在身边的日子。即使他现在对春梅毫无爱意可言，她仍然习惯了亮身上的气息，习惯了有亮的日子，仍然不恨他，也无法恨他。

梅只求亮能好好地与她在一起过日子，即使现在他的不学无术，坐吃山空的浪子本性已经完全呈现在她的面前，她还希冀着他能改变，真的。毕竟她深爱着他，而且有了他的孩子。

梅从没想到过，自己生下来的孩子会成为一个私生子。

因为是私生子，没有准生证，梅不敢到大医院生，只能叫个老妈子，还是的花钱托人介绍的。

据说这个老妈子是标准的接生婆。因为现在还有不少人尤其是乡下人重男轻女的思想仍十分严重，她的接生生意一直非常好。

虽然没有很好的卫生条件，常常草草了事，老妈子的运气却不错，也不曾出过事故。

有钱，是誰也不会拒绝的事，能有钱，誰也不会怕多。于是在这呼吁男女平等的时代，这个老妈子却常常保佑重男轻女的思想越多越严重越好，因为这样她的钞票就会越来越多。

梅就是在这个老妈子的草草地操作下，在这租来的乡间阴暗的老房子里偷偷生下她的女儿的。

因为要躲避计划生育，梅也只能租住在这样潮湿阴暗的不起眼的乡下老房子作屏障。

梅心里很难过，她没结过婚，本来大可以光明正大地生孩子的，没想到如今落到这样的境地，她只能认命。

这个女儿让梅第一次尝到了做母亲的滋味，可是对于亮来说，这只是一种重复，这个女儿已是他的第四个女儿。

亮是有妇之夫，已经有了三个孩子，虽然他上诉法庭要求离婚，可是到现在还没有判决下来。据说他的妻子也是不同意。

梅不知道他的离婚要延续到什么时候才能成功。这种无限期地等待，这种没有名份的躲在暗处见不得人偷偷摸摸的感觉，让她滋生出一份真实的无奈与揪心的痛楚来。

这些天花费的钱，都是梅以前自己挣下的，亮没有给她一分一角，梅并不怪他，既然走到了一起，她的钱还不是他的钱吗？花誰的还不一样？

梅心里明白，因为自己生下来的是女孩，亮很不喜欢。

有时候男人就是这样自私，生男生女又不是女方决定的，他偏偏要怪罪于无辜的女人。亮就是这样一个人。

亮一直期待的是自己能够有儿子，自从他看到梅生下来的是女儿，他就不知晃到哪里去了。这几天再也不曾见他出现过。

不知道是不是去外面找别的女人去了？还是回到他妻子那里了？

难道亮找自己是为了想再生个男孩？难道他从前口口声声说爱我是假的？

　　梅想哭，却流不出泪来，一种苦涩凝固在梅的脸上，看上去分外的憔悴。

 　　“哇啊－哇啊－哇啊”女儿的有力的哭喊声将梅从思绪里惊醒，宝宝一定是饿了，她赶紧抱起女儿，捊起衣服，让孩子吸吮着她的乳汁，望着孩子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津津有味地吸吮着，早已牵动了梅心里无限的母性的温柔。

此刻，梅的脸上绽放着做母亲的幸福。根本看不出刚才梅一个人伤感的影子。

也许女人就是在婴儿落地，啼哭的刹那，忘却自己的痛苦抛却尘事的烦恼的。这就是女人的韧性。

这种坚韧，就是抽刀断水水不断的细水长流，它是默默蕴藏在生活琐碎里，容易被人忽视，却又的的确确真实存在的。

梅忽然有了一种神圣的感觉，有了一种做母亲的骄傲。

母性的光辉轻轻地笼罩在她的脸上，这时依稀有她青春的光芒，可仍是掩不住她那叫人心疼的憔悴。

梅其实还很小，她才二十二岁，可是岁月的风霜却在她的脸上雕刻了一种三十多岁的成熟与沧桑。没有人能看得出她真实的年龄是这么小。

也许是梅身体太虚弱了，没有足够的奶水，春梅的奶被吸得干瘪瘪的，一种抽空的痛只渗入梅的心扉。

女儿没有喝够奶，又毫无顾忌地“哇啊－哇啊－哇啊”地哭闹起来，惹得梅心慌慌的，手足无措起来。

梅赶紧泡婴儿奶粉，一不小心开水烫到了她的手，她的手本能地颤了一下，整个奶瓶就翻在了地上。

女儿的哭闹把梅的心都揪紧了，她顾不得手疼，这次她开始小心翼翼地泡奶粉了。

泡好了奶，梅把奶瓶放进凉水里冷却，这才放心地喂女儿。

喝奶的时候，女儿立刻停止了哭闹，梅的心才稍稍安了些。

女儿吃饱了，又开始睡了。梅把她轻放在小摇篮里。

梅发现做母亲真是很不容易。她轻轻吁了口气。

这时，梅才感觉刚刚烫着的手很疼，她望了望手，纤细的手指上居然一个个黄白色的泡泡齐齐地排在那里。

梅分不清是手在痛，还是心在痛。

天已经暗下来了，梅站在窗口，茫然地向外张望着，期待着能够看到亮回家的影子。

这一望，梅突然望见了月亮，月儿是那么的圆，高高地挂在夜幕里。

倏地，梅想起来了：呀，今天是中秋节，我怎么忘记了？

远方的父母可好？

亮，你为什么还不回来？你要抛下我不管了吗？

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梅的脸望去，是深秋树叶枯黄的颜色，淡淡的艾怨、憔悴渐渐从无神的眼里溢了出来。

梅就这么呆呆地站着，不觉脸上冰凉似水。

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