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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好了,小依给儿子洗过手,开始喂饭。小家伙虽然吃得多,但吃得快,好喂,喂什么吃什么。看到儿子的棉袄开了两个扣子,小依想起老师说今天儿子的棉衣扣子总开,领子也开得太大了,就对婆婆说:“老师说孩子的衣服不合适,”话音刚落,婆婆便用惯用的粗腔叫起来:“谁说的??哪儿不合适?你说,哪儿不合?!!!.”小依看着婆婆象个泼妇一样瞪着眼冲过来。竟十分平静。一边喂儿子一边偷偷淘气地想着:他们家人个个说话中气十足,如果他们去唱歌剧,只怕帕瓦罗蒂也自愧不如。婆婆在耳边的吼声,小依竟象没有听见一样,心中只是怕吓到了儿子,老师说儿子在幼儿园的表现象是受到压抑无处发泄,小依心里正担心着呢.儿子吃饱了,对小依说:”妈妈,我饱了.”小依拉着儿子回到家,陪儿子玩,哄儿子睡觉。收拾完,抬眼看表,已是10点多了,胡乱拿起本书来看,心绪却散漫地游弋开来. 10年了。当初那个一心想着爱人,一心想着要营造一个完美的家和一份温馨感情的小依,对这一切已经厌倦了.不只是岁月流走了年少的梦,更多的是硬硬的结痂的伤痕覆盖了心的柔软.当年自己与老公相识时,对着好朋友孙玉说:“我爱他,那么我也会爱他的父母,我会好好爱他和他的家人.”已成人妇的孙玉劝她:“你呀总是太天真,婆婆和儿媳没有几个真正处得好的.”小依当时很不以为然:“人心换人心。只要我对她好,她总会对我好的,总会处得好的。”孙玉当时只是只警告:“你这样想,以后有你哭有你伤心的时候。”当时小依还和她打赌,她相信自己尽心尽力定能赢得一个和睦温馨的家。 真是年少无知,年少轻狂呵,小依叹口气。难道一切事情都要自己亲历过才能真切体悟?世间的执迷不悟大都如自己一般吧:无知却不自觉无知,也不肯承认自己的无知,而且有着无穷的希望和热情。自己十年来的倾尽全心,只换来一心渗血的伤。当年,婆婆无故逼自己打胎,那个一生所依的人却在一边闷不吭声,不肯为腹中的小生命说一句话,争一丝希望。每想起独自面对医生冰冷的目光和不屑的委屈和羞辱,还有那份犹如亲手杀死骨肉的锥心的痛楚和无奈,当初无人处狂泻的泪便由记忆中渗出,把心淹没在剧痛风晒后陈年的悲哀。术后大出血,婆婆非但不照顾她,还拿话来刺她,让当时虚弱得拿不动锅铲的小依,给一家人做饭。也许就在那大滴大滴的泪和着油的滋滋声混在乌幛的水汽中时,失望的心便着手出逃了。经过千辛万苦地保胎,儿子终于健康出生了,婆婆却连连阴阳怪气地冷言冷语,变着法子折腾已患产后忧郁症的小依,同学看不下眼来帮小依给儿子洗澡,却被婆婆冷冷的脸弄得一脸尴尬;同学送来鸡汤,大姑姐却满脸妒忌地说小依:“就你好福气,凭什么别人都对你好?”在外被人称赞聪明能干会处事的丈夫,仍是不作一语,甚至变本加历地在外面打牌,每每到深夜2点多才回。。。。。。 小依翻捡着那些曾经努力忘却的往事,却发现,有一些事情是那么容易忘记,就如扬手而弃的垃圾,放手时手中已是空空,找不到曾经存在的痕迹。然而,一些事情却永远不会忘记,哪怕你努力去忘记,哪怕你忘记了其中的细节,那些曾经的心痛却是层层沉积,积聚成心痛的固疾。即便是那个努力忘记的过程,也决没有文字所描述的美丽与悲凉,有的只是心痛,心痛,心痛。那些曾经刺痛自己的冷语,眼神和动作早已被强制遗忘了,但是,心却不听大脑的指示,顽固地不肯擦去被伤害的感觉,在时间的流逝中积起一缸封不住的陈酿。那积聚已久的悲伤只要寻到一丝的缝隙便毫不客气地四处弥漫,冷冷地卷走心中残存的热情和希望。感情的淡漠便是如此过程吧。 不是没有想过要彻底解脱。只是,生活如网,缠结在一起,人就如网中的鱼,游不出,翻不动,就是要取得一个舒服的位置也不可得,又哪来得彻底解脱呢?而且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相恋结婚生活,就是把自己的命运与生活就与那个人合二为一,相互渗透相互结合;如果其中一方要抽身而出,便似把连体的婴儿硬生生剥离,最终,淌血的是自已的心和那么多希望与梦想编织成的生活。