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的冬季，华东平原的一个乡村里出了一桩新鲜事，一位大学博士娶了一位土生土长的乡村姑娘。这位博士不是别人，正是我小说的主人公--王加成。

一

      加成结婚了，新娘子竟然是村里开诊所的小苗。当母亲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的时候已经是加成婚后半个月的事了。

     我困惑道，这怎么可能？一个北京师范大学的博士生娶了一个乡村姑娘，这也太离谱，太不可思议了。

     母亲说，可不是嘛，全村炸开了锅，都在议论这件事。

     我担心道，两地分居，这日子不好过。

     结婚第三天，小俩口就回北京了。母亲说，加成在北京买了一套房子，小两口住在北京，不回来了。我疑惑道，他们早就认识，还是从小定的娃娃亲？

     小苗是村西老张家的二闺女，前年卫校毕业，因找不到工作，在村里开了个诊所，主要是打打针，卖点头痛感冒之类的药品。母亲说，他们相差十岁，根本就不认识，更不用说娃娃亲了。

     我问，小苗长的很漂亮吧。母亲摇了摇头说，一般话。

     我和加成是同学，从小一起长大，高中毕业那年，我考上省城一所专科学校，而加成收到北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成了全县第一名考上北大的学生。县一中给他发了二千元的奖学金，县政府奖励了一万元人民币。我们村也给他开了庆功会，加成披红戴花坐在主席台上，风光一时。

     我们两家是亲戚，准确地说，加成的母亲是我的表姨。加之我们住的又近，两家来往很密切。加成天生就是读书的材料，大学毕业后读硕士，硕士毕业又读博士，这一读就是十多年。像他这个年纪的人孩子都上学了，而他仍是孤家寡人。

     表姨常年有病，是出了名的药罐子。表姨夫右腿残疾，只能干些轻巧的活，下地务农是绝对不行的。支撑这个家的是加成的姐姐翠枝，为了攒够加成的学费，翠枝贩过菜，下过煤窑，当过装卸工。翠枝终于在三十一岁那年出嫁了，嫁给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给两个孩子当后妈。

二

    第二天，我怀着好奇心去了加成的家。

    一进门，我看见表姨坐在炕头衲鞋垫（一种彩色的绣花鞋垫）。表姨看见我，高兴地招呼我上炕，笑道，闺女，啥时候回来的？我说，昨天。表姨说，回来一次不容易，多住几天。我说，可不是，从省城到家要五个多小时。

     我的目光被炕上一只电暖宝吸引。这是今冬上市的一种暖水袋，插上电源，几分钟后就热了，省时又方便。我拍着电暖宝问，是加成买的？表姨笑道，可不是嘛，咱这穷乡僻壤哪能见到这种新鲜玩意儿？

     我说，加成结婚的时候也没有回来，心里过意不去。表姨笑道，你们工作忙，离的又远，哪能说回来就回来。我笑道，能被加成看中的女孩子一定很漂亮。表姨笑道，还中吧。说话间，从抽屉里拿出加成的结婚相片。相片上的新娘子身材娇小，模样还算清秀。一袭洁白的婚纱与加成黑色的西服相得益彰。但怎么看也感觉土气，是那种骨子里的媚俗，我开始为加成委屈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一个才貌双全的大学博士，如果找个城市女孩易如反掌。虽然，年龄大了一点，但是在北京，这个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像加成这种大龄高知青年还是占有相当比例的。再说，很多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就喜欢加成这样的男人，用她们的话说，成熟、稳重，事业有成。

     加成说，过两年接我们去北京养老，也让我们享享清福。表姨自豪地说。

     我看见老人脸上的笑容，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满足。我夸赞道，加成是个孝子。

     老人叹了一口气说，都是我们拖累的。我感觉她话里有话，便不动声色地听下去。

     几年前，加成的导师很器重他，经常请他去家里吃饭，一来二去，导师的女儿爱上了加成，非要嫁给他不可...........

     表姨说的这些话，我是相信的。一个在农村长大的穷孩子，凭借努力考上北大，又以坚强的毅力读完硕士、博士，其间蕴含了多少刻苦和勤奋啊。加成是出色的，加成也是优秀的，这种出色和优秀是许多城市男孩所不具备的，能够赢得导师及其女儿的喜爱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我想不明白，即使不娶导师的女儿，完全可以娶一个北京普通家庭的女孩，或者是其他城市女孩，没有必要娶一个农村姑娘。虽然，我在农村长大，我的父母也是农村老百姓，但我在城市生活多年，知道城乡之间的差距。这种差距不仅表现在环境上，最重要的是体现在生活、处事、价值观念方面，我暗暗责怪加成对待婚姻的草率和鲁莽。

三

     半年后，我去北京出差。临走的前一天，我给加成打了电话。晌午，加成开车来到我下榻的宾馆。他问我想吃什么，海鲜，还是北京烤鸭？我说，我什么也不想吃，只想吃你媳妇做的家常菜。

     他看着我，笑道，你动机不纯；去我家是假，想见我媳妇是真。

     心思被一语道破，多少有点尴尬。我笑道，怎么，不想让我见吗？加成笑道，一个乡下女人有什么好见的。我故意大声说，嗳，不要傍敲侧击，我曾经也是乡下女人。

     加成挥手说，不一样，你是经过深加工的，就像一块玉石，从外表看不过是普通的石头，但经过精雕细琢的打造，变成了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我笑道，小苗也是你独具慧眼的玉石？

     加成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

     我要的不是艺术品，我只想要一个老婆，一个传宗接代，温柔娴淑的老婆。

     我反唇相讥，你的意思是说，城市女孩就不会生孩子，不够贤惠了？

     加成看了我一眼说，我没说，这是你说的。

     我追问，那你什么意思。

     他摇了摇头，一时说不清楚，以后慢慢告诉你。

     进了加成的家，小苗热情地接待我。屋子不大，九十多平方米，但收拾的井井有条。午饭是小苗做的，普通的家常便饭，但吃起来有滋有味。加成坐在沙发上指手划脚，俨然一家之主。小苗手忙脚乱地忙碌着，像个听话的孩子。我想起加成多病的父母，恍然大悟。

     加成所希望的.........小苗能够做到，而导师的女儿，包括北京的女孩是做不到的，或者说很难做到。我终于明白了加成的用心良苦。