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就狂热崇拜解放军，最大愿望就是长大了当个光荣威武的解放军战士。上高中的时候，因为一场特殊的邂逅，参军当兵的理想已经触手可及。谁知中间出了变故，高中毕业以后阴差阳错的超过了当兵服役的年龄，从军梦就彻底破灭了。

　　记得上高一那年，我与进驻学校支左的解放军战士胡新华有了密切交集。有一天我正在策划书写我们班的黑板报，这个英俊潇洒的战士边看边夸赞字写得漂亮，后来就打下手帮忙递彩色粉笔或者黑板擦等东西，忙前忙后地伺候着。一来二去的，我俩就成了最投脾气的好朋友。从此他有事无事地到我们班转悠，我也有机会去他们的宿舍，好奇地摆弄他们的半自动步枪或冲锋枪。

　　这个胖嘟嘟的白脸小战士，完全是一副孩子气，毛冬瓜一样的娃娃脸，只比我大半岁。令人刮目相看的是，年仅十七岁他已经是有两年军龄的老战士了。他非常贪玩，喜欢不戴军帽，雪白的衬衣扎在裤腰里，吹着口哨在我们这伙高中学生里晃来晃去。我们之间无话不谈，甚至连他参军前恶作剧调皮捣蛋的糗事也一股脑地告诉我。他爸爸是某部师长，军营里出生长大的他傲气冲天，学习成绩令人不忍睹视，文革期间经常和军营里的兵二代结伙到社会上和小痞子打仗，也曾百无聊赖地偷老百姓的鸡煮着吃，并且拉大旗作虎皮，经常穿着他爸爸的将校毛呢制服到处炫耀，引得社会上的小弟兄们如影随形地追随。他爸爸只有把他提前送到部队当了最艰苦的机枪兵。我想羡慕之余调侃他会吹牛。

　　看来他不是吹牛，他的背景就是不一般。那时候支左的解放军有特别严格纪律约束，但是小胡属于另类，别人不能干的事，他就可以，罗排长似乎很迁就他，有时候也严厉的批评，但是遮掩不住深厚的关爱之意。

　　一天中午，他躲避开罗排长的监督，偷偷地遛出来跑到我的宿舍，把我从床上叫起来。一边捏着鼻子嫌乎我们宿舍里一股臭脚丫子味，一边催促我赶紧起床和他一起去县医院后面的护城河里游泳。我慵懒地跟在他身后，冒着毒毒的太阳，晒得头昏脑涨走三里路来到河边。他迫不及待三下两下脱掉外衣，扑通一声跳进清凌凌的河水里，一边仰泳一边大叫"太爽啦，你们赶快下来！"我们几个男同学慢腾腾地脱掉衣裳，先用凉水拍拍胸脯额头，而后才慢慢走进河水里。清凉的喝水抚摸着我们的身体，满身的暑气顿消。我们在三十多米宽的河面上游来游去，很是惬意。

　　突然，有个同学在河中央的深水里向我们紧急呼救，他的小腿肚子抽筋了！情况危急，这时候，小胡一个猛子扎过去，对着他脑袋狠狠地打一拳头，那位溺水同学又惊又吓哇哇大哭，不救我怎么还使劲往水里打啊！我赶紧游过去，和小胡两人一人架着他一条胳膊游扯到岸边来。这时候小胡才解释说，溺水之人会拼命抓住救他的人手脚，往往会把救助之人拽进水里一块淹死，必须打晕他才能安全救助。原来如此！小胡用和他年龄不相称的严肃高洁我们，回去谁也不要提起这件事！我们明白，私自带我们学生出来游泳，出了事故责任重大。我们悄悄回到学校，啥话不提。

　　一个炎热的夜晚，知了在树上使劲的聒噪鸣叫，周围田野里的青蛙也是奏鸣大合唱。我们热得实在睡不着，在宿舍里轮流讲故事。这时候，小胡穿着军绿色的短裤，赤膊露着白花花的胸脯悄悄来到宿舍里，撩起我的蚊帐钻进来躺下，这样就更热了，浑身汗流浃背，很不舒服。他问我有没有办法洗澡，我想了想告诉他菜园子北面体育组器材室门前有一眼水井，井旁边有一个很大的水泥池子。我们可以用水车车满一池子水，然后在水池里泡澡。他高兴地从床上跳下来，拽住我的胳膊向水井那边跑过去。如法炮制，很大的池子里很快就积满了半米深的井水，清凉凉的闪烁着星光。我们跳进去，冰凉的快意袭上全身，别提有多舒服了。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有两个人踢踢踏踏地朝我们走过来，小胡一看身影紧张地说："坏事了，我们罗排找过来了，你别吱声！"

