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女儿有个臭毛病，一张纸只画一点点，就不要了，然后随手一扔。不一会儿，桌子上、地上都是她扔的纸。我不是怕乱，是心疼这些纸。这么好的纸这样就给扔了，真可惜。可女儿坚决不肯一张纸双面画，不然就干脆不画！孩子爸可就不高兴了，直骂我小气，说什么难得女儿有这样的兴致，比什么都值钱，不要计较这些小东西。呵呵，好象女儿不是我的，罢罢罢，只好随她了，这时候，会看眼色的女儿常常带着胜利的姿态瞪着我，还常常大叫道，爸爸是老大，你是老二！然后做个鬼脸又继续作恶。

　　是呀，一张纸算什么，在现在双职工的家庭，纸算什么。看着女儿乱丢的纸，我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对一张纸的渴望，那可是如梦一样难得的呀。为此在我的心里还烙下永远难以磨灭的痛。

　　我的父亲是老革命干部，但文革下放了，到了一个偏远的山村，我是在那出生的。因此原本开朗的父亲，整天见不到笑容，他一在家，我们兄弟姐妹就不敢吭气，因为父亲打起人来，那可是用很大的棍子敲的，所以我们家大大小小都怕他。父亲除了起早摸黑地干活，就是每天晚上在灯下细心地翻看一本小册子，小册子上夹着一支蓝色的圆珠笔，他经常用那支笔在上面写着点什么。听妈妈说那是工分本，爸爸每天在计算当天做了多少公分。还听妈妈说，小册子是爸爸的命根子。

　　哥哥姐姐也上学了，我也好想和他们一样，背着书包去上学，可妈妈说我太小不行，只好成天在家瞎闹。但我真的好想读书啊。哥哥姐姐常常在油灯下做作业，这时的我就会静静地呆在旁边看。但他们常常警告我，不准动他们的书包，不然就得小心拳头。特别是哥哥，那拳头可大啦，胆小的我真的从来都不敢去动他们的书包。

　　我也想象哥哥姐姐那样看书，可家里一本书都没有，而且我也不识字。但有几个字我认得的，那就是贴在大厅正中央的毛主席画像上的五个字：“毛主席万岁”。我真的好想写字啊，可家里没有笔和纸，我向哥哥姐姐要过，可他们说：“你没看我们一张纸写几次呢，凑什么热闹，别浪费我们的纸。”就连爸爸的烟盒纸，我也别想得到，因为那是哥哥姐姐的专利。所以我常在沙地上用树枝乱画，除了阿拉伯数字外，我能写的只有“毛主席万岁”这五个字了，于是我天天在沙地上练写这五个字，没多久，我还能一笔就把这五个字写完。

　　会写这几个字了，就更想在真的纸上写一回字，而且这念头越来越强烈。那天，爸爸妈妈又出工了，家里只剩我一人。我在沙地上写了一会字，那种欲望又升起来了，我就回家找呀找呀，希望会有奇迹，能够让我找到一点点的纸，哪怕是爸爸的烟盒纸。每个抽屉都找遍了，就是没有，我失望极了，坐在爸爸的床上生闷气。

　　无意间，也可能是下意识地，我翻了父亲的枕头。啊，那本小册子在枕头下，而且还有笔。我高兴得跳了起来，拿起小册子取下笔，一口气就在小册子的四周空白的地方写满了毛主席万岁五个字。等到把所有的空白地方写完了，我才发现，天啊，我把爸爸的宝贝弄坏啦。完啦，完啦，爸爸知道肯定会打死不可。怎么办？我愣了好久，决定先把它放回原位再说，然后赶快逃到外面去玩了，那一天，我表现得特别乖。

　　晚上，又是爸爸在灯下看那个小册子的时候了，我心里好害怕，赶紧躲到被窝里。我想爸爸一定会大发雷霆的。果然，大厅里传来父亲吆喝哥哥姐姐的声音。一会儿便传来哥哥姐姐的哭救声。父亲一边打一边骂：“你们两个狗崽子，竟敢动我的东西，把我的东西弄坏，我打死你们....”我吓得用被子蒙住了耳朵。我知道是我闯的祸，让哥哥姐姐背着，心里特别难受，但我就是没有勇气去告诉父亲，我怕父亲的大棍子。

　　不知过了多久，大厅终于安静了，只听母亲对父亲说：“他们两个怎么都不肯承认，说不定这事是小妮干的呢。”我一听，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心想完啦完啦，这顿打可能逃不过去了。这时，只听爸爸说：“不会，小妮才四岁，怎么可能写出这样的字，要真是她写的，那小妮可真聪明，肯定不是的，一定是他们两个中的一个干的。”阿弥佗佛，总算过去了，我的心可以回到原位了。但我欠了哥哥姐姐的一顿打。第二天晚上，我主动帮姐姐倒洗脚水，姐姐还猛夸我乖呢，但我心里的这层痛一直到现在还能感觉到，而这件事我也一直没对任何人说过。

　　我想等女儿大一点，我要把这个秘密告诉她，一定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