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后花园——喀什偶感

      你终于踱进了十里不同风的喀什葛尔，我们称之为喀什的这座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后花园。
       也许离白云更近，你一挥手就能揩去慕士塔格尔的眼泪。已经晚上八点多钟了，幽蓝的天空依然漾溢着夕阳的余辉，让乍到的新客懵然不知所措。寂静的黄昏被悠长的笛声扯得又薄又透，你竟不知该如何消受这长出来的两三时辰，似乎总觉得不对劲，平日里这时候你已经坐在灯下读读写写，可现在却仍然沐浴着太阳的温暖。你走到窗前，本想拉上窗帘营造一份夜晚宁静的神秘，不料窗外辽阔的戈壁，西域那温柔的忧郁悄悄浸染了你的心。远方倔强的冰山熠熠闪光，昂着头顶起苍茫的天穹，天地之间空空渺渺，没有孤鹜也没有落雁，黄天厚土，大漠孤烟，悲凉的感觉禁不住涌向你寂寞的心间。于是你挽起淡淡的乡愁，屏耳静听寂寥的大漠里铁戈征马、剑戟刀槊的搏杀声。你的思维在荒野里奔驰，设想独自彳亍在无月的沙漠，一种枯寂的声响固执而又跳跃着追随你，如风雨夜灯下游荡的影子，那是你独自时期待和神往的孤寂。你怔怔地站在玫瑰色的窗帘旁，好象倚着一株清幽温情的沙枣树，树上的碎花茫茫朦朦的笼着你痴迷的眼，仿佛从前。四下里阴风旋起，寒气从皲裂的砂地里慢慢的浸入你的身心，你已然感到两千多年的风霜依旧。窗外已是一片混屯，热瓦甫的琴声和着“古兰经”汨汨的涌颂，轻柔的滋润了你枯竭齑了的心灵。你不想再扯上那段窗帘，玫瑰红的丝绒再厚也挡不住大十字街头飘来寂寞的酽香，木卡姆婉约的和弦在银饰鬓香的舞场里摇荡，阿拉木汗也趟着轻盈的狐步热情开放。你的心里倏地蒙上一阵冷雾，竟然萌生出一些臆想；月光下玫瑰香里信马由缰，月亮？还是苏子把酒问盏的那轮月亮？你记得那杯酒香醇浓烈，让你酩酊一醉九百年，醒来时你见到了球顶拱门的大清真寺，一种空旷深厚的宗教气息酽酽的罩着你放纵已久的心，寂寞的孤傲深深的震撼了你迷失的灵魂。你茫然喑哑，仿佛听见悠深的偈语犹如九百年前芳香依旧：科学唯真，艺术求美，而宗教劝善，人生所倚重异尔。为真为美为善，道择不同，感受相悖，譬如有人惊慕彩云木屋、野花白霜；也有人流连高幢霓灯、香衫盛宴，无所谓虚实而为。你恍然有悟，豁尔而醒，采石矶上的光环如谢幕后舞台上惨淡的白炽。世上本无寂寞而言，唯心情的感受相佐，同样的画壁漫漶，可以是花红明艳灿烂，也可以囊囊潇潇两泪寒。你心里的冷雾竟慢慢释去，宗教尚且能浸透文化的骨髓，历史为何要拒绝时尚的青睐？于是你拂去了那些寂寞和忧郁，对着舞池里的阿拉木汗吹起了口哨。
    “外面下灰了，”你的同伴说，“明天没有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