　　罗排长和一个战士走到水池旁，看见我们在水里一动不动，他憋不住笑了，他有点恼羞成怒地训斥小胡说："你赶紧出来，偷跑出来洗澡破坏了纪律！害得我到处找你找不到，看我明天怎么整治你！"小胡呲牙笑了笑，央求道："排长，我再洗一会儿吧，天气太热了。"罗排长非常严厉地制止了他，催促赶紧回去睡觉。小胡就像是一个垂头丧气的俘虏，被排长他们押回宿舍。第二天早自习，我看见他依然逍遥自在地在我们教室前的乒乓球台那里转悠，啥事也没有，昨晚白操心了。

　　初秋时节，学校里布置割青草搞勤工俭学。我要到田野里割青草，小胡兴致很高地跑到我跟前，非要和我一起去。我拒绝了，他的军人身份不适宜在玉米地里穿梭，以免和社员发生矛盾影响解放军的形象。可是小胡不知道割青草是怎么回事，还以为很有诗意呢，非要去不可。等他和我一起走到闷热的玉米地里，才知道很不好玩。衬衣很快就被汗水浸透了，湿漉漉地紧贴在脊背上。飞虫和小咬也不断侵袭我们裸露出来的肌肤，他难受窘迫，既想和我们在一起玩，有忍耐不住玉米地里的环境，一番纠结后，还是狼狈地提前撤退了。

　　我和小胡的密切交往，引起部分同学的嫉妒，他们对我整天和解放军战士搅在一起的特殊化行为有意见。待我如亲子的班主任董玲娣老师装作生气的样子训诫我："小吴福华，我警告你，你以后再是再和支左的解放军战士搞特殊化行动，破坏班级纪律，我就整死你！"我才不怕呢，我笑嘻嘻地对她说："董老师，他们不喜欢我和解放军战士接触，说明立场态度有问题，这事后果很严重，小心我到军宣队那里去告状！"董老师边笑边尴尬地瞪着我："你敢！如果以把这些话透露出去，我就要爱批斗了！"这当然是玩笑话，不能当真的。我以后还是经常到董老师家吃饺子，还是照旧和小胡等当兵的在一起玩。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国庆节以后，军宣队奉命撤出支左单位回归军营，要分别了，

我第一次看见老兵小胡流下眼泪，他实在舍不得和我分开。他信誓旦旦地和我约定，回去以后一定和他当师长的爸爸联系，冬季征兵的时候直接把我接到他们部队上去，他爸爸最喜欢有文采会写作的兵了。他的承诺给我极大的安慰和希望，我满怀信心，翘首盼望。结果冬去春来，再也没有小胡的音耗，后来才知道他们部队奉命换防，秘密地开拔了。从军之梦，遗落在秋风萧瑟的校园里。

　　

 

【附录】

　　内退赋闲以后，县武警消防大队委托公安局的领导邀请我帮他们搞宣传工作，终于有机会体验军营生活，与武警官兵朝夕相处。不过，武警消防大队虽有几十名官兵（副团级编制），还不能算是正儿八经的军营，他们也按时出操，做各种科目训练，但都是专业性很强的救援灭火演练，更重要的是，他们没有装备枪支武器，和野战部队相去甚远。

　　在我校支左的属于解放军6067部队，军营驻地就在我们县城以南18公里。那是一片很大的部队营区，更是军事枢纽：南靠新沂和东陇海铁路线，西接徐州，东临连云港，北面是鲁南大平原：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这里有师部、团部众多指挥机关，毗邻的马陵山上驻有炮团，占地百亩的大操场上每天都是列队操练的士兵，耳畔是乒乒乓乓打靶的枪声。对越自卫反击战，这里的部队奉命出征，涌现出众多的战斗英雄和英烈。百万大裁军以后，规制有所缩小，但依然驻有重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