那些过去的岁月与记忆也总适时地纷杳而来,把冷硬的心捂暖。 想到这些,小依总不自觉得记起一个很久以前学过的词儿,那时不曾想到要用到此情此景中:敝帚自珍。一样东西用惯了,用顺手了,破是破了,残了残了,在它最后的终结之前,却不肯随意抛弃。辟如,家中最不争气的败家子,父母气是气极,却不曾真正下过决心要抛弃他,嘴中骂着他的顽劣,心里却惦念着他的儿时的好,还要百般为他的坏解脱;明知道浪子回头的机率低得惊人,却总在心中残存着那么一点忽明忽暗的希望。这在外人看是万难理解,在自身却是恍然不觉。这样的心态只能用“敝帚自珍”来解。女人的爱亦如此。在女人心中,男人纵然是千般不是万分不对,只要是感受到了一点点爱意一点点的关心,女人便忘却了他千般的不是,依然幸福地忙里忙外,为他着想为他设身处地。而这一切只为了这世上有一个自己辛辛苦苦用心经营的温暖的小窝,这个小窝是自己一生的幸福寄托,一世的牵挂和爱怜,这个小窝是女人一生的梦,也是全部的所有;只要能维护这个小窝,那么,就算是自己欺骗自己,女人也愿意,于是,总自己找理由让自己相信,自己的男人是对自己好的,他所有的不好所有的缺点都可原谅百次千次。 女人呵,女人!天生的小女人!小依每每在心里感叹着。摇了摇头,把如瀑的长发抛向脑后,就象是要抛落一心的烦恼,小依把自己从感伤中摇醒。丈夫要回来了,小依需要把自己的心平静安宁下来。忙碌得一天难得见面的夫妻,更需要宁静的心情相互面对。捡出一本圆性法师的“风”,慢慢地翻着。那个有着明净纯真笑容的年轻人,如同是生自天地之间的自然,他的画自然沉静安宁,带着纯净似梦的静美,抚慰着喧哗躁动的心灵。每次细细地品味那画中的真意,心总能回至宁静的心,犹如孩童在夜暮时归家的一刻。 今天,小依还有事要和丈夫商量。在孙玉家做钟点工的李大姐,为人是这年头难得的善良朴实和热心。她原来在服装厂工作,有一身裁剪的好手艺,每年都要给儿子做棉衣和夏衣,有时也给小依做些式样别致的裙子或唐装,小依穿上可体的唐装很是出色,让人眼前一亮。儿子未满一岁前,小依自己带儿子,没时间给丈夫熨衬衫,丈夫信服李大姐的细心与干净,每每把自己的衬衫送到李大姐家里去让她洗熨。小依很不好意思,李大姐却总是笑呵呵地打趣说:“这是王经理看得起我呢。”今年孙玉搬到同一个院中住了,李大姐更是热心,常过来帮小依做一些脏活累活,小依心中感激她的热心,想着要趁着过年的机会送些东西给她,表过一下这些年来的谢意,她拿不定主意买什么东西更合适些,想征询一下丈夫的意见。 终于,丈夫回来了。小依帮丈夫换好拖鞋,挂好外套,看着丈夫洗漱,便轻轻地开了口:“嘉田,今天李大姐又送了一箱自家做的火腿,这很费功夫的。我们总麻烦李大姐,过年了,送什么东西谢谢人家呢?” “噢。不用送。走动开了,以后麻烦事多。” “这不好吧。李大姐对我们这么好,我们却总没什么表示。” 嘉田脸一沉,不高兴地说,“有什么不好?她不就是冲我当经理,好让照顾她老公吗?” “不能这么说,李大姐不是那种人,再说,这些年她老公在公司一直做得很好呀。” “那就等他们有事求我们时帮她一把。总之,不要走动开,和他们这种层次的人你来我往的,麻烦。你想想,对我们能有什么好处?” 小依也生气了,她没想到嘉田是这种态度和这样的心态看人待事。以前嘉田待人待事总是和小依不同,他总批评小依处事待人太过幼稚,有时小依虽不苟同,但丈夫在朋友中有公司内口碑极好,有些朋友很是崇拜丈夫的为人处事。所以小依每每暗地里认同丈夫的原则和做法,况且嘉田从没有说过这样露骨地冷冰冰的话。小依忍不住说:“如果人家永远不会求咱呢?” “不可能,他们总有求咱们的时候。” 小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突然没有了说话的欲望。嘉田镜中的脸突然变得无比陌生。她皱了皱眉,转身回到自己的卧室,儿子在小床上睡得甜甜的,胖胖的小脸上露着纯真的笑容。望着镜中静默的自己,两句不知名的句子不知从何处漂来:流年在耳边轻叹,残局在手边沉吟。※※※※※※ 明月在天,魂所依;清风过耳,弦